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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这甘松香味闻着让人有些不适,过于味苦而辛,但很快就觉有种清凉之感由鼻冲到头,自是精神一振。现在二姐有了些精神,细品了一口点茶后,便低头继续刺绣。
这会柔儿上楼正站在门外,绢儿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道:“柔儿姐姐在门外。”二姐抬起头,点了点,许她进屋。
绢儿忙迎进柔儿姐,嘴里道:“姐姐来得正好,刚将陈香灰倒在火盆里,正好用这火盆熏被褥。”用着陈香灰熏的被褥既温暖还带着股香气,自是让大家喜欢。
柔儿道:“刚厨娘使唤人过来,说妈妈用一贯钱购了四尾黄鱼,其中一尾是给二姐食用,问二姐要这鱼是脍还是煮?”
绢儿在旁边听着,暗自感叹京里冬天鱼的物价不便宜,只是四尾鱼便当得自己一月的月钱。
二姐道:“这季节黄鱼也是稀罕,就做一道金齑玉脍,火盆你们且拿下去,屋里我嫌热了些。”
柔儿点了点头,自己提着火盆下楼,身后绢儿抱着被褥跟随而下。楼下比楼上自是冷了二分,绢儿打了几个喷嚏才止住,旁边银珠笑着端了一杯热茶递给绢儿。
“谢过姐姐了。”绢儿吃了热茶,这才感觉好了些。这会银珠半蹲下用火箸挑了几下火盆,待火燃均匀了。便央得绢儿与自己各抓被褥二角撑在火盆上用火熏着,柔儿回了厨房女使话后便进了阁,搓着手,先蹲在火盆旁,暧热身子与手,“如今是一年比一年冷了。”
“一直这样拿着,实有些累人。”绢儿苦着脸说道。
柔儿用手捂了捂脸颊,道:“原记得有件熏笼,记不得放在何处,待明日细寻一下。”边说边接过绢儿的活,吩咐道:“我床边搁着小火盆,你装些火炭,暂且让二姐用着,若再病了可不好。”
绢儿到柔儿床边拿出了个半旧不坏的火盆,装上些新炭,从熏被子的火盆中铲了一铲燃着的炭放入小火盆,不一会小火盆里的炭便有些微燃。
这会厨娘却掀帘而入,原是她不会做那道金齑玉脍的配料,柔儿听了话,淡然道:“玉脍自是将鱼脍成鱼片,且每片要极薄,金齑便是将蒜、姜、盐、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饭、白梅七种配料捣成碎末,用好醋调成糊状就可。”
绢儿加了一句:“蒜味不可浓,要淡放些。”
厨娘笑着恭维道:“就二姐吃食最是精致,今日我且学会一道新菜。”说罢便离开。
银珠表情颇有怀念,叹道:“若是鲈鱼更有味道了。只那年吃过一次后,我再没吃过那股美味的脍鱼了。”
柔儿一笑道:“银珠贪了,鲈鱼非平常便宜的草鱼,能吃上一二次便应满足了。”
就在三人说笑时,楼边铜铃响起,铜铃是早已安好,线的上头在二姐的床边,另一头系着铜铃垂在楼口处,若是响起,须是二姐叫人上楼。绢儿忙将火盆放在木提架上,提了上楼。
二姐吩咐道:“有几色丝线已不足,快去丝线房取些回来。”也不明说是少了那几色,绢儿也是机灵,见丝线架上有几色丝线快要用完,便指着线锭,问道:“二姐,除了这三色,还有其他颜色吗?”
“还有豆青、乌金二色。”见绢儿毫不忙乱,自有股胸有成竹的模样,二姐微有诧异,“你且都记住了吗?”
