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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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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自己没能大归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燕京城,连冯嬷嬷都知道了……

沈陌言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泪雾,“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给我们传个信?我们也好叫人去接您……”冯嬷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抽了抽鼻子,“奴婢身子好了以后,惦记着小姐,一个半月前开始出发,路上听说您大喜,急急忙忙赶过来,谁知道……”说着,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沈陌言心里酸酸的,眼眶也有些发红。白露和蒹葭也顾不上对账了,急急忙忙扶了冯嬷嬷往里走,嗔道:“小姐如今早已想开了,您这样哭哭啼啼,岂不叫小姐新添伤悲?”冯嬷嬷一听,立刻止了哭,掏出帕子擦拭眼泪,不住的赔罪:“是我老糊涂了,老糊涂了!”

一面说着,一面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掏出些干果来,“这些都是武昌的热产,姑娘几个也尝尝!”沈陌言扫了一眼,见是一些不认识的灰灰的果子,拿了一个放在这手心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就搁下了。

冯嬷嬷却看见了屋子里乱糟糟的景象,顿时愣住,“这是什么了?”许是一时没有回神,她身子晃了晃,声音都有些颤抖,“小姐这是要离开侯府了?”说着,就要往外走,“夫人过世前,侯爷答应了要好好照顾您的,我要去问问侯爷……怎么能让您搬出去呢?”

白露急忙拉住了她,想到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是小姐自己想去江南散散心!”冯嬷嬷却不相信,只是将眼睛瞅着沈陌言,不住嘟囔:“小姐,您可别怕,有嬷嬷在,谁也别想欺负您!我是夫人救回来的,就是要服侍小姐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受罪呢?”

一席话倒叫沈陌言想起了些许往事。

当年沈陌言才几个月大,被沈夫人抱着出去游玩。沈夫人也是将门虎女,性子本就有些古怪,也不叫下人在前面开路,自己戴了幕离,带了几个身手好的家人就出了门,在一家寺庙门口遇到了冯嬷嬷,当时她蜷缩在墙角,一脸菜色,看起来就好像要死了一样。

沈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命人给她买了两个大馒头,又送了她一些碎银子,再后来,冯嬷嬷就成了她的乳娘。冯嬷嬷原来是武昌人,后来武昌大旱,哀鸿遍野,流民四散,冯嬷嬷的夫君就带着他一路北上,到了天子脚下时不时替人做些杂活维生,哪知不慎染上恶疾,撒手人寰,才出生不久的孩子跟着父母长途跋涉,也死在了燕京城。被沈夫人发现的时候,冯嬷嬷已经饿了两三天了。

后来,冯嬷嬷说起这事,还是眼含泪水,她常常说,那是两个馒头的恩情。

只不过,一年前冯嬷嬷染上风寒,缠绵病榻,她坚持要叶落归根,一定要回武昌养病,日后也要葬在武昌。沈陌言知道她这是觉得自己大势已去,不想客死异乡,所以并没有拒绝,并亲自让人送她回了武昌,这些日子她忙着自己的婚事,倒忘了叫人去打探冯嬷嬷的消息了。

不曾想,她不仅就这样好了,并且还一路跋涉,自己回到了燕京!

沈陌言一时语凝。

第八章 离开(三)

  冯嬷嬷的忠心自不必多说,但就是太过耿直,有些话,说了她也未必懂。
她不想做一株菟丝花,没有男人就不能存活。她只是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而已。这个观点对于在侯府长大的丫鬟们来说可能只是有点新奇,对于冯嬷嬷来说,可能就是惊世骇俗了,以她这么多年的经历来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休想能说服她!

沈陌言思忖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父亲,哥哥,嫂嫂是怎样的性子,嬷嬷您难道还不知道?不过是出了这事,我怕呆在燕京被人指指点点的,这才想要避开一段时间……您是晓得的,我不大喜欢那些闲言碎语……与其让这件事愈演愈烈,倒不如就这样搁置,等到时日过去,大家有了新的谈资,很快就会忘却的。”

未进门就死了未婚夫,燕京城现在传成什么样子,不言而喻。冯嬷嬷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有说上官家没有福气的,有说沈二小姐八字太硬,克死夫君的,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虽然沈家不是好欺负的,可流言就像疯长的野草,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难道还能把人嘴堵住不成?

