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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收。杀身之祸的事儿呢,她虽如今没了九族,可也不敢拿整个酒肆的人命儿戏。
至于唐相忆,压根儿与己无关。唐相忆便是庄景的珠玉。祁荫去找她,是去帮女儿打探情敌来着。绞发,大抵是阿迟被退婚后,祁荫寻那对鸳鸯晦气时,折腾出来的。动了他身边人,惹了伤心,绞发不过是小惩一番。真动起真格来,便是在女孩子脸上雕花的举动,他也不会吝啬做出来。狂妄如祁荫,若入不了他的眼,男女妍媸根本没有差别,他也不会学那些所谓江湖君子,多存份怜香惜玉的心思。
“前些日子,踏歌楼主放言江湖,要在洛水之畔杀花台遴选继承人。一时,英雄豪杰,尽聚东都。谁知到了比试那日,踏歌楼主却迟迟不现身,带了养女在云南一带游荡。江湖人重诺,一诺千金哪。众豪杰苦等祁荫不至,心头怒起,加上小人乘机煽风点火,更是怒焰高炽。阮婳姬这个传言中的踏歌楼主的女人,首当其冲便遭了殃。火烧酒肆,阮婳姬也被掳走,不知落入谁手。红颜多薄命,自此,踪迹难寻,只怕已是香消玉殒。”
说书先生一路说评下来,讲到此处,已是口干舌燥。于是啜着案头的清茶润喉,稍事休息。
茶客们听得婳姬如此貌美多情,叹息无缘得见,哀其凄艳命运,怒那踏歌楼主忍心将其留在虎狼之地,下意识思人度己,定舍不得放任心爱的女子在一群豺狼般的江湖人中周旋。
听见那一串太过的溢美之词,那句言之凿凿、铿锵有力的“踏歌楼主的女人”,婳姬只觉额角青筋隐隐抽动,忍不住扶额而叹。秦先生口中的玉质仙姿,实在陌生,合该凡间留不住这仙姬。甚至,原来在世人的口中,她已经被扼杀掉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果然不假。说书人那张嘴,即便是读过许多圣贤书的说书人的嘴,都是没个把门儿的,看客叫好,一切适当地夸张或扭曲,都是值得的、应该的。
2。
台上所讲故事,她原是再清楚不过的。初听只觉新奇,原来别人眼中的自己是这般模样。慢慢地,越往下,越不像样得厉害,仿佛真的是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无半点似曾相识之感,渐渐地,恍惚间倒有层怪异的新鲜感。
正听得兴味,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孩子站在了婳姬的面前,左手捏着一串色泽诱人的冰糖葫芦,右手放在背后。那孩子大脑门上乖顺地伏着一额浅浅软软的发,肉嘟嘟粉嫩嫩的脸蛋,嵌着两粒骨碌澄澈的琉璃珠子,颈项上挂了银项圈,系着长命锁片,像极了年画上走下来的戏鱼童子。
年画娃娃伸出藕节样白生生的胳臂,将手上未具名的信递上,脆生生地道:“巷子口那个叔叔让我送来的。”稚嫩的童音,背书般一字字念来,甚是讨喜。
婳姬接过信,又从荷包中摸了几个铜板放到年画娃娃肉呼呼的小手心,也笑得眉眼恬淡:“给你买糖吃。”收回手时顺手掐了掐年画娃娃细嫩光滑的脸颊。
年画娃娃仍伸着手,认真地摇了头:“叔叔已经请我吃糖葫芦了。”竟是要把铜钱还给她的样子。
她俯□与年画娃娃平视,笑着将他绵软的小手掌收拢:“那是他的,这是我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么老实可爱的孩子,眉眼不自觉地温柔。
年画娃娃似懂非懂地瞅着她,便将铜板收起来,乖巧地鞠了一躬:“谢谢叔叔。”转身跑向楼梯口缩头缩脑的几个同伴,哄闹着下楼。
——西泠。勿念。
墨迹尚未干透的四个字,因为时间匆忙,有的叠在一起的地方,字迹已经有些花了。
婳姬将信纸折好放回去,软了力气靠在椅背上出神。
落脚登封的第六天,西泠卫氏的人便摸上了安平客栈。短暂试锋之后,卫氏的人趁月黑风高撤离,璃怀也搬了一家客栈。如此这般,卫琅怀不断派人试探他的深浅,短短半月间已遭遇了五拨人。来人一次比一次难缠,每次都损毁客栈好些东西,卫璃怀不得不换了好几家客栈。好在卫琅怀似乎也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婳姬果然没有受到骚扰。可惜卫璃怀这些年辛苦积攒的积蓄,大半都搭给了店家作赔偿。
