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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感觉。
但那一点松动与怀念,终究只能保留在心底。
只是在第三次遇到沈农后,净念觉得与这个男人不期而遇的次数,一下子多了起来。
在年节前的某一个阴沉的早晨,净念从静门分部回京,挑了家精致的小饭馆,准备用点早餐时,一上二楼时第七次再遇了沈农。
一点令他不舒适的怀疑,便倏然升起。
净念天生不是个爱猜忌的人,只是曾经的经历与现今的身份,让他不能对一些奇异的人或事保有信任。
于是改变了原先的打算,他首次主动走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前,而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他,连忙从座椅上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
“为何没去早朝?”净念问。
按说左察的品阶,应是能够参加朝会的。
沈农忙回道:“……今日是休朝日。”
净念沉默地喝了口水后,便用着几许肆意而直白的目光,将坐于对面显得有些拘谨的男子打量了仔细,并暗地里用起了异能之力,意图从对方的心声里探出些消息。
当年在鹤粼岛时,德鹤老人仔细嘱咐过他对异能的使用,道是凡事皆有度。故而净念多数情况下,不会随意地探知旁人的心思,自然也与寻常人无大差,除了对于别人的情绪敏锐些外,倒也没有特别。
只是现在……眼前这个人虽然不是前世的父亲,他却不欲真的把什么阴谋与之联系一起。
早晨的饭馆,人不多。少刻后,小二吆喝着端上了两人的早餐,打破这一桌古怪的平静。
沈农踌躇地看着对面的净念兀自埋头享用起饭点,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下紧张的情绪,也跟着拿起筷箸用起饭来。等他吃得饱足了,抬头就见青年的视线,穿过旁边的镂窗,不知落在了何处。
这样的青年,生生地少了些冰冷与严苛的气息,晦暗的光线描画着他的侧脸,又隐约添了孤独的意味。
“你……”
“我能去你家吗?”
忽如其来的沙哑嗓音打断了沈农欲要脱口的话。他微错愕地对上净念平静的眼,半晌才茫然地点头:“自然可以。”
沈农觉得很奇怪,心里的疑惑翻滚似成团。
净念当即起身,率先离开了桌位。沈农则连忙跟上去。两人付了早餐的银钱,便转进了窄巷。
、【一二六】赋新词 (3169字)
小院不大,应是翻修了不多久,院内栽种了五六棵树,树枝头满是半开放的花朵,肖似红梅。净念走至树下,顿了顿脚步,伸仰头盯着枝梢头淡雅的花朵出了神。
“这是宿闫文秀城培育的粟梅。”
身后之人轻声开口。
净念闻声,转头定定地注视着这个儒雅男子,目光落在他带笑的脸庞上,那隐现的梨涡让他觉得分外熟悉。
“院内风大,”沈农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紧张,笑得淡然,“易使得人着寒,不知王爷可愿进屋内一坐?”
许久后,净念的实现落在了粟梅树梢上:“不必了。”他只是突发奇想来看一看,不会逗留多久的。
两人又是沉默了许久。
沈农凝视着这位年轻的尊王,心下觉得几许恍惚。又见净念一直观望着粟梅花,心念一动,轻笑道:“王爷莫不是喜欢这粟梅?”
净念模棱两可地轻应了声。
见此,沈农倒是几分摸不准这位尊王的心思了——不过,似乎从第一眼见到这人,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就有几分不同,只是他想再追究,却只发觉,青年总是一副高贵傲然不能亲近的姿态。
“沈农。”
青年沙哑的嗓音,衬着这飘渺冷淡的粟梅花香,让人不经意间就能沉醉。
“王爷有何吩咐?”沈农应道。
“岭南山水秀丽、民风淳朴,你可愿离京赴任,做一个北两府的巡官?”
沈农着实吃了一惊:“不知王爷是何意思?”
净念没有看他,只问:“愿是不愿?”