绢儿细记了二遍,点了点头道:“共五色,黛黑、褐黄、豆青、乌金、赤金。”听绢儿说得一字不差,二姐扬了扬嘴角,却不语。
绢儿换上件厚袄子下了楼,问何处可取丝线,银珠自是带着绢儿走一趟丝线房。
丝线房离莲花阁并不远,过一处牡丹园便到了,一路银珠向绢儿细道了这丁庄上下之事。
丁庄分外院以及内宅,外院是各下人居所以及待客之所,而内宅除二姐住的莲花阁外,还有丁妈妈正住的内院,其他刺绣娘子居所牡丹园,专管丝线的丝线房。
丝线房是负责丝线的制作以及保存。通常是将买回的生丝一绞绞整理好之后,先漂洗一次,让阳光晒干,再在内设的染房里染上各样的颜色,待各丝线的颜色染得甚好,便将染上色的丝线晒干再用木绽子绕起来,但可用做刺绣的丝线了。
绢儿听得仔细,那银珠也是个多话的小娘子,“你可被小看这染和晒,但凡一些平常色的丝线还能在外边可买,但若稍有特殊的线色便只能自家染晒用,且不说绣房的小娘子们要求更是多,光是红色,由深至浅便有不下二十种种,就连黑色,也分了五六种,每次二姐要我取线,自家都是很头痛,还好有丝线房的姐妹相助,才不至于次次被二姐责骂。”只走了一处曲径小路后,银珠便带着绢儿到了一处用蓠栏围着的院子,院门口写着丝线房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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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梢头春色浅 第二十五章 取线
今日虽有些寒冷,但阳光却是正好,隔着蓠栏绢儿便可见院子里无任何花草树木,单放了几十件半人高的木架子,架上搭着各色的丝线,在冬日阳光照耀下五彩缤纷很是绚目,木架中三位女使边走动着边细细翻滚着丝线,以保每绒丝线能被太阳晒透。
银珠细道:“这里便是丁庄专供丝线的院子,但凡有刺绣须用的色都在这院子里找到。你看姐妹们这般忙碌将晒架上的丝线翻动,便是担心若只晒到丝线的一部分,会造成丝线上的色不匀,或是深浅变化不自然,一旦色不对这一绞丝线便废了。而丝线房的几位晒丝姐姐,每日太阳出来便将晒丝架放上丝线摆放出来,太阳下山又要搬入,细照顾着不可让它们风吹雨淋了,真正是日晒没的休息。”
说罢便进了院子,这丝线房右边后边各有一排房子,银珠指着院子右边一处小门道:“那处小门后边便是染线的要紧之地,非染房的人自是不能进去。”银珠这时才见院里有位女使跪着,忙一把拉过一位晒线女使问道:“芸姐,茹姐为何跪着?”
芸姐小声道:“茹姐刚又打翻了丝架,废了三绞丝线,二娘正恼,你且不要触了霉头。”
这时绢儿见一位三十岁的妇人从院中的房子走了进来,站在房门前,目光很是锐利扫过院中众女使,慢条斯理道:“今我这话,不是只说给茹姐听,还有院里的其他人听着。”做事的女使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直盯着那位大娘,“不管之前你们是哪家的千金贵体,哪府的娇娇娘子。今你们进了丁家入了我这房,且须记得从此便是伺候丝线的命,你们眼里看得着的这一绞绞丝线虽非活生生的物事,但你们必得毕恭毕敬、认认真真地伺候,这活不比伺候人轻松。若有像她这样顽石不灵,做事糊涂,早些收拾行装,我这房里养不起闲人。”
见聂二娘训完话进了屋,银珠拉着绢儿跟着进去。
聂二娘一身打扮很是朴素,挽着叠鬟鬓,上只插了一只绿石簪子,身穿银灰袄子,下穿草绿色六幅裙,长相虽一般,却胜在目光明亮,一见便是精明人。“银珠今来是何事?”聂二娘坐在屋里椅上,将女使送来已晒好绕好的线绽子细看着,嘴里问道。
银珠叉手道万福,:“且打扰聂二娘了。二姐须要些丝线,叫绢儿妹妹与我一起来拿。”
聂二娘瞧了一眼绢儿,便低下头笑道:“二姐既是要线,只管问丝线房里管线的小豆拿便是,无须与我说。”
银珠扭捏了小会道:“其实是想为茹姐求个情,二娘且饶恕茹姐这一回。”
聂二娘抬头,直言道:“我知你与茹姐关系极好,只是茹姐这月累犯错误,今我必要小罚她以示惩戒。”
银珠为二娘倒上水,笑道:“有错必罚且是规矩,银珠自是知道。只是这冬日天寒,茹姐又有脚疾,我怕这一跪伤了身子,因银珠知二娘心善,平日多是宽待姐妹们,所以今才敢冒昧为茹姐求个情。”
聂二娘抿了口水,过了小会道:“银珠也是个重情的人,只是这罚却不能免,我且看在你的面上,今日少罚些时辰,不过你告诉她没有下次。”
银珠喜笑着谢过二娘,这会管丝钱的小豆进了房,手中拿着一绽丝线,一脸严肃道:“二娘,俺看这丝色有些偏差。”
“这锭石榴红色不正,分明是晒过败了色。”聂二娘微有不满道,“你且要仔细地把关,若有二次将线晒废了,直接告诉妈妈,叫人领走了。”
小豆女使点了点头便出去,二娘叫住小豆道:“这位小娘子是莲花阁新来的姐妹,要取些丝线。”
小豆女使问道:“取甚底线?姐姐跟我来。”绢儿跟着小豆去了,待小豆看过线账,发现只乌金色的丝线已无存货。小豆只得回了聂二娘。
聂二娘对银珠道:“还巧了,这乌金色的丝线正是茹姐才废掉的那三绞丝线,暂时丝线房中没这色线了。”银珠立刻脸发白,惶恐道:“这可如何是好,这色丝线最是重要。”
小豆道:“染房里已没有生丝,暂染不出这色线,若要这色线须等些时日。若姐姐急用,不如去问蚕房的绮萝姐姐,看家里的秋蚕吐的丝还有余下吗?若有就好用来染线了。”
银珠只得慌忙与聂二娘告退,拉着绢儿直奔蚕房。虽说家中的染线所用都是外购生丝,但丁妈妈却还是在庄中辟出几间房间用来养蚕吐丝,也不知是妈妈的兴趣,还是别的原因。
蚕房的位置比较偏僻,很走了一段时间才在树林中看见一排坯土房子。房子旁的木桩上栓着一只黑狗,见有人便咆哮起来,还未等银珠敲后,便有位女使前来开门,绢儿见那女使第一面,根本未注意对方的衣着打扮,只被对方的容貌所惊艳,脑海中只闪过貌美如花四字。
那位女使唤得黑狗停声后,便对着绢儿二人,盈盈一笑,极为动人,“姐姐有何事?”
