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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毛是房东的小儿子,就在附近的豆米行小学里念书,每日都到薇莺这里把作业里不会的问题拿出来问。
薇莺与金碧的邻居不多,同一层的大学老师与文人都是神出鬼没,偶尔见面点点头,对于薇莺与金碧这两个年轻貌美的女邻居,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楼下的犹太老太太很有钱,听房东说,住在这里是因为小时候照顾她的阿妈带着她在漱石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薇莺从搬进来还没见过这位老太太,只听金碧说长相很凶。
比较起来,她们与房东一家是最熟悉的,房东也很照顾她们。听说薇莺与金碧都是从永安逃出来的,更是同情她们,对于金碧怀着身子,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多问。
二毛做完了作业,高高兴兴的拿起书本跑掉了。
薇莺一转身,金碧正趴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
“金碧,”薇莺说,“我去给你买那家卤菜店的酸瓜,你开开胃。”
“嗯,”金碧的声音低的快要听不见,“你去吧。”
当薇莺拎着油纸包往回走时,有一名穿军装的人朝她直直走过来。
薇莺心下忽然有了说不清的预感,她愣怔的停下脚步。
“纪小姐,”那人走到跟前。
薇莺不说话。
“麻烦跟我去一趟联勤总医院。”那人说。
“等我,等我回去放个东西。”
薇莺心跳的乱七八糟,她回房放下酸瓜,对金碧说:“金碧,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你同房东家一起吃晚饭,回来我付钱给他们,我已经说好了。”
金碧从床上爬起来:“你去哪里?”
“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在家里等我,哪里也别去。”
说完,她急匆匆的走了。
“是你们团长醒了么?”薇莺在车上问。
来人微微一怔,点头:“是。”
一路上,薇莺的呼吸很滞涩,她紧张的牙都轻轻的一磕一磕。
“你们,你们团长一直在联勤总院?”
“是的,沪上离永安比金陵要近,当时我们就把傅上校送到联勤沪上总医院来了。”
“那他现在的情况。。。?”
“脱离危险,比较稳定。”那人顿了顿说,“纪小姐不必太过忧心。”
薇莺一怔,点头:“多谢。”
来人微笑:“应当的。”
这人对薇莺很客气,也有很耐心,薇莺觉得奇怪,他似乎不像是傅正襄身边的人。
不容她多想与多问,医院很快就到了。
到了病房门口,来人说:“纪小姐,傅上校在里面。”
说完,这人退到一边去了。
薇莺站在门口先做了个深呼吸,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
薇莺推门走进去,她一眼看见坐在病床上的傅正襄,头上裹着纱布,脸色有些颓废苍白,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犀利,在见到她的一刹那,眼神停滞下来。
他用这双眼专注的,带着几分傻气的凝视着她,她怯怯的停下脚步。
“扑哧。”忽然有人笑了一声。
薇莺一惊,转头望去,才发现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谢仕甫,另一个是陌生男人。
“我是傅正襄的大哥,”那人说,“我叫傅正安。”
薇莺轻声说:“傅先生。”
傅正安哈哈一笑:“好了,既然无事,我就先走了。对了,纪小姐,我已经查到你那三个姐妹的下落。”
“啊?!真的?!”薇莺激动的看着他。
傅正安丝毫没有觉得她唐突:“真的,但凡我要找的人,还没有找不到的。”
他站起身,取下衣架上的大衣:“我还有事,具体情况由思桥同你说吧。”
傅正安走到门口,又回头:“纪小姐,麻烦你在医院待几天,你那位怀孕的姐妹,我会派人去照顾。”
薇莺脸色一白,刚想说什么,傅正安已经关门离开了。
病房里剩下安安静静的三个人。
薇莺低着头站在原处,她感觉另外两个男人的目光带着千钧重量落在她身上。
薇莺忽然想起学堂里犯了错的学生,被先生叫到外头一个人站着,大约也是这样的尴尬与忐忑。
她不自在的动了动脚。
过了一晌,一前一后想起两声:“坐吧。”
薇莺小心翼翼的坐到一旁的高背椅子上,她继续低着头一言不发。
“薇莺,”又过了一晌,谢仕甫开口,“这些天还好么?”
她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挺好的。谢少爷,我的那几个姐妹。。。”
“她们目前都无事,只是你那个叫金绯的姐妹,在倭寇的慰安所里。”
“慰安所?那。。。是个什么地方?”
