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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阔而宁寂的客厅里,冈萨雷斯缓缓晃动着手中的咖啡,嘴角扬起弧度。他的目光扫过地面上的卓立,看着在他身下形成的血色小湖泊。他像是嫌那气味太腥臭般,蹙了蹙眉,便放下手中杯子,立起身来。
他走到全身镜前,打量着自己那张挂着笑意的脸。他伸出手指,轻轻沿着镜中自己的脸部轮廓,临摹着线条。他轻声地对镜中的那个蜜色头发,驼色大衣的美少年道:“你一早看见她,只是为了让她对米诺存下心结,让他彻底地背叛穆家,对不对?”
他轻轻从沙发上拿过一顶黑色小礼帽,戴在自己头上,压住前额垂下的几缕蜜色细发。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可怕。”他轻声对镜中的自己说,却是嘴角含笑。他目光移动,落在桌面上的相框中。相片上,是千夜的目光穿透相框,看向自己。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泰国(一)ˇ 最新更新:20110811 19:26:00
晕眩。
身体下面紧贴着的地板,仿佛是在海面上摇晃不已的船体,带来一阵晕眩感。石板地面的冰凉,从地板涌上四肢百骸,像鲜艳的病毒,扩展到千夜全身,除此以外,她身体毫无知觉。她手脚被捆,侧着脑袋躺在地板上,睁眼看着这堆满巨大箱子的仓库,心里揣测着卓立的想法。
无论他的想法是什么,他必定是瞒着穆雍行事的。
她难以想象,这个忠心耿耿的男子,原来竟也有这样的一面。她唯一记得的,是当时他曾为了穆珂的请求,而将自己带到停机坪上。
难道这一次,也同样跟穆珂有关?
耳边忽然听到仓库外传来车响,车子在仓库外停下,然后是有男子的声音。仓库门响动,轰隆一声,外头的日光倏然刺进来。千夜忙抬起手臂,挡住那灼眼的光芒,只细听耳边传来的脚步声。
是卓立吧。
那脚步声一直来到她身边,停下。她的双眼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光线,放下手臂,顺着那双脚往上看时,却见到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眸。
冈萨雷斯的眼眸。
她一怔,冈萨雷斯已经俯下身来,蹲在她跟前,细细打量着她,然后伸出一只手:“自从你在实验室逃跑出来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面了。”
“还是没逃跑成功。”千夜晃了晃自己被捆绑的手腕。
冈萨雷斯将她整个拉起,将她横抱起来,往外面走去。
仓库外刺眼的日光,照映着两旁一字排开,如同雕像般的众人。千夜这才看到这里的码头边,都是些仓库和厂房。四处仓库的墙壁上,写着白色的号码,高悬着的窗户,积满了尘土,被海边刮来的风一吹,便簌簌地动着。无数仓库的倒影倒映在海中,又忽然被远处驶来的船引发的激荡而弄碎。
“你也要让我当穆珂的副体么?”她被抱进车内的后座上,维持手脚被捆束的姿态,却脑袋高昂。
“你对我的意义,远不止这些。”
高达天花板的墙壁上,巨型的摄影作品上,是十三岁时的千夜。才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过于纤细修长,完全呈现于镜头前,雌雄莫辩,令人炫目。只有无数条羽毛坠落在她身上,她的手臂往前伸,试图要捉住什么,是企图要覆盖住自己被一览无遗的身躯么?却只是徒劳。
头顶,蓝白色光圈如此圣洁,映照着她大理石般白皙的身体,羽毛轻轻覆盖着,半遮半掩那美得宛如精雕细琢的颊骨。
此时此刻,千夜站在自己过往的影像面前,内心被剧烈冲击,只觉得浑身冰冷,说不出话。身后,冈萨雷斯的手轻轻搭在她肩头上,感受着她不住起伏的震颤。
“这些照片……”
“你以为那些胶片是被你放的火烧的?不,你点起的那场小火,一早被人发现并救熄。”冈萨雷斯的目光仍旧落在相片上,“整个摄影棚、工作室,真正毁于我安排的一场大火中。而那些相片,在此之前已经在我手里。”
“为什么?”
