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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船很快到了大古,索翰华与净念上岸后,便换了良驹,赶了三天的录,终于回到了京城。
到达京城的时辰尚早,索翰华立刻回了宫,而净念想着曲默与英招的事情,便先去了曲默的府邸。
不知曲默用了什么方法,英招现在就住在他的府上。一看到净念,两个人都是欣喜不已,其中的原因自然完全不同。
净念被招呼着坐在主座上,曲默给他上完茶后,三个人便都干坐着,没人开口打破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当然,这尴尬,也仅仅是曲默的感受。
净念不说话,是想要通过“探听”两人的心理,才决定是否同意曲默的请求。
“少主……”
僵持了半天,曲默见净念始终垂着眼喝茶,也是有些焦急了。他自然之道净念的来意,所以才更加地担心。
净念瞄了他一眼,继而望向英招,忽然开口:“你们的事,我不管。”
英招愣了下,半天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的含义。而曲默听了,只能无奈的暗叹口气,最后与英招一同护送着净念回宫。
回到了熟悉的宫殿,净念也回归了平淡到近乎无趣的生活。索翰华离京多时,而索临孜毕竟只是代政,很多重要的决定,还是需要皇帝决断,故而这段时日,他忙得脚不沾地。
再多的事务,如今都与净念无关。他平静地待在西北宫,看书、练功或发呆,无论是宿闫国的内乱,还是曲默与英招的婚事,他在没有过问了。
、【一七六】恩怨断 (3068字)
兴雍十四年。
阴湿闷热的地牢充斥着阵阵骚臭,男人手脚上束缚着粗大的铁链镣铐,他蜷缩着身,窝在铺着甘草的石床上,嘴里隐约泻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那一身赃物的锦衣华服,表明了他在入狱前拥有不凡的身份。
“哐当——”一道刺目的阳光射入地牢,男人被惊动了,强撑着身体,靠着石壁坐起身,瞪眼看向踏过牢门的人,申请强自压抑,桀骜的眼神却泄露出他的愤恨不甘。
“呵……”他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发出一声快慰的笑,“数年不见,律皇陛下更见丰神俊朗了。”
索翰华但笑不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徒做挣扎的申屠宿闫,浑然不在乎这人嘲讽取笑的言语——即使地牢的光线阴晦昏暗,任谁都能看清他霜白的两鬓和额角间如老木般的皱纹。
申屠宿闫被索翰华不掩轻蔑的目光激得恼红了眼,犹作傲然姿态,以凌人的语气迫问:“铁索地牢,这就是律国对待盟国摄政王的态度吗?”
“盟国摄政王?”索翰华微一挑眉,“不是正在宿闫国内皇帝进行和解谈判?”
“你!”申屠宿闫显然彻底相信了律国的企图,强自大笑,“哈哈……可笑,你当我宿闫人都是瞎子吗?”李代桃僵?申屠王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取代的!
“瞎不瞎,朕不知道。”索翰华玩味地开口,“宿闫皇帝和民众相信他是申屠王,我律国作为缔盟方自然不需质疑。”
“诡计!”申屠宿闫明白了自己被宿闫和律国的帝王合谋算计,审核他的手下也背叛了自己,或者拥戴他的旧部已经被人掌控了。
“这是你们的阴谋!”申屠宿闫已经没有了王者的凤仪,面对着即将失去一切的现实,他开始慌乱、癫狂、不敢相信,毫无形象地大呼小叫。
索翰华冷眼看着发疯的人,一直以来的愤怒与憎恶,已然消淡,甚至觉得应该怜悯这位曾经的申屠王。
奖金五年的时间,他利用了宿闫新帝的野心,趁着宿闫国内乱,推波助澜,以削弱申屠王以及宿闫国的整体实力。
这数年里,宿闫国分裂东西,屡次动乱,都有他的力量在暗中推动。
如今宿闫元气大伤,而律国这些年在各方面都取得飞速发展,将其他两国远远地抛在了后面,陷入困境的宿闫帝和申屠王,都心知宿闫国处境不妙,双方于年初陆陆续续交换了文书,最后达成和解的协议。皇帝与申屠王,约定在彼此势力各占半数的圳州司坝上城会谈。
和谈在双方各持己见和相互妥协间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多日……申屠宿闫却已落入了此间大牢。
空气中漂浮着异样问气味,索翰华有些嫌弃地掩了下鼻子,看着呵呵低笑的申屠宿闫,丢下了今日来此的目的:“宿闫帝传来消息,让你安心做客大律,并希望朕好生‘招待’你。”
言罢,不再理会对方是何反应,索翰华施施然地转身离开了地牢。
……当初若非顾虑大局,仅是申屠宿闫屡次触碰他的底线、利用伤害净念一事,他便是早就将这个人处理了。只那时,律国初定,国内尚存隐患,不易大动元气,他才隐忍下来,干脆利用起宿闫国皇权的争斗,借以宿闫新帝牵制申屠宿闫的势力,又反过来以申屠宿闫动摇宿闫国根基。
如今时机正好,律国已然强大,这个申屠宿闫不必再留下闹心了。
至于这个人的下场,索翰华只需要知道,交给手下保证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偿还了过往的恩怨纠葛,再不必挂心。
步入西北宫,索翰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抹令他眷恋的身影。
时光像停住在净念弱冠之年,除了那一头雪发,他的面容如十几年前一段俊秀年轻。
“父亲,”净念迎向索翰华的目光,眼神微透欣喜,便是运着轻功,扑到了他的怀里。“你去了地牢。”他肯定地说。
“哦?”索翰华笑问,“吾儿如何知道的?”