“军中妓院。”
另两个人都看见薇莺的手一抖,狠狠的攥在棉袍上。
“啪——”
一滴眼泪仿佛带着回响,落在深蓝色的布料上,洇出一个墨色的圆点。
薇莺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想止住眼泪,没想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她拼命压抑,抽噎了几下。
一块格子手帕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中,她赶紧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薇莺,”谢仕甫语气无奈又怜惜,“别哭了。”
薇莺慌张的擦掉眼泪:“哦。”
他叹了一声,道:“薇莺,我先走了,你送送我。”
两人往医院外头走,谢仕甫说:“你别难过,你姐妹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薇莺红着眼眶:“多谢你了,我想这事大约不好办,只是我一想到金绯就难过的厉害。”
“薇莺,”谢仕甫问,“金碧怀孕了?重卿的孩子?”
他听傅正安一说,就将前后事情串在一起了。
“是。”薇莺的声音带着些许心虚。
“你们啊,可真是。。。潘家是什么样的家庭,金碧不晓得,难道你也不晓得?”
“潘家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没打算讹潘家的钱!”薇莺一听就愤愤不平,“我跟金碧已经商量好了,我们晓得潘公子定是不会认这个孩子,我们省着点花销,一样能将他养大!”
谢仕甫说:“这件事我不方便插手,不过我想大约不用多久,潘家就会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我们又不偷又不抢,难道还能我们抓到大牢里去?”
“你们可太天真了。”谢仕甫笑了笑,扣上帽子,“我走了,有事同我联系,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薇莺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他临上车时仰头看了看天空。
他峻拔的背影在灰青色的天空下透着寥落,薇莺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意气风发,大约他说的对,她真是他命里的劫数。
谢仕甫与薇莺出了道达公寓之后,绕到巨籁达路上吃了顿西餐。
等到回酒店,总台跟谢仕甫说,海因里希给他留了言,说他带着金碧出去兜风了,要晚一点回来。
薇莺当时就火冒三丈,这洋人可真是趁火打劫的高手,一个没留心,金碧就被拐走了。
谢仕甫安慰她:“莫急,海因里希说了,只是出去兜风。”
薇莺还是恨的牙痒痒,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的等着金碧回来。
谢仕甫陪着她一起等,但他觉得有些不解:“薇莺,金碧也这么大的人了,你为何。。。?”
薇莺叹道:“你不晓得,我们玉琴楼的姑娘,哪怕算是韭芽,顶数金碧最没心眼。别说十个金碧,就是一百个金碧,也不是海因里希那个老狐狸的对手!”
“我觉得,”谢仕甫说的小心翼翼的,“感情上的事,有时候不是这么想的。若海因里希真心喜欢金碧。。。”
“怎么?”薇莺挑着眉,“难道让金碧做他的中国情人么?”
谢仕甫伸手摁着她的肩头:“薇莺,你也别生气。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志气不做情妇的,且不论金碧,就说海因里希,在这十里洋场何愁找不到一个情妇?”
薇莺咬着嘴唇,过了一晌,说:“等金碧回来,我要问一问她。”
“薇莺,若金碧愿意跟着海因里希。。。”
“不会!”薇莺激动起来,“你不明白,金碧她已经。。。”
“已经什么?”谢仕甫难得涌上这么多好奇。
“没什么。”薇莺冷静下来,“如今我不方便告诉你。”
谢仕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海因里希一直将金碧送到房间门口。
玩了一天,金碧跟他很熟了:“我到了,你回去吧。”
海因里希问:“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累了。”金碧翻了个白眼,“刚才在外滩我就累了,你偏要拖着我走了一路。”
“我想着你第一次来沪上。。。”
海因里希的话还未说完,房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薇莺双手交叉着环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金碧欢喜的拉着她,朝海因里希说:“好了,我要回房间了,你也回去吧。”
海因里希讪讪的,谢仕甫从房间里走出来,给他解围道:“让她们休息吧,我们去喝一杯。”
眼见着两个男人搭电梯往楼下去喝那一杯,薇莺关上房门,金碧已经半躺在沙发上了:“哎呦,累死我了。”
薇莺坐在她对面:“今天好玩吗?”