冈萨雷斯没回应,只是摊开手,扯下房间阴暗处一隅的绳索,天花板高的帘子往两旁滑开,露出里面大小不一的相框。□身体站在喷水池内的、站在船头甲板上的、坐在雪地上的……都是年少的千夜,如同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鸟,眼神警觉,抗拒这世界。
她肩头微微颤动,却不再开口问原因。
她不用问,答案近在她的跟前。
在自己的巨型影像旁边,是如此相似的另一幅作品。美得雌雄莫辩的少年,黑色短发,黑色眼瞳深邃。他身体修长纤细,用双臂紧紧拥抱着自己,目光注视着镜头外。
“我曾经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他了。”冈萨雷斯低声地,“你注意到你们的相似么?”
怎会注意不到。
相片中的那位黑发少年,柔软服帖的短发,如细细的绒毛,白如丝绸的肌肤。柔美鲜活的生命,灵动的眼神,带着抗拒世界的气质。
他长得就像另一个千夜。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自己。
“他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冈萨雷斯在身后说,面带微笑,似乎陷入回忆。只是那微笑渐渐在他脸上僵涩,“只是他毁灭自己的同时,也毁灭了我。”他的指甲紧紧嵌入手臂中,几乎要抓出血痕来,“但很好,我又发现了你……在一个有点名气的摄影师那里……”
他俯下脸,她从他的瞳孔中,见到了自己的倒影。不,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那到底是自己,还是那个黑发的少年。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头顶的柔软头发,将她拉到怀中,“连你身上散发的丝绸气味,也跟他酷似。”
千夜仰起脸,正要推开他,他已经捏住她的下巴,紧紧的,“我不会将你还给他。”
他说的是穆雍。
与阒黑的房间往外延伸的露台上,因着月光,可依稀见到长椅上的修长身影。穆雍的脸隐没在月色中,瞧不清楚神情。只有露台外正朝向的海面,越来透明猛兽般的海风,呼啸着奔涌过来,又离去。
风哗哗地翻动着穆雍膝盖上的文件,只见上面的照片中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卓立的尸体被发现丢在麻布袋中,丢弃在山林之上。
穆雍捏紧自己的指关节,咯咯作响。
因为天气预报,当天海上可能会出现猛烈的风暴。为了避开海上的巨大风浪,米诺安排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便启航出港。朝霞呈现淡紫和粉红的色泽,在东方的那头变幻莫测,尽显温柔。清晨的日光,在海面上洒下粼粼点点的金子。
米诺站在甲板上,笑着回头:“那些在家里睡懒觉的人,可从来不会看到这样的美景。”
在他身后,穆珂披着毯子,目光只是投向前方海面,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米诺的话。
年幼的时候,叔叔也曾无数次带着哥哥出海,他们所见到的海面景观,也是这样的吗?那时候,她曾经央求叔叔也带自己去,叔叔但笑不语,却是抬头看向母亲。母亲以目光阻止了,她便只能扁着嘴巴表示不满。
那是……在自己身体还没变差以前……那时候的他们,也曾经是如此的快乐啊……
哥哥现在怎样了?
她越发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意识到自己是穆家的负累,沙迦南的负累。每次都只能靠别人来带自己脱离险境。
她心驰远方,仿佛全然感受不到海风扑打在脸上的感觉。
米诺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替她拢紧了身上的毯子。他在耳边说:“以前,我也常跟穆雍一同出海。”他从身后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她没有甩开,只是手指冰凉的,任由他握着。
但只是如此,已经够他惊喜的了。
他想了想,在心底笑自己,自己原来竟也会卑微若此。他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立,又侧过脸去看她。
穆珂仍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良久,她说:“我已经见过他了。”
米诺一怔,而后慢慢意识到,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沙迦南了。
“怎可能……”他听到自己笑得苦涩,全然没有了过去的潇洒。
“我毕竟是穆家的人,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忽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以流着穆家的血液为傲。原来,她骨子里,和叔叔哥哥也没有太大不同啊。
米诺只感觉海风刮在脸上,刺刺的痛,他的手指渐渐冰凉,而后松开,松开穆珂掌上的温度与柔滑。他听到自己开口说话,声音苦涩:“原来你竟爱上他了。”
穆珂的肩头一颤。
爱?