静默了稍刻,沈农低声回道:“沈农去年才从外府调回栋丘……尊王能够赏识微臣,本该是感恩戴德,只是,家母常年居住栋丘,不是外地的习气。如今她已是年迈,三五时会有小病小痛,微臣……着实不能安心。”说到最后,他不免有些惴惴。
半晌,净念淡淡地叙述:“如此,我不勉强。”旁人的选择,他从不会干涉,只是京中情势复杂,再几年后,少有官员能够独善其身。对于有些人,还是适宜选择远离争夺中心,故而他才对这个人提了如此的建议。
对方即是不领情,他也不会强求。
沈农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说:“微臣谢过王爷的顾全,只是家母一人在京,着实不能让人放心。”
净念点了点头:“我晓得。”随即便忽然返身朝院外走去。
沈农看着这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的青年背影,独立于粟梅树下发起了呆。
这一日的事,似也没有留意。马上就是大年夜了,宫内都忙碌着准备年宴等事宜,净念则是日日都要去城西的静门分部,听取各地这一年的总结,除了处理一些要务外,还有与“谜”、“间”、“巫”的心腹安排谋划来年的事情。
“主子,”间的卫首拿起一叠密件,道,“先前英招管事领着‘谜’的卫士在扯渠挡下了一支神秘的商队,在他们的粮草船舱底搜到了一些火雷制的武器。便让‘间’的探子追查下去,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
净念飞快地翻完调查得出的情报后,若有所思道:“又是和景生有关?”
“可惜景生死了后,一时断了线索。”对方回。
火雷,既是火药。当年战争中,前朝与北庭双方都秘制了火雷武器,后索输华继位,则宣布严加控制这类武器,也绝不准允私人采矿、锻造火雷武器,否则当处以极刑连坐。
净念想了想,问:“景生手下的铸剑山庄有何发现?”
“没有异样。当日弗洛女杀了景生后,铸剑山庄便树倒糊狲散,那些铸剑师都各自投奔了别的门下。火雷一事,似乎景生只是经过手而已。”
闻言,净念冷声道:“继续追查。”
“是,主子。”
间的卫首说完了,弗洛女等人又仔细地汇报了下两国内的江湖势力变化。净念一一听了后,倒也没发现更多特别处,只让他们继续暗中发展静门。
最后,弗洛女皱眉说道:“说起景生,属下近日发觉江湖风向又有些不对劲。”当日接连好几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或是一夕间衰败或是被人灭了满门,引起静门的注意,他追查到景生身上并不小心杀死了对方后,这些异常便平息了大半年,“断续又传来几个中等门派的内斗,有一二个,伤亡极是惨烈。”
“盯紧了。”净念随手一挥,手中的密件化为碎片。“景生之误,不可再有。”
“属下晓得。”
今日总算在午时前回了宫。净念响起索翰华早上起身时,抵着他耳朵笑语了几句话,隐约记得好像说,下午得空了,要带他看一样物件。
逐步伐轻快了几分,净念招出暗卫,知晓索翰华候在了紫青宫,便直接从密道回到自己的寝宫。甫一出暗门,走至外间,他就看到男人惬意地斜靠在坐榻上,一手翻弄着书页。
“吾儿这几日可真是行踪神秘。”索翰华望着走过来的青年,淡声道。
净念走到他身旁,惦记着早晨的话:“我现在得空了。”
索翰华遂笑开,轻拍了下手,外面侍候的人就悄然进门。他吩咐道:“准备温酒。茶点,还有棋盘。”
净念被男人神秘的举动弄得几分好奇,便顺从地跟着对方出了紫青宫,往西北方向走去。渐渐的宫人行迹稀少了,只有不定时巡逻而过的禁军队。
然后他们在一个高墙大院外站定。
净念瞄了眼面前紧闭的红门,朝门楼上看去,其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净苑。
待宫侍打开了木门,索翰华牵着他的手闲适地踏入了大院后,净念明显地愣了下,眼前偌大的院子,除了一大片开花的树木,看不到别的建筑。这布局,在宫廷内院着实奇怪了些。
再仔细一瞧拿开满树的浅紫色花朵,净念顿时认出来了,这些树可不就是那日在沈农家看见的吗?他略回忆了下,是叫做粟梅吧?
“粟梅花,比普通梅花多了些绚丽,香味虽浓却极是清爽,而且极适合生长于栋丘之地。”索翰华揽着净念的肩,走到一大片树林之中,微笑地欣赏着一簇簇怒放的花朵,“朕不日前听说吾儿喜欢这种花树,还亲往沈农府上观赏,便命人将这个院子移栽满粟梅树。”
“民夫倒也是能干,这些树不仅没有得损失,今日还都开了花。”
净念听着索翰华自然平淡的解说,忽地反映了过来。
“父亲。”他唤道,总是平淡的嗓音里透着一丝与众不同的起伏。
索翰华应了声,便见净念从他臂弯里挣出,与自己面对面站立。一双明眸,映着盛开的花朵,平添了旖旎的风情。
他不动声色地回视着直盯着自己的青年:“怎的?”