“霉气。”
恍然,想是衣物上带着地牢里的异味,索翰华便是脚下一转,揽着人朝木屋走去:“替为夫沐浴吧!”
“嗯。”净念听话地应声。
水雾蒸腾缭绕,净念同样是拖了衣物站在水池里,拿着毛巾,细细地替男人揉洗着头发……
仅仅五年,索翰华的头发迅速地白了一大半,而曾经保养得宜的皮肤,如同凋枯的树木,一天天的老化、皱起。
如同时间在净念身上停止一般,索翰华分给了他的寿命,便是承担了他的衰老。
便是心惊淡薄冷清如净念,目睹着曾经意气飞扬,精神焕发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即便摘掉,有了共系的命运,对方不会比自己早走一步,心脏还是一点点的揪痛。
不过净念很快就坦然以对。即是索翰华没有在意自身的变化,他又何必庸人自扰!
无论男人的外表变成如何,他们命运与共、朝夕相伴,谁也不必担心会丢下对方,天下间还有什么事让人感到更幸福?
即是当真到那一天,男人老的无法走动……净念想着,他可以去照顾父亲,就想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教导、照顾并呵护自己一般。
手上擦拭的动作渐渐轻缓,净念看着男人靠在水池壁上有些昏睡的模样,便忽然想到了一句久远前无意间看到的诗句。
“吾儿在想甚么,这么感慨?”索翰华很软睁开眼,笑吟吟地看向净念。
“……一首诗。”净念不记得诗的标题,但久远的记忆力,他有一天深夜,为了任务潜藏在一家医院里,无意间看到一个男子坐在沉睡的妻子身边,抑扬顿挫的朗诵者那首诗。
“哦?”索翰华略有惊诧,一下子来了精神,打趣道,“何时吾儿也开始懂得欣赏诗歌了?且诵给为父听。”
净念迟疑了下:“只记得几句。”
“就说你记得的几句。”索翰华兴致不减。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思昏沉……”净念独特的嗓音,念起的诗句,仿佛有触动灵魄的力量。
“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索翰华神情莫测,沉默半晌,忽然朗笑出声,问:“吾儿原来是向为父诉衷情啊!”
察觉到男人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净念也是露出一个浅笑。他并没想表达甚至——至少他自己主观上没有这样的意识——只是这样的场景,忽然就触动了曾经的记忆,下意识地想要告诉索翰华。
或许实在是欣喜,索翰华从浴池中起身,也不管一身湿气,把净念从池水中捞起来,抱着他走到了一旁的寝室。
将净念放到床上,索翰华迫不及待地压在他身上,激烈的亲吻似要吞噬掉这人的全部,最后强力挺入了对方的身体,发狠的贯穿抽动着。
这一年来,他们欢爱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这种不分彼此的契合,让净念有些怀念不舍。放任着男人粗暴的举动,他柔顺地展开身体,不时迎合着对方的攻击。
这一场淋漓尽致的情事持续到了深夜。结束后,两人都是饿了,吃了些餐点,便拥躺在床上歇憩。
“今年年底,为父会禅位。”索翰华忽然如此说道。
净念有些意外:他自然了解父亲对于权威的重视,怎么可能甘愿退居人后,即使上位的是自己的儿子!