卫琅怀公子哥儿的习气重,无论去到哪里,排场是少不了的。这不速来客的结果,不外乎两种:等卫琅怀摆足排场了,他自会隆重出场;抑或,卫璃怀不耐烦了,杀将过去。
对彼此性格都了解的兄弟争斗,很多时候,较量的不单是韬略武功,而是决断——
谁比谁更早、更快作出决断。
卫璃怀选择了后者。
“也好。”婳姬终如是喃喃自语。
直到店小二拎着壶来沏茶水,出声打搅,才醒过神来。
“踏歌楼主在从南疆回中原的途中,得知洛水噩耗,匆匆携养女赶返洛阳。他忧心如焚,殊不知恰在此时,江湖中各大中小势力在洛水之畔杀花台集结成联盟,以后起之秀闵卓为首,称杀花盟,要拿了他讨交待。据老夫所知,杀花盟派出高手四十七人,在平顶山画眉谷一带截击踏歌楼主父女,围战而上。”
已是一段她不详知的故事了。却是听璃怀大致讲过的。此处只作闲话听来。
婳姬凝神去听台上,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处,整座茶楼连交谈声、走动声、吃零嘴声都变得谨慎而节制。
“那一战,实在惨烈。踏歌楼主身边的小姑娘年纪轻,功夫底子薄,不慎失手被擒。杀花盟以她要挟踏歌楼主,剑动人亡。偏生楼主脾性古怪,对方人质在手,他却横剑在膝,向那小姑娘道:‘无妨,我定教这些人以血为祭。’那小姑娘颇有胆色,竟不害怕,反而脆生生回答:‘那可得多划几刀,血染风采最是好看。最好能划出花来。’她能得到踏歌楼主的青睐,养在身边,想来是合他脾性的。论杀人于谈笑间,这一来一往的森寒之意,刀口舔血的江湖好汉们也心慌如擂鼓,寒湿重衫。”
秦先生悠然打袖筒里掏出把描边纸扇,“哗啦”一声打开,一手摇扇,一手负在身后,扫视在座看客一圈,神情肃穆道:“踏歌楼主提剑杀入,身姿矫健,手中剑招奇诡,下手愈发狠辣,无人能撄其锋锐。衣衫血染,长发披离,宛如修罗出世,要勾人入阿鼻地狱。他拼着被刺要害的代价,将养女救出。那小姑娘不含糊,一脱离掌控,便施展轻功离开了,以断楼主后顾之忧。”
“画眉谷一战持续有半日之久。周围的土地山石树木,溅上许多斑斑血迹。那踏歌楼主真个是好生了得,最后竟教他浴血杀出重围去了。杀花盟人马尽数折在了画眉谷,亡一十四高手,其余皆伤。……”
台上的说书已经接近尾声了。婳姬招来小二会账后,混在喧嚣的人潮中漫无目的地闲走。
、千金酬一笑
1。
从小贩手中接过油纸包好的糖炒栗子,老板促狭的笑意也一并映入婳姬的眼瞳。
她莫名其妙:“老板,难道……大男人吃栗子很奇怪吗?”她身上唯一不妥当的,就是着男装。
“嘿嘿。”小摊老板挠挠头,“怎么会。这零嘴可是不挑主顾的。”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兄弟生得好,逗小姑娘喜欢。我连老婆本还没攒够,可没有姑娘愿意这样……多瞧我两眼。”说着目光不时地往她身后溜。
婳姬愕然无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果真有一个二八年华的粉裳少女在鬼鬼祟祟地看她,撞上她的视线,便装模作样地看东西,在身旁的胭脂小摊上翻翻拣拣。
那个小摊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容长脸儿,薄有姿色,细挑的眉毛和上扬得厉害的眼角使她看起来有些凶相。
她一巴掌拍开粉裳少女的手,拉着长脸凶巴巴道:“不买都莫乱翻。”嗓门可不小,一口方言口音更是醒目,引得其他摊子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惨了,刘寡妇的那张嘴可厉害着呢,嗓门大,舌头长,讲起浑话来,大老爷们儿都避三分呢。听说蜀地的婆娘都是这么泼辣的。”栗子摊的小贩偷偷在婳姬耳边做点评。
刘寡妇看见大家都看过来了,面前少女低垂着一张透出绯红的脸,仿佛底气更足了,双手叉腰,声音响亮上许多:“现在的妹娃儿哦,硬是要不得哟,这么点年纪都晓得出来找汉子了,也不怕臊得慌。”
她话音刚落,周围立时响起几记男人猥琐的笑声,自得逗趣。
婳姬蹙眉。泼妇骂街她不是没见过,多半是为家长里短的,这样堵着一个不更事的小姑娘,骂着脸皮薄的未婚姑娘说不出口的浑话的,却是头次见。
旁边一个摊贩插话道:“听说好几个介绍给刘寡妇的男人都没成,人家更愿意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她这是记恨上了呢,最见不得年轻貌美的。”
