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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儿不解,“周大娘怎知今日会有僧人化斋。”
周婆子道:“每月朔望(就是初一、十五)以及遇节庆日,平日专管这条街报时的僧人,便会沿街一户户求乞斋粮,也算得是平日报时的酬劳。今日正是初一,应有僧人来。”
果然周婆子才走,便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僧人沿门求乞到此,绢儿将早备好的斋粮放入僧人米袋之中,然后虔诚拱掌送走僧人。
对于这些日夜为民众报时的僧人,绢儿自是很尊重。
夜里用了安神香,二姐终能入睡,只是白天心情还是不见有好,只强打着精神,不让外人看出甚底而已。
过了一月,便听说丁家为大郞订了一门亲,对方是开封府推官之嫡女,年十三,品貌女德皆是上佳,那夜绢儿知道二姐偷哭了许久,第二日更显沉默无言了。
一日黄昏后,与平日一般众人坐在竹亭中针绣,绢儿坐在二姐旁,将已绣完的扇套锁边缝角。
小幺进了院中问道各位绣女,“明日便是乞巧节,各位姐姐是否要买新的摩喉罗。若要买,是明日去瓦子里买,还是今日让我叫来卖货郞,让各位姐姐们选取。”
珍娘笑道:“摩喉罗且是已有,不过刚才我听二娘还要添置些时令物事,不如让人送上些莲蓬、白藕过节应景的物事才是。”摩喉罗是乞巧节上陪供时物,自是节日必备之物,其实就是用泥塑、或是其他材料做精制假娃娃。取名魔喉罗,只因它来源于佛教,是天龙八部神之一佛教中的童佛。
小幺点头便出了后院。
第二日,七月七日,一早起来绢儿去厨房取食惊讶发现,二娘、夏儿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要知平日早上厨房一般未开火,洗脸的热水以及早食均是小厮由外购回,今日这般却是为何,细一打听才知二人是在做应节的“巧果”。
待绢儿取了早食送到二姐屋,再返回厨房,见潘二娘早已将糖浆芝麻和入面粉揉好,正将面团摊在案上擀薄后分成二份,夏儿将其中一份面团切成丝,然后裹着各色的果子,细扎成花朵形状,而二娘直接将面团捏塑成牛、鸟等各种小巧样式。绢儿看着新奇,也洗了手,做了几只小白兔,还用了几粒枸杞做兔子眼睛。
这会油锅里的油已是滚烫,将果食花样全部煎炸后,取了盘子摆好,乞巧节的“巧果”便做好了。
潘二娘见着巧果已是做好,再细回想其他物事的准备情况,待确认皆无遗漏,这才露出笑意道:“今日是女儿们的节日,我且放你们半日假,还不各自收拾了出去好好玩乐一番。”
夏儿自是笑颜谢过潘二娘,与绢儿匆忙吃过早食后,便去了后院。
这时候,后院自是热热闹闹,周婆子忙着帮各位绣女梳鬓自是不亦乐乎。一妹已是梳装打扮完毕,见她粉妆黛眉红胭脂,外穿着粉红色的褙子,内穿素色衫子,围着绣荷花黄绫腰围,下面是草绿色罗裙,再配上她飞天鬓上斜插着的一只粉红绢布做大荷花。站在院中猛一看倒像是飘飘而来的何仙姑,由头到脚全是与荷有关。
一妹见着夏儿进了后院,忙招呼着夏儿进她屋,好好细打扮一番,再出门游玩。
绢儿见这般喜庆,自是心中高兴,只是一进二姐屋她脸上的笑容便散了去。
院里热闹欢喜,屋内却是冷清一片,二姐穿了件银霜色衫子下套藕荷色罗裙,有气无力地呆坐床头望着窗外。
“二姐,天天坐在院里绣花也是劳累。今日且是乞巧节,不如细打扮了,与各位姐姐们一同出去游玩,也能散心解乏。”绢儿小声建议。
二姐懒懒地望着外边也不答话。
绢儿只得硬着头皮再说了一遍,这回二姐扫了一眼绢儿,冷颜道:“休说些无用的话,明知我且不喜出去凑热闹。”
见二姐说话不阴不阳,绢儿知她今日心情依旧不好,也不去触这霉头,收拾好早食用完的碗筷准备送回厨房。
突然二姐叫住绢儿,幽幽道:“如今我心情不好,你且无须理睬我。你对我也是尽心的,今日就不必在我跟前服侍,跟她们出外玩耍就是。”说罢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香袋和一套衣物放入在绢儿手中,“过乞巧节,但凡女儿家皆是穿新衣,你无父母在身边为你准备,这套新衣就算是我谢你大半年的照顾。这香袋里的钱,你用来买对摩喉罗,算是我送你乞巧之礼。”
绢儿捧着二姐放在自家手里衣物,一时有些感动,反倒说不出甚话来。再一提香袋,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这且是二姐首次发“工资”。