“绮萝妹妹,你且有生丝吗?”银珠脸色颇急。
绮萝微一愣,过了小会才遗憾地皱起眉头,道:“秋蚕吐的生丝,我早送到了丝线房中。若是姐姐着急要生丝,倒是前几日月娘求走了最后几绞生丝。”绮萝玉齿咬着手指,斜头一扫而过银珠与绢儿,眼如秋水,眉如春山,明是极为纯真的模样却偏很撩人。
银珠有些失望,勉强一笑,“既是如此,打搅了。”
离了蚕房,绢儿时不时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位女使,这时她才发现除了对方的容貌,她竟然未记住那女使穿着什么衣服,梳得什么头。
“真是美人。”绢儿扁了扁嘴,对于算是看遍东西方美色的自己却为古代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所迷魂,很是唾弃。银珠见绢儿的表情,了解道:“她便是绮萝,生得极美,却时犯糊涂,丁妈妈担心她惹祸,只敢将她养在这最偏的蚕房,好在绮萝妹妹倒是乖,平日少有出她屋的日子。”
绢儿倒有些惊讶,“时犯糊涂?我见这位姐姐明是一副聪慧模样。”
银珠笑道:“以后若与她相处,你便知道了。”
绢儿点了点头,“那乌金线如何办?”
银珠露出愁容,轻声叹道:“最是恼人这事,若是二姐知道没了线,又要责备下来。细一想家里染不成,只得去外购丝线,只是这外购的乌金色丝线,若是与二姐原用的丝线颜色有偏差,岂不糟糕。”
“且就算能买到相同丝线,也不知甚底时辰能购回。”绢儿加了一句,又道:“刚才绮萝说,月娘求走了生丝,可去问一下月娘有无用完,借上些再说。”
银珠停住脚步,看着绢儿正色道:“不可去求,不然必是重责。须知这丁庄上下除了二姐外,还有二位娘子绣功也是了得,一位是叶大姐,一位是月娘。只是她们没二姐这般受妈妈爱,既无专有莲花阁做住所,更不会有专人服侍着。叶大姐倒还平和,月娘却多有不甘,实有挑衅之语,分明不容二姐之意。若今去央她,须吃她的笑话。”
“只二姐有这待遇。”绢儿暗吐了舌头,知丁妈妈宠爱二姐,若没有比较自是看不出来,但今日听银珠道,这丁庄除了二姐,还有二位应与二姐是同样工种的女使,不过比较一下待遇,若前者是经理配有秘书,后者就只能算是技术工人。
“待遇?”银珠微诧异:“这是甚底方言?”
绢儿干笑,一时还不知如何解释这二字,只得含糊道:“有另眼相看的意思。”见银珠了然的点头,绢儿转移话题问道:“以前这般状况出现过没有吗?”
银珠回想了一下,道:“只前年出现过一次,后丁妈妈便要求常用的丝线绽子每色库中不得少于十绽,不常用的每色须存有三绽,乌金色是不常用色,但也应该有三绽在库中,今倒也奇怪了…”
绢儿细一想,笑道:“必是乌金色的丝线就在这几日被全部被要走了,才赶着这几日再染线。不如去问得是谁要走的丝绽,直接求得少许的乌金线,把眼前的难关过了才好。”
银珠知这办法好,忙去问道。从小豆口中知道除有二位牡丹园中刺绣女使各要走了一绽乌金线外,叶大姐一人便拿了二绽乌金线,自是松了一口气,忙拉着绢儿去了牡丹园中。
豆蔻梢头春色浅 第二十六章 大姐与月娘
说是牡丹园,却并非园子,只绕着绣阁一圈种上了上百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