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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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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昭捏了捏莲蓉手心,冲其笑了笑,没说话。
眼角的余光里瞄到春妍亭。大约是初冬来了的缘由,亭子里头挂上了深色幔帐,外面也安上了几盏透亮的琉璃屏风。就怕宫里头的贵人在春妍亭赏花赏月的时候吹了凉风吧?
宫里头的女人活得很精细,却常常会死得很粗糙。
多讽刺啊,武神空间。
行昭一道向前走,一道扭头认认真真地看了看春妍亭,却陡然在衬着深色帐幔的琉璃屏风上发现了自己的影子,小娘子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神色不明地停下了步子。看向前头缓了步调的六皇子,掩眉敛目,看着青色裙裾下躲闪不及的鹅黄绣鞋,心头怅然却又有回甘。
重华宫居于西六宫最远,只因淑妃好静,一路过来。就算六皇子明显慢了步调,行昭仍旧累得气喘吁吁,与六皇子一道去正殿给淑妃问了安。便听了淑妃的好笑声:“。。。你姨母年轻的时候,骑马射箭都是好手,踢毽子踢百索,打马球样样手到擒来。就是本宫年轻时候,也不怯这点路。。。”
行昭听得面红耳赤的。嗫嚅几下嘴,看着精神奕奕的淑妃心里只顾得欢喜便一时间没想出要说个什么由头来。
淑妃便看着行昭笑。淑妃越笑,行昭脸上就越发烫,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说她懒得动弹吗。。。
幸好欢宜过来救了场,拉着行昭去了内厢,将一进去阖上门便问:“你从凤仪殿过来,老六从崇文馆过来,你们两个怎么凑做了一堆?”
行昭抬眸认真的看了看欢宜,原来并不是她故意为之的啊。。。
一边为自己的多疑好笑,一边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水,大口喝了两口,这才缓过神来,笑着说:“原来端王殿下是从崇文馆过来的啊,我还以为他是从仪元殿过来的呢。。。大约是六皇子从太液池过来觉着路程有些远,便干脆绕进了宫道里?”
行昭回得一派风光霁月,欢宜蹙了蹙眉头,没说话了。
她让行昭早些过来无非是想让行昭与老六早些碰面,哪晓得老六还晓得守株待兔地手在了凤仪殿的宫墙外头!
孺子可教!
欢宜眉头又松开了些许,笑着让宫人又上了两盅茶来,和行昭闲扯开来,话头从“东院的桂花开得香得很,可惜等冬天来了雪一覆上去,香味儿便没了。”,到“。。。昨日母妃去侍疾,太后娘娘却不许母妃进去。听丹蔻说,太后娘娘已经失禁了。。。”。
前一桩事儿风花雪月的,行昭便风花雪月地应承。
后一桩事儿涉及皇室私密,欢宜说得,她却说不得,只好打着哈哈回:“淑妃娘娘好孝心。。。”
欢宜扯的话头跨度有点大,行昭能看出来欢宜心不在此,却仍旧耐着性子陪她天南海北地说话儿。
欢宜在想些什么,行昭当然不知道,可六皇子却知道。
“温阳县主才多大?我才多大?母妃未免思量得也太远了!”
六皇子小啜一口茶,茶还没咽下肚,却险些喷出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殿上的陆淑妃,脸上烫烫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赧意还是羞意。
“知子莫若母,你拿一条性命去拼前程是为了什么?你几天几夜没合眼驾着马回京,一出仪元殿便去拦阿妩,是为了什么?你在皇帝面前三番两次上梁平恭和顾先令的眼药,又是为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陆淑妃笑意浅浅淡淡的,还是一副娇容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儿却总算是让人信了;她也是出身陆家的将门之女!
“人生在世几回搏?打猎认准了一只兔子,就算箭筒子里只剩一只箭也要下狠心去拼上一拼!阿妩还小,可你却十四了,皇帝让小顾氏进宫跟着欢宜伴读。未尝就没有想拿王妃的位子去补偿顾家的意思。方皇后肯定不喜欢将阿妩再拖进天潢贵胄的是非圈里来,前路漫漫,你以为还容得下你踟蹰不定?说一千道一万,宫里头的人过得大抵都不如意,你既欢喜阿妩,便至少有了过得如意的一半可能,小郎君便要勇于去搏一搏,就像你这回豁出条命去搏前程一样。尽人事听天命,你若不努把力,拿出一颗真心出来叫小娘子与方皇后看见。人家平白无故凭什么放心你,愿意试上一试?”