绢儿也不矫情,诚心谢过后,便将新衣放在自家床上,再将香袋放入她自备的挎包中,说起这挎包倒也有一段经历,前二三月因要绣送丁妈妈的绣品,又怕放在屋里又被偷了,所以绢儿便自做了一个简陋的腰包放置物事,结果发现绣布被折之后会留有很深的折痕很不平整,只得做了个极简陋的大挎包,将绣布卷好放在其中,避免折皱,如此这般倒比腰包更方便,装得物事更多。结果迎儿见这挎包如此有用很是喜欢,也自做了一件针绣精美的挎包自用。
要知这丁庄上下的小娘子皆是女红了得,心灵手巧之辈,一来二往,不过一月的功夫,挎包便在丁庄里流行起来,各种花饰大小自是五花八门,更有甚者见这挎包未封口易掉出物事,竟然就在开口做一片彩布搭在上边,或是在开口处穿上绳子,直接拉紧系好,亦然便是现代女包的雏形,让绢儿看在眼中自是心中震憾,先祖们的智慧不可轻看了。
待端午节出外游玩之时,这被大家取名为“大花包”的物事更是派上了用处,既能很方便地装得下各类小巧物事,更不会产生因手中所拿之事太多,而影响游玩的兴致。
而绢儿到了这京中绣巷才发现,不止丁庄上下有女使用这包,绣巷里也见有人用过,就连小幺也是自做了几个大花包,说这物事又能装钱又能装针线,还能放绣品,最合适摆铺卖买时之用,言语中极佩服能想出这大花包的人。
绢儿听只笑不语,心中叹息又错过一次小发财产的机会,不过她再一细想,做这包也不见得能发甚底财,毕竟大花包材料简单,制作更是简单,但凡会女红的小娘子只瞧上几眼,便能依葫芦画瓢学会自做,必然平常市井人家宁愿费些时辰自做一个,也不稀罕在店中购买浪费钱两。而富贵人家的女儿,有女使小厮拿取物事,又何需主人用这大花包,自是在富贵人家也是没有市场的。
这番自我开解,绢儿也就想开了,自娱自乐道:自家虽未赚钱,却也算是解放了古代劳动妇女的一只手。
豆蔻梢头春色浅 第五十九章 乞巧
知道绢儿跟着大家同去游玩,各位小娘子很是兴奋,还未等绢儿换上二姐为她准备的新衣,珍娘就直接拖着她进了她那屋,取出衣箱中的压箱衣服,顾不得绢儿弱小的抗议,让绢儿换上一套衣物,只见那衣是件荷叶状的半臂,加上粉红绣荷花的腰围,下身不是裙子,而是嫩绿色的大肥裤,还有大红绣荷的丝鞋。
待将绢儿套好了衣裤,珍娘叫进了小幺,也不顾绢儿是否愿意,一个给绢儿扑粉抹胭脂,涂上大红的口脂,另一个将绢儿的黑发挽成二个小鬓固定在头上,还用红丝布系在二个鬓上。
绢儿打扮好后,珍娘与小幺细细打量着,嘴里自是赞不绝口,一道二人手艺佳,二道绢儿扮相好,站在这里活脱脱像从供桌上走下来的小摩喉罗。
绢儿自是最初反抗,到后来被迫忍受珍娘小幺的折腾,如今她们大功告成,她凑近铜镜细查看,结果当下便被镜中女童的模样吓了一跳,眼瞪得溜圆。
妈呀!这是鬼,还是日本伎人,或是人偶。
只见镜中的自已涂白粉,画着细黛眉,配上大红樱桃小口,活像脸上带了个白面具,极有“鬼”的扮像。
珍娘与小幺自是不理会绢儿的震惊,见她正慌忙想要擦去脸上的粉,忙阻止住将绢儿拉出屋。绢儿本担心自家这般装扮吓坏了他人,结果一出屋,反是迎来众小娘子的赞扬,更有甚者,一妹直接拿来一枝新鲜荷叶递给了绢儿。
绢儿见大家皆是兴致勃勃,只得当娱乐大众,暗翻白眼,勉强将荷叶拿在手中,在众人的指导下将荷叶举过头顶遮住阳光。
这会潘二娘听见后院的动响,一进院就见绢儿二鬓头的小辫子梳着整齐;身穿红衣肥绿裤,脸如玉盘,口似樱桃,手持荷叶罩在头上,再配上她那滴溜转的黑眼珠,真正是个活灵活现、可爱无比的小摩喉罗人偶,让人看着欢喜,一时间潘二娘脸上也是露出笑意,赞道:“真有几分佛童的架式和味道。”心里却暗道:真正是人不可貌相。
一个月的接触,潘二娘也知绢儿看着天真稚气,却是个心里极明白事理、让人不能小看的小娘子,而二姐虽为人处事不佳,却也不是喜管事、好惹事的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同一院住着,倒也不碍人。
一番折腾,天色大亮,到了出门的时候。今日乞巧节周婆子守门不去,二姐不愿出门,潘二娘自有正事需做,只有三位绣女、夏儿、绢儿加上小幺叫了一辆牛车,胡挤着坐到潘楼街桑家瓦子。
绢儿原本是羞于出门,被强拉着上了牛车,待上了车看过街上风景后,她倒定下神,没了羞意,因为满大街有极多与她相似打扮的童男童女,更有打扮夸张者衬得绢儿倒显得太过素雅淡妆。
瓦子里自是人众多,卖各式乞巧节的时令之物应有尽有,下了牛车,各位小娘子自是各结各的伴而去,不一会绢儿身边的人皆走光只余下夏儿。二位小娘子便如放疆的马,笑闹着在人群穿窜游走,或是化上十文钱买上巧果嚼食,或是挤进戏台子,观赏台上的杂耍表演,很是兴奋高兴。
这会绢儿突然记起自家需买摩喝罗。
夏儿见绢儿四处张望,问道:“在找甚?”