净念渐渐地弯起了唇,甚至露出了洁白的门牙。
索翰华一愣,遂是笑了:“净念笑的这般开心,可是很喜欢这个院子?”
净念点了点头,遂又摇了摇头。
“嗯?”索翰华不解其意地扬眉。
净念没说话,就是开怀地笑着,许久也没有合上嘴。
二十多岁的青年,笑得这般天真,倒真是傻气十足。索翰华轻叹,解开自己宽大的披风,将身前人拉怀里裹将了起来:“莫非朕是将吾儿教导成傻孩子了?”
“不是。”净念低头否认。
贴着男人的肩窝,净念收到了满心溢出的欢喜,得意地开口:“我喜欢父亲吃味。”那种如珍宝般被人小心呵护的感觉,真是让他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索翰华恍然,随即失笑,一手轻拍了拍青年的后脑勺:“你倒是尽想着这些歪心思。”遂话题一转,“趁今日这点闲暇,来陪为父对弈一局。要是输了的话……”
男人微拉长语调,有些深长的意味。
净念的雀跃顿时被浇灭了,有些苦恼。父亲的心思太过缜密,他即使棋艺有所进步,哪能是这个人的敌手。
索翰华放了净念,低头看着对方木然的表情里隐约的委屈,顿时乐了。
真是没办法啊……他看着青年苦恼的样子,更是开心。打从净念能够感知辨识情绪后,逗弄这孩子就成了他的一项恶趣味了。
“今天为父不难为你了,”他笑说,“输了就喝口清酿,赢了就让你吃绕梁轩的芳味糕。”
、【一二七】且随然 (3125字)
当夜年宴,净念缺席了。尽管众人很是好奇,却只被皇帝一句“净念身体不适需静养”堵住了所有的疑问。
而此时,净念则是躺在了龙床上陷入了沉眠。
下午一局对弈,输的人自然还是他了,便被哄着喝了两杯清酿,遂被隐忍了好几日醋意的男人狠狠地折腾了下,只能筋疲力尽地早早入睡。
外头的热闹,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栋丘少雪,大年夜零星飘了几片,很快就无声地融化。转瞬间,已是春回大地暖,鲜花怒放时。
这期间,除了年节偷盗多了一成,律国总体也算是宴平……除了一直没有正式归顺的阿萨州,或者准确地说是阿萨族。
当年索翰华登基后,并没有下令挥师北上,只分别派了两部军力驻守在阿萨江与汇江南岸。阿萨族看到隔江之师,倒也没敢有大举动。
至去年下半年,原大族领葛而鲁和病重卧榻,本就有诸多分部而不够团结的阿萨族内部自然便起了内斗。朝廷一方,倒是没有干预——至少表面上如此。
年初,阿萨族分裂成三派:原本隐世的苗何氏,自成一族,宣称不愿再参与俗事;其他几氏,分为东西两派。西阿萨族新统领由葛而鲁和的长子耳庆担任;东阿萨族则在分裂后,主动归依了朝廷,故而索翰华直接任命其统领式青江为阿萨州州官。
三月十五,西阿萨族新统领,携金砂千石、奎草百金以及牲畜禽鸟数百等北阿萨州的名产,特来帝都,朝拜皇帝。
而三月中至四月中正逢栋丘花卉集市,净念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楼外,街道两旁是各具鲜妍的花卉,来往有各色装扮的行人。由于近日不少阿萨族的人来京,自然少不得他们的身影了。
“大哥,那个人帽子好有趣。”
小孩儿脆嫩过的嗓音唤回净念的思绪,他偏头看着扒在阑杆上的索谨研,淡淡地提醒:“别把身体伸出去。”
索谨研似乎有些委屈,却依然听话地端坐了身体。
对面之人顿时笑出声:“十一最近越是调皮了,不过倒是很听大哥的话。”
净念随意地瞟了对方一眼,二十二岁的索临放依然如年幼时开朗活波。如今常住在栋丘,他的兄弟们似乎与他渐渐走得近了些。
对这般改变,净念没有拒绝,多是冷眼旁观。
“哎?大哥,我听说,”索临放忽然压下声音,“最近郊县霏陵上槐村,又出了一名仁子。”一说到民间奇事,这青年就极是兴奋,“大密张生舍身喂虎,这个刘姓仁子则是为除恶蟒,甘入蛇腹。可怜啊……”
索临放摇头叹气:“他倒是没死,周身绑了柴刀,剖了蛇腹,幸而得生。只可惜四肢俱损、五官被融,如今是瞎了眼、哑了嘴啊!”
净念原是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