冯嬷嬷觉得自家小姐说的很在理,心里更添了几分怜惜,连连点头,“小姐说的是,您去哪里,我们做下人的,跟着就是了!”说着,立刻下去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麻溜的跟着丫鬟们,一起去收拾衣裳了。沈陌言见她消瘦不少,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本欲阻拦,但想到她一向闲不住,索性就不说话了。

顾氏来时,屋子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冯嬷嬷回来的事,她显然已经听说了,所以再见到冯嬷嬷,她丝毫没有露出诧异之色,立刻就吩咐画眉拿出了一对赤金手镯,说是赏给冯嬷嬷的。

冯嬷嬷觉得自己为沈家效命是应该的,这么多年对于沈家的赏赐,除非无法推脱,否则是绝对不会收的,这次毫不例外的也要推辞。还是顾氏亲自塞到了她手中,“我知道嬷嬷一向刚直,可这世上,从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难为你千里迢迢赶回来服侍我们二小姐,这对镯子,只当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顾氏都开了口,冯嬷嬷知道再推辞下去,只会让顾氏下不来台,是以从善如流的收下了,磕了个头,算是谢过了赏赐。顾氏这才有了笑容,由丫鬟带着,开始看沈陌言的箱笼,见那些略微鲜艳些颜色的衣裳都被收了起来,眼中顿时一黯,叹了句:“你这孩子!”就说不出话了。

沈陌言只是笑,还拉着顾氏去看她种的花,“嫂嫂,我走了以后,你可得派人给我的花浇浇水。”一派天真的模样。顾氏拍了拍她的手,掩去眼里的泪光,连声应道:“你放心,你的花,我定会叫人好好看着的!”

月上柳梢头,院子里的海棠依旧怒放,倾泻的月光就好像碎银子,在四季海棠叶子上流淌。沈陌言深深吸了口气,觉得空气里都是淡淡的甜香,出了会神,才送着顾氏出了院子。回眸一看,却见门前那株桂花树轻摇着叶子,一粒一粒的桂花如同小珍珠点缀在其中,若隐若现。

忽然之间,沈陌言有些舍不得。

她还记得从前会派人摇了桂花,装在竹篓里,等到阳光正好的时候,就将它们晒在回廊上,然后做成枕芯。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桂花香,惹得第二天沈亦拉着她不住的问,是不是在簪子里藏了桂花。若是有多余的桂花,冯嬷嬷还会做成桂花糖,和外面卖的比起来,总有一股特别的味道,若不是怕牙疼,她还真舍不得放手。

曾经,她的快乐多么单纯啊。

如今,她就要离开了。离开这座她住了十四年的院子,离开这些花,这些草,这些人。

沈陌言忽然觉得眼里涩涩的。

秋天的晚上,风拂过,已带着三分凉意。沈陌言只穿了件天青色的小衫,外面罩着一件浅色的比甲,难免觉得有些寒意,不自觉的,就抱紧了双臂。碧落见了,连忙寻了件披风替她披上,也跟着她看向桂花树,忽然笑道:“小姐莫不是想吃桂花糖了吧?”

离别的伤感被这句话冲散的无影无踪,沈陌言莞尔一笑,冲着屋子里正叠衣裳的冯嬷嬷嚷道:“嬷嬷,我要吃你做的桂花糖!”就让她在沈家,在这座燕京城,最后肆意妄为一次吧。冯嬷嬷立刻高兴了起来,“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做!”手下更利索了些,恨不得时间一下子过渡到明天才好。

顾氏回到屋子,不免就同沈慕感叹了几句:“……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又得长辈喜欢,谁知道偏偏在这婚姻大事上碰了这样大的钉子!我们自然知道陌言是明珠暗投,可外面的人看起来,难免就带了几分偏见,只怕以后这路不好走……”就算娘家再强势,能够庇护她一辈子,可孤零零一个人,总是缺憾。

沈慕也很神伤,摇摇头叹息:“母亲当时也决定的太过匆忙了……后来上官浩然也不太合父亲的心意,若不是退亲于二妹名声不好,又念着这是母亲的遗愿,当初我们就退亲了。上官家人丁单薄,本来想着多给些嫁妆,有我们做哥哥的看着,她的日子应该很好过才是,谁知道……上官浩然也太不像话了,堂堂大家少爷居然去摘菱角……当时我们不过是一时犹豫,居然害了她一辈子!”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沈明朗心里也记着这事,父亲多半疼爱幺女,沈陌言又生得最像沈夫人,一向最得沈明朗的喜欢,可真真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想到她要出门远行,他就心里堵得慌,可燕京城流言纷纷,沈陌言即便不出门,早晚也会听到的,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直到更鼓声响起,他烦躁的坐了起来,撩开青纱帐子,取下墙上的长剑就冲了出去。