“我想买摩喉罗。”这会绢儿有机会细掂量一番二姐给她的钱两,打开香袋粗略一算,竟然足有三百文钱,也算是大大的红包一个。要知虽说一贯钱应该是一千文铜钱,但实质上不论民间或官府,一贯钱全未足额过,有时六七百文便当做一贯钱来使。
夏儿指着前方,只见那里围了一堆人,里边自有穿干红禙子系青纱裙的婆子,以及穿红背心戴帽子的卖货郞,夏儿解释道:“乞巧节中,但凡见如此穿戴的人必是卖摩喉罗的。”说罢,夏儿打量了四周一下,拉着绢儿找了处人稍少的摊位。
待到了摊位前,只见半丈宽一丈长台板上,全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娃娃,小有二三寸高,大有三尺高,各自都安在雕木彩装栏座上,或是泥塑的,或木雕刻的,这些娃娃披着男女式的镂金衣,头戴短檐珠子帽或是荷叶,或是作揖拱手,或是双手包合,面部表情诩诩如生,这个扬眉笑眼,那个闭目安神。绢儿在现代看多了妖娆华丽的芭比娃娃,如今再看古香古色的娃娃,自是感有股乡土朴实清新的童趣。
绢儿一问价才知,虽是卖给市井平常人家之用不会太贵,却也是几十文至数百文不等,稍好些的甚至要上千钱。如此看来二姐给的这三百文钱也不算多,绢儿本想节约些下来作零花钱,但最后还是差不多花光二姐给的钱,买了一对心满意足的摩喉罗。
二人说笑着便要转身离开,这时不远处奔驰而来二位骑马者,将前边的夏儿吓得忙朝后退,绢儿一不留神便被撞了个踉蹚,左手拿着的女摩喉罗不慎摔在地上。绢儿忙拾起摩喉罗,抬头一看,只见骑着马的是二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态度极嚣张,在街上旁若无人地狂驰,路人见了只得纷纷让道。
绢儿只感觉一阵风吹过,马与骑马者一掠而过眼前,当下她不知自家是被眼前的景色,惊得发呆,还是吓得发呆。只呆站在原地,张口结舌地仰望马上人,只因对方穿着斜襟长衫,随着马匹奔跑而飞扬起衣角,露出里边的鸡斩白腿,那是一只从臀部到足脚剌满文字的“艺术腿”。
马上少年竟然是未穿长裤,绢儿惊叹地发现,继而无言以对。旁边夏儿更是瞬间脸通红,移开目光,低下头,嘴里骂道:“呸!这些锦体蛇,好不知羞。”
还未等这二人消失在前方,后边又传来了马蹄声,只见第三匹马出现在眼前,路人纷纷再次让道,马上依然还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还好这位是穿了长裤,不过上身只穿了件背心款式的衣衫,裸露在外的双臂绘满了彩图,极显眼。
那少年见旁边的众小娘子皆是纷纷移开了视线,只一位扮摩喉罗的女童直勾勾地瞪着自家,眼光全是好奇,而无害羞之意。少年忍不住洋洋得意地对着那位女童挤眉弄眼轻佻一笑,然后扬长而去。
绢儿是被马上少年的笑给雷得焦熟,惊叹道:“这些都是甚底人,这般大胆。为何夏儿姐叫他们锦体蛇。”
夏儿脸上的红润还未退却,扔了一双白眼给骑马人离去的方向,狠狠道:“这些闲人恶少喜好文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