“临孜以至而立之年,正式大展抱负的时候。”索翰华淡然地解释,“为父这一世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得到了。这两年愈发不耐繁琐的政务,不如退隐下来。”何况,只要他活着,这律国权势实际上一直牢牢握在他手心。
“父亲……”
“而且净念刚才都说了,”索翰华半是玩笑道,“为父老了。睡思昏沉,再要贪恋权威,万一神志不清,做出错误的决定,可就真是律国之祸了。”
“不会。”净念果断的否定。
索翰华为他的袒护轻笑:“这几年总所陪你多走动,每每却被俗事绊住。等为父禅位了,当真才能安心耍顽。宿闫国如今内乱已平,也可以去看一看……还有海对面的东鲁。”
漫声说着话,索翰华过了许久也没听到怀中人的应声,低头细看,累了一下午的青年——尽管净念的年龄似乎不改以青年称呼了——已然安然的熟睡了。
男人宠溺地弯了弯嘴唇,笑意继而消失……他从没想过,这几年自己会发生这般的变化,到底有些不甘愿,却只能平静地接受事实。或许这就是此世一意孤行的代价吧。
、【全文终】有时尽 (2698字)
“小公主……”
皇宫的一处僻静角落,八九岁的女娃躲躲藏藏,完全不理会追来的侍女嬷嬷们。
“呀!”她惊奇地轻呼了声。前方高大庄伟的宫墙挡住了去路,一丛葱郁的树枝伸出琦头,放着淡雅俏丽的栗梅花。
“真漂亮……”她低声叹着,竟从来不知,这“荒芜清寂”的西北宫,还有这样一处地方,让她非常好奇,墙后是怎样的景致。
她转了沿着墙根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大院的入口:“净苑?”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她有些熟悉……苦思了一会,便猛然想到:这字迹可不是传说中皇爷爷的吗?她在父皇的一本书上看到过。可惜,自她记事起,就从没见到过皇爷爷。
忽然想起,父皇曾殷殷嘱咐,不许去西北宫耍顽,更不准擅闯“净苑’,说这里是皇宫的禁地。
“到底藏了什么呢?”八九岁,正是好奇的年龄。
然后在她蠢蠢欲动,想要推开朱红色大门时,一个玄衣侍卫似乎凭空冒出,挡在了她跟前:“闲杂人士,无有宣召,不得擅自踏入净苑!”
小公主不满她瞪大了眼,看着侍卫不近人情的模样,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强行闯入……父皇发怒,真是可怕!
跟随的侍女嬷嬷们,还是找到了这里,一阵忙乱地呼喊,又被另一个突然出现的侍卫拦下,并勒令肃静。
小公生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往净苑看去:“哎?”她惊奇地瞪大眼,看着白发红衣的青年不知忽然出现在门口,那两个侍卫恭敬地单膝下跪,就见青年理也没理他径自推门进去。
“他是谁?”小公生问向疑惑不已的侍女们和满脸惊愕的嬷嬷。
“啊,”嬷嬷半天才回过神,连忙小声道,“小公主,快离开这里……”边不顾尊卑地拉着公主的手,疾步离开西北宫,才压低了嗓声,小心翼翼地说,“刚才那位……应该是御武尊王了,即是小公主的大皇伯……”
“哎,我听说过他……传说大皇伯很厉害的。”小公主喃喃自语。
忆起当初好奇地追问父皇时,父皇那若有所失、怅惘叹息的神情,年幼的小公主忽觉心脏瑟缩了下,便又回想到刚才惊鸿一瞥,她心生亲近,想要靠近那从未正面相对过的大皇伯,又觉对方一身冷清彷如要拒绝所有人。
小公主想不通这种矛盾的感觉,急匆匆地奔去一向宠爱自己的父皇那,欲求得一个释疑解惑的答案。
……然后,她却发觉父皇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只那隐带悲痛的眼神让她心悸。
“今声别舍”内,安静祥和。甫一推开门,热暖温润的气息扑面迎来,雪发“青年”一眼看到斜靠矮榻正小憩着的男人,脚下愈发是放轻了,毫无声响地走到榻边,遂卧坐塌下绒垫上。
将书卷收合起,又为男人掩好薄毯,净念望着眼前衰老的容颜怔然出神。
自索翰华退位已是一十一年,他们趁赴时间,卸掉了身上所有的责任,走完了整片大陆,又曾遍踏沧国领土,更有西渡鸠鹭海,一览东鲁蛟国风情。
两年前,他们回到了帝都,从此隐居深宫。
这半年里,他看着索翰华的精神一日比一日颓靡。尤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