粉裳少女也被那句生猛的“找汉子”撩出了火气,索性豁了出去,扬起气得通红的脸,一双杏眼黑亮得吓人,刀刃似的剜着刘寡妇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道:“大婶儿,说话的时候表情别那么狰狞,人眼神儿不好的,还以为你这是扮钟馗呢,仔细吓哭小孩子。”
她说话的姿态和声音其实很柔弱,谁也没有料到下一刻那双十指纤纤的手一把就掀翻了铺满胭脂水粉的摊子,吓得刘寡妇尖声惊叫。周围看戏的人群也被惊骇到。
她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也双手掐腰,嫣然笑道:“别说我比你年轻,就是你跟我一般大,你也远不及我貌美。年纪大了就慈眉善目温婉点,你家胭脂水粉就是全往你脸上扣了,也掩不住你的老松树皮。你以为摆成个茶壶就婀娜多姿了?!还真是好笑!撒泼谁不会啊,泼得漂亮才是本事。”语声清脆而急切,一篇话噼里啪啦讲下来,仍旧吐气如兰。
粉裳少女句句如针,戳得刘寡妇体无完肤,在小少女的掀摊壮举和强烈鄙视声讨中一时词穷,恼羞成怒,就要扑上来扭住她。
少女身形灵巧,如同一尾滑不留手的鱼,钻入人潮,三两下的功夫已隔开刘寡妇老远。刘寡妇眼看追不上,气得跺脚大骂。可惜少女已经不见踪影了。
刘寡妇一直以来骂遍街坊无敌手,如此被一个少女抢白,抹不开面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周围的人群嚎骂,左右不过是什么老街坊任她个寡妇受欺负没有良心之类的陈词滥调。人群见她哭骂得难看,并不想惹上一身腥臊,各自散去。
眼见着无人搭理,她又开始哭留下她受人欺负的死鬼丈夫。胭脂盒子掉在地上,有小孩子见漂亮,伸手去捡,她忙拍拍屁股站起来轰人,顶着抹花了妆容的脸,骂骂咧咧地收拾烂摊子。然而并不见她眼睛红肿,想来是干嚎了一阵撒气。
2。
又是听书,又是看戏,文戏精彩,武戏生动,婳姬抱着糖炒栗子站在街头,琢磨着回家去。
一抬头,却发现早该离去的粉裳少女站在对街,依稀是在等人的模样。明明是娇柔灵秀的小姑娘,脾性倒是超乎娇小身量的大。
那少女也发现了婳姬,露出两颊大而明丽的酒窝,像柔嫩娇妍的花瓣,盛了汪汪流动的露珠儿。婳姬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少女缓慢地点了下头,似乎有些迟疑。
惊觉两人这种大街上打暗语的举动太过傻气,婳姬抬脚走到少女对面,隔了五步远的距离,斟酌道:“我……似乎不认识你的。你先前作甚跟着我?”
少女生得颇好,眉目间活泼泼的嫣然灵动,撇嘴的模样带着小少女娇嫩年华的稚气:“虽然泼妇那种愤怒燃烧的美丽,我一直很稀罕,但我的脾气还没坏到会乱动手打人的地步。你不用防备得那么厉害。”
她的目光也仿佛带了钩子,仔细地在婳姬的脸皮上扒拉着逡巡着:“我是奉爹爹之命找你来的。刚在街上遇到你觉得眼熟,一时没想起你就是爹爹喜欢的那个酒肆老板娘。”
却原来是她,祁荫常常说起的那个养女,阿迟。
婳姬平生最恼人家叫她“老板娘”,纯属别扭个性作祟。称谓上的男女主人区分,在她的固执认知里,成为店主和店主附属的差别。在安之酒肆里,小厮酒娘和熟客都直呼其名。若有客人不慎叫错了恼了她,入口的就不是甘醇清冽的美酒,而是水酒,真正的掺了水的酒。
脚下是登封城,她恼了,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使绊子,暗里糟蹋掉昂贵价格买来的酒。于是她掉头往自家院子方向去:“你爹爹是何许人呢?”浑不在意的戏谑口吻,最是撩拨人的忍耐力。
粉衣少女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一双杏眼忿欲剜人:“你怎么比刚才那个老女人还讨厌呀。”
婳姬蓦地停下脚步,正色看向她:“那既然你来了,那可以顺便给我解释一下杀花台比试的事吗?”如若无相见,她自然将此事就此尘封;可既然上苍指引她们再相遇,那么她选择顺从自己的本心——
自流落江湖,她开始厌恶蒙在鼓里的懵懂,凡事总求心头清醒,虽累,虽开始寒心,却安心。救命稻草,从来只能是自己来担当的角色。
垂着眼眸,支吾片刻后,小少女才绞着袖口,不自在地回道:“那个,我叫迟绾靥,你可以叫我阿迟。那个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