六皇子沉眸垂首,既没否认陆淑妃说道的他欢喜阿妩的事儿。也没急于表达决心。
少年郎的指腹上有了一层薄薄的茧,他执意要跟着黎令清去辽东,无非是想在皇帝跟前露脸,可为什么想要争气呢?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拳头大的人说的话才是话。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所以他必须强起来,才能将他想护着的人都掩在羽翼之下。
他的母亲是个不争不抢的,对那个位子从来也没有肖想过,这是陆淑妃头一次让他搏上一搏,只为了去争一个小娘子。
六皇子笑了笑。半大的少年郎看不懂世事,却能看清楚真心。
宫里的女人锦衣华服地心苦了一辈子,却在心底里留了些许地方放着一个叫“爱”的东西。她们仍旧渴望爱,就算自己的孩儿能够拥有便也此生足矣。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相邀的小字辈也陆陆续续来了,二皇子四皇子一道过来,住在慈和宫的顾青辰带了两樽水天青碧的古窑花斛来。正好配欢宜屋子的黑漆黄花木炕桌,欢宜就算与小顾氏一向不咸不淡。也笑吟吟地让人去剪了几枝桂花插在花斛里,立刻摆上了炕桌。
这个接风宴说是淑妃办的,还不如说是欢宜办的更贴切。
请来的都是正正经经住在宫里头的小字辈,开宴的屋子是摆在欢宜内寝的正厢里,大周民风开朗,这一桌子上的人又都是牵了关系的,彼此之间哥哥妹妹,姐姐弟弟的称呼,倒也不用特意避嫌再开一桌。
热热闹闹地坐一起,将上桌,二皇子便嚷着要灌六皇子酒,口里说是庆贺他大难不死,欢宜却和行昭咬耳朵:“。。。二哥吵着要不醉不归几天了,总算是将憋着的那口气放了出来。”
六皇子豪爽地一饮而尽,又兄友弟恭地斟满了再去灌二皇子。
几个半大的小子吵吵嚷嚷地,二皇子端着酒杯走直线,四皇子抿了抿唇要唱戏,六皇子便拍着巴掌,扣了五钱银子在桌上,赌“。。。四哥唱夜奔!若唱得比柳文怜还好,我便和你学甩水袖!”。
行昭捂着帕子笑完这头笑那头,最后笑倒在欢宜身上,迷蒙中却看见顾青辰下巴抿得尖尖的,眼睛媚媚的,像极了慈和宫的顾太后。
二皇子想不醉不归,如其所愿,身侧的宫人扶都扶不住,还是淑妃让人熬了解酒汤两碗灌下去,少年郎才清醒点。
几个内侍扶着二皇子往外走,顾青辰往慈和宫去,欢宜让身边的大丫鬟江草送,自个儿亲将行昭送到了门廊里。
行昭将轻捻裙裾拐出游廊,便听见身后急急慌慌的呼声。
“温阳县主且等等!”
行昭扭身一看,是个面生的丫头,自个儿的手还没伸出去,那丫头便将一个香囊塞了过来,又福了福身,便转头往里小跑。
香囊硬硬凉凉的,行昭将栓得紧紧的绳抽开,把装在香囊里的东西一下子就抖落在了掌心里。
借着画梁上摇曳的微暖的光,行昭手心的那颗小小的绛色雨花石亮晶晶的,光从石头的边缘擦过,直直撞进了小娘子的视野里。
PS:
雨花石产自雨花台,是南京的特产,江南嘛~
  
第一百四九章初冬

日子将进了十一月,天儿又到了冻得人僵手僵脚时候。深秋近冬月份,天儿开始亮得晚,黑得早了,天际边上将蒙蒙亮,掖庭里小宫人们便搓手跺脚地裹着小袄,提着个比自个儿一半还要高木桶挨个儿排着队打水。
小丫头们拎不动沉沉甸甸桶,水便晃晃荡荡地洒了一路,等到了天色微熹,路上水便被冻得结成了霜。
欢宜捻着夹袄裙,小心翼翼地走路上,意避开路上霜气,还扭过身时不时搀一把行昭,声儿放得特别小。
“入了冬,常先生课还开得这样早,咱们小娘子也不需要考状元,不要当惊采绝艳女词人”
说实话,皇家公主皇子们过得是锦衣玉食,可也着实辛苦。
宫外头勋贵侯府,哪家小娘子小郎君会卯时一刻就起床来,喝几口乳酪,吃几口点心垫肚子,背着行囊就去崇文馆温书?
相对之下公主们算是过得松活,想一想几个皇子还没领差事时候,说是卯正就要起来扎马步,扎完马步就去崇文馆。二皇子说起这茬时,便以一种小狗望食眼光望着四皇子,眼睛闪闪,好像很羡慕。
行昭想着便笑起来,二皇子是不着调,会因为四皇子腿脚不好不能扎马步,晨间便可以睡得久点儿,便艳羡得跟个什么似。
行昭笑着笑着,笑容便渐消了下去,长廊上霜气冰冰凌凌莹然得就像那日夜里,暖光下那颗雨花石。
她明白这是谁送,一回凤仪殿就将一五一十地将这石头坦白给了方皇后听,方皇后既没深究下去,也没让她还回去,看着石头只说,“你现年岁小,这石头做成项圈太小了,做成簪子又太大,先收着,左右现用不到。”
方皇后转手便将雨花石给了蒋明英,吩咐她收匣子里。
行昭心里却很清楚,这颗石头应当是再也见不到了。
重来一世,行昭想自己应当能够分得清楚爱与恨了,爱需要聪明与良善,若是她再不管不顾地,直冲冲地一头扎进去,她就是愚不可及,人蠢了,还谈什么爱呢?