第九章 离开(四)

  沈明朗这一手可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唬得贴身小厮点豆急急忙忙跟了出去,手里还捧着外袍和锦带,却不曾想,才一脚迈出门槛,一道寒光铺面而来。点豆吃了一惊,哪里顾得上衣裳,飞快低下头躲过这一劫,往旁边闪去。
哪知那道寒光如影随形,咔嚓一下就劈断了伸到回廊上的一根树枝。月色如水,点豆一连闪了好几下才看清,这是自家老爷在月下舞剑呢!好在他从前也曾陪着沈慕一齐习武,普通的招数还是会一些,若不是沈明朗突然来这一手,他也不会躲的如此狼狈。

就在他犹豫自己是要继续躲,还是要和老爷对上几招然后再以不敌的姿态求饶时,沈明朗已唰的一下收了剑,和没事人一样,重新将长剑挂了上去,自己拧了帕子擦手,然后放下帐子,又躺下了。

一连串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点豆愣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刚刚不是出现了错觉。

沈明朗也是性情中人,刚才胡乱舞了会剑,心情已经好了不少。更何况见惯了生死的人,总有一种远远高于常人的豁达,他没有在沈陌言的事情上纠缠多久,很快就陷入了沉睡。第二天天黑未亮就在书房里捣鼓了半天,等到沈陌言来请安的时候,递给了她一个匣子,淡淡的道:“一些小玩意,你带到江南去吧。”

他的神色漫不经心,就好像是给了两块糖一样,沈陌言暗中掂量了一下,也不太重的样子,想到沈明朗一贯的出其不意,她也猜不出是什么。等到沈陌言回到屋子,困惑的打开匣子时,顿时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匣子里竟然是满当当的一叠银票,有一千两的,也有一百两的,最少的只有十两。

几个丫鬟更是张口结舌,沈陌言粗略算了算,这么一大叠银票,少说也有二万两的样子。沈陌言只觉得头都大了。她作为最小的女儿,在嫁妆上本来就占了不少便宜,单单是沈家公中就拿出了三万两银子来置办嫁妆,再加上沈老夫人和沈夫人留下的嫁妆,当时可是塞了一百二十八抬都没有塞下的,不得已有一些东西甚至搬到了陪嫁庄子上。况且出嫁前几天沈明朗还偷偷给了她一笔五万两压箱底的银子!

沈家在军中经营多年,行军打仗,最是需要银子,却也最能攒下银子。沈明朗虽不是贪婪之人,可或多或少的也积下了不少银子,再加上沈家在外面的那些掌柜管事们擅长经营,这么多年下来,沈家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富庶之家。

但是,这并不是沈陌言能够心安理得享用这笔银子的理由。

嫁妆和压箱底的银子,她可以坦然收下,毕竟没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嫁妆丰厚,能在婆家挺直了腰杆做人。可如今她已经大归,沈明朗又给了这样大一笔银子,她的确受之有愧,况且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尤其是二哥还没有娶亲呢!

沈陌言想了想,将银票重新放好,锁上了匣子,亲自去了沈明朗的书房一趟。点豆远远的看见,一溜烟的迎了出来:“二小姐,侯爷在写信呢!”

写什么信?要将点豆也撵了出来?

沈陌言暗自思忖着,回头吩咐白露几个:“你们就在台阶下侯着。”说着,就去叩门,“父亲,我是陌言!”里面的门咯吱一声开了,沈明朗的身影一闪而过,“进来!”沈陌言快步的走了进去,一眼便瞧见书案上还铺着几页白纸,砚台里墨汁未干,显然是才写完信。沈明朗就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一副巍然不动的样子。

“父亲!”沈陌言将匣子轻轻放在了书案上,“您这是做什么!”沈明朗一愣,抬头看她,“怎么,你不喜欢?”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沈陌言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间伤害了一颗父亲的心,她的语气立刻就柔缓了下来,“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您不是一向说自己的路自己走吗?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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