爱么?……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所记得的,只是那日里,他在病房中守候着自己醒来,而后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
他说:“一直以来,我把你当作自己的妻子。不管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依然对你信任。”
他说:“现在瓦萨里家族中有叛徒。我有怀疑的人选。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说:“我不知道在我沉睡过去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我只能信任你,只有信任你。”
他说:“将仪器上的线路拔掉。”
眼眸中的琥珀色如莫测的光芒,只深深地投射到她心上去。是因为他的莫名信任,以生死相托,还是由于自己的体内,交融了他的血液?她想不明,说不清。那一刻,向来淡漠的她,只觉得自己周身都滚烫起来。
此时此刻,她面朝大海,长发在海风中高高扬起。海岸边是高大的绿色松树,在湛蓝天幕下,坚毅不拔。她低头看着海水,对自己低低地:“我会遵守我和你之间的约定。我会按照你的计划去做。”
“什么?”身旁,米诺听到她低声细语,忍不住问。
“没什么。”她却已经调整出极淡的微笑,回头去看他,“我刚才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刺激你。”
米诺还没来得及调整心绪,体味她的意思,只听她又接着道:“海上太冷,让人心烦。”转过身子,她往舱室内走去。经过米诺身旁时,他听见她说:“小时候我曾跟哥哥一同去过泰国参佛,你还记得?”
哦,他记得的。那是在穆珂身体还没转差的时候,母亲陆离带他们二人到泰国。
难怪她会印象深刻,因为那是陆离唯一一次与他们出行。
在那不久之后,便传来了他们的生父穆懿醒来的消息,两个小人儿觉得仿佛母亲被抢走一样,懊恼不已。但不到一天,却传来了更让人震惊的消息——那个将他们母亲“抢走的”,留给他们血脉的,被称为“父亲”的男子,当天便离世。
没来得及看他们二人一眼。
怎么穆珂会突然提起当年的事?
只听她又说:“过去了这么些年了,我只是忽然想再去一趟。”
《当世界失去你的时候》红桃J ˇ泰国(二)ˇ 最新更新:20110812 23:00:50
泰国的天气,炎热。
米诺端详这泰铢上的图案:这动物,鸟首人身鸟足,头顶高冕,巨型的翅膀在两翼张开,神情倨傲凶猛,仿佛洞明世上一切。
弄不清楚,为什么这国家的货币上,会有这样的怪物。
他们的车子穿过曼谷的大街小巷,目光所及之处,常见金黄的庙宇,菩提的绿荫,鲜黄的袈裟。一片橘红与亮黄晃过车窗外,蓝色天幕下,三座擎天巨塔勾勒出绚烂光灿的线条,无数的僧侣与游客,交织。世外与世俗,便是在此处了。
米诺打了个手势,那车子便行得缓慢了。他转过脸,问:“玉佛寺?”
穆珂摇摇脑袋。
于是米诺示意司机往前开。
曼谷的佛寺有四百多间。要凭借穆珂的童年时记忆,寻找她年幼时曾来过的那一家佛寺。米诺没有问她“你还会认得吗”这样的问题。此刻的他,不过是个最寻常的男子,一心一意要讨心爱女子的欢心。
烽火戏诸侯的君王,原也不过如此吧。
数度经过不同的佛寺,粉白的宫墙,花纹佛塔,橘黄色圆瓦,金灿的神像,耸立的雕像……车子逐一驶过。每次米诺问穆珂,她却只是摇头。
司机的脸上,也渐渐显现不耐烦的神色。米诺却只是微笑,示意他再前往。
他的心底,竟有着卑微的快意。
远在这异国他乡,远离被他所背叛的穆家,他所寄生的瓦萨里家族,她所难舍的沙迦南。此刻此地,她的世界里,便只有自己了。
车子经过那一尊尊耸立的夜叉时,原本只是默然靠在后座上的穆珂,忽地将脸靠近了车窗,看得凝神。那全身的甲胄,那峨然威严的盔甲,她都如此熟悉。哦,是的,叔叔曾经被人称为“夜叉王”,在他的脊背上,曾有夜叉那狰狞威峨的图像,图案精细,无比威仪。
那车子已是驶过了,驶入茫茫暮色。
“今天累了,我们不如早点休息……”米诺声音关切,回复一副医生的神态,要伸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她却轻轻挥开,忽然道:“这里……”
司机很识相,马上停车。
附近是车站,人来人往,带着腥臭的汗味。然而闹腾腾的人间声色之间,可见到隐藏着的亮黄色,是跳脱于世外的圣土静地。
穆珂一声不吭,看着米诺。
米诺明白,她不愿有人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