所有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伤人伤己。
小娘子沉了沉首,隔了片刻,再一抬头,面上恢复了神采熠熠,笑着去牵欢宜手,真心相邀:“午晌时候,贺二夫人要入宫来,我三姐也跟着来,她是个爽直,你要不要一道过来瞧一瞧?”
“原你这两日开心得上脸是因为你三姐要入宫来啊?”
欢宜眸光一亮,随即黯下来,摇头:“你若只邀我去,却撇下那个,倒落人话头。”
那个,指便是慈和宫小顾氏。
进宫不过两旬,上上下下还没听见有人说过她不好,莲蓉那样嘴说起她来也只有这么一句话,“顾娘子性子蛮好,为人也和气,天儿凉了都不叫她屋子人拿凉水洗衣裳,将水烧得温温,让下头人使。还准屋里人晚上拿热水泡一泡,驱寒气。”
瞧瞧,一两桶水,一两把柴禾功夫,就让宫人们交口称赞起来。
可再仔细想一想,天儿凉起来,各宫井里都结上霜了,不好用了。
宫里要分水两个时候,一个晚上拿水车挨个宫运送,一个就是晨间让人去皇城东边提水用。
晚上水各宫都是有定例,若想多用就只有早晨让人多提几桶水过去,谁来提?还不是宫娥们从皇城东提到皇城西。她们累不累?想一想,也不比拿凉水洗衣裳轻松多少。
只是提水是粗使宫人,用水却是有头有脸近身侍候,前者说不上话,后者获益良多。
顾家娘子,善是善。
可惜是伪善。
行昭眨眨眼睛,十足不意:“不怕。顾娘子是入宫伴伴侍,她差事出了崇文馆就要被拘慈和宫里,你去给皇后娘娘问安,难不成别人也要说嘴?”
“那过会子你同我一道去重华宫用午膳吧,小厨房师傅学了两道素斋,一道素三鲜,拿笋尖,莲子还有木耳烩一起垫糯米锅巴上,再拿热油往上一淋,脆脆香香,好吃极了”
若要说欢宜哪点不像个正正经经端庄名姝,那就只这一点——喜欢吃。
行昭笑出声来,算了算时辰,应当是碰不着旁人,便点头称好。
常先生讲书讲得好,知天命年岁老头儿,书也没看,盘腿坐上首,昂着头,一道捻胡须,一道抑扬顿挫地讲着《中庸》。
大约是长身体,一上午还没过到一半,行昭便饿了,扭头眼巴巴地瞅着欢宜,欢宜便从小书囊里偷拿了几块绿豆糕出来,再从书案下头蹑手蹑脚地偷塞给行昭,还轻言细语提醒一句:“放心,是花生油做”
两个小娘子私下这一场官司,被顾青辰看得清清楚楚。
手指蜷了蜷,再慢慢舒展开来。
入宫两月,她生活天翻地覆,宫里人看她神色恭敬中却有蔑然,宫妃待她态度,生疏且平淡,就连两个小同窗待她也只是担了个面上情。从顾家独一份小娘子到如今要看人脸色原因,她心里明白得很!大周看重祖宗家法,做官凭是谁家祠堂牌位多,顾家是什么出身?宫里头这些主子又是个什么出身?两厢一比较,她心头跟个明镜儿似。
说是给欢宜公主当伴,可凭什么贺家小娘子没担个伴名头才好名正言顺地住宫里?
顾青辰薄薄嫣红抿得紧紧,顾太后靠着容貌和两个儿子把顾家推到了这一步,凭什么她不可以?
约莫是中途进了几大块儿绿豆糕,行昭午膳时候就有些用不进去,手里头杵着银箸,从眼角余光里却从重华宫里摆设一一扫过,用旧了黑漆黄花木大书桌,挂落了两排,笔尖分了岔笔,旧窑还剩了半盆水笔洗,三三两两随意堆落一起古籍,挂墙上几副农耕图一切都看起来简单质朴,却随意坦然。
欢宜将她拉到东厢书斋来用膳,就是为了让她看看六皇子书房长什么样吗?
行昭心头堵得慌,索性又拿起筷子恶狠狠地夹了块儿笋尖,咬口里,脆生生。
从重华宫再回凤仪殿时,过了晌午,天色放晴得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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