金碧努力想打起精神:“薇莺,我同你讲,沪上比永安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呢,很多西洋景,我都没见过。。。洋人吃的东西也好怪,一块那么大的肉也不切一切,要不是海因里希帮我,我都要拿手抓了。。。”
薇莺无奈的看着她:“你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我同你讲讲话。”金碧坐直了,“薇莺,你今天事情还顺利吗?”
“顺利,我跟人讲好了,过一个礼拜就去上课。”薇莺说,“我也找到房子了,后日我们就可以住进去了。”
“后日吗?那太好了!”
“金碧,我的津贴是每个月二十块大洋,过三个月没有大状况,就涨到二十五块大洋。”
金碧惊诧:“这么少。。。”
“是啊,还没有原先一次堂会花费多。金碧,你大概要跟着我吃苦了。”
“当初跟着姐姐,更大的苦也吃过呢。”
薇莺微笑着摸摸她的脸:“你啊。。。金碧,今天开心吗?”
“开心呢。”
“那,海因里希。。。”薇莺很为难的想措辞,“他。。。他对你。。。”
“海因里希?”金碧问,“他怎么了?”
“他那个人太复杂,做军火生意,也早就结了婚。”
金碧完全抓不住重点:“嗲?军火生意?是卖枪卖子弹的?”
薇莺忍不住道:“你就没看出来他喜欢你?”
金碧愣了一会儿,嘟囔道:“他不是洋人吗?怎么会喜欢我?”
“他不仅是个洋人,还是个男人。”
薇莺的话,金碧从来都很相信,既然薇莺说海因里希喜欢她,那肯定差不离。
“难怪呢,”金碧开始在记忆里找疑点,“今天在外滩我说累了,他还要背我。我当时就奇怪,按照我们那里风俗,都是大姑娘出嫁的时候,哥哥背着。他又不是我哥,干什么背我,原来是喜欢我啊!还有今天路过商店,他还要给我买衣裳,我没要!幸好没要呢!”
“那你喜欢他么?”
“嗳!”金碧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弹起来,“他是洋人呢!”
金发碧眼的洋人在金碧眼中不是另一个国界,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真想不到呢,”金碧难以理解,“他这个洋人居然会欢喜我,他欢喜我什么啊,我连长相都跟他不一样。”
过了一日,薇莺与金碧从大华饭店离开。
自从薇莺将海因里希的心意挑明,金碧对他避如蛇蝎。
走出饭店门口,金碧一回头,海因里希站在大厅里怔怔的看着她,手里攥着圆帽的边沿。金碧忽然心中一软,她朝他挥了挥手。
海因里希一见,立刻大步跟上来:“我也去送你们吧。”
金碧支支吾吾:“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你道别来着。”
“哦。”他蔚蓝的眼睛中有一丝受伤。
金碧拿眼去看薇莺,谢仕甫也拿眼看着她,就连海因里希都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薇莺叹道:“好吧,如果海因里希先生有空,那就一起来吧。”
“有空,有空。”海因里希开颜一笑。
薇莺与金碧的东西本就不多,外加谢仕甫与海因里希的帮忙,两人很快就在漱石里安定下来。
平静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
转眼入冬了,薇莺穿着一身深蓝棉袍,手里拎着课本往家里走。
路两旁是光秃的梧桐树,灰褐色的枝桠兀楞楞的朝四面八方伸展。
寒风从路过的巷口刮过来,她紧了紧棉袍的领口。
到了漱石里,房东太太同她打招呼:“纪先生,回来啦,今天蛮早的。”
“是啊,”薇莺笑道,“等一歇就好让二毛来楼上了。”
房东太太笑眯了眼:“每日这样麻烦纪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啊。”
薇莺笑了笑,便上楼了。
房间里,金碧正在扫地,她已经有些显怀了,弯腰拿着扫帚颇为笨拙。
“你放下吧,”薇莺抢过来,“快去休息。”
金碧坐在床沿上:“你也歇一歇,上课很累吧。”
“纪先生,”门外探进一个小脑袋。
薇莺转身笑道:“二毛啊,来。”
二毛是房东的小儿子,就在附近的豆米行小学里念书,每日都到薇莺这里把作业里不会的问题拿出来问。
薇莺与金碧的邻居不多,同一层的大学老师与文人都是神出鬼没,偶尔见面点点头,对于薇莺与金碧这两个年轻貌美的女邻居,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
楼下的犹太老太太很有钱,听房东说,住在这里是因为小时候照顾她的阿妈带着她在漱石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薇莺从搬进来还没见过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