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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妹妹，这番话说得实是太过僭越。
可她当真是怕了，见惯了女子飞蛾扑火，后却被火苗烫成灰故事，她生怕行明一个不当心便毁了她一辈子。
她母亲个性和软，她便慢慢地哄，后终究失去了她。
现想一想，当真是悔不当初。
行昭至今仍记得行明当时神色。小娘子悲伤是悲伤，可并不见迷惘，隔了半晌后。死死抿着唇直摇头。
“我从未想过要做些什么。欢喜谁是不能选择，可我能选择还要不要执迷不悟下去。”
短短一句话让行昭顿时失言，大愕之余险些泪流满面。
行明只是想将年少旖旎情思说给旁人听，她不能对二夫人说，也不能对丫鬟们说。她憋了这样久只为了将这番话说给她听。
说完了，这桩心事便也算了了。
之后欢宜便过来了，之后这一年第一场雪便也不急不缓地扑落了地上。
方皇后笑着探出半个身子，拉了拉小娘子手，笑着同蒋明英说：“听说过苦夏，倒没听说过苦冬。这是怎么了？若当真身子不舒坦，过几日也不许去雨花巷吹风了！”
“姨母！”行昭一听便急了，好容易回过神来。“您可不许出尔反尔！都答应舅舅了！”
方祈之妻刑氏来信，说是趁着年前赶紧进京，总不能叫雨花巷过年都没个女主人。
行昭也看了信，刑氏行事说话很有一番爽利，前世没怎么见着舅母。好像这字里行间俏生生地立了起来。
方皇后也愿意让刑氏早些来京，笑眯眯地揽过行昭：“不出尔反尔！”小娘子间悄悄话儿。她也不愿意刨根问底下去了，索性转了话头：“等翻了年就纳吉下定，先将贺王两家要成亲风声传出去，就怕贺太夫人从中作梗，我也让贺二夫人注意些，这一两年都甭叫小娘子出门了，连院子也少出，就怕防不胜防。”
方皇后顾虑是有道理，行昭也觉得让行明静一静好。
拿两年时间去忘却一个人，再做好准备去接受另一个人，足够了吧？
行昭眼睛转了一转，主动将话头引到了前朝：“西北战事落定，秦伯龄将军总要带部回贵州吧？梁平恭死了，舅舅直隶中央了，空出来一个西北总督位置，西北一块儿肉又要让谁去啃？舅母带着表兄进京，把西北晾那里”
行昭意思，方皇后闻一知二。
“西北是方家老巢，谁没铁齿铜牙还想去咬上一口，纯属找死。”方皇后不信佛，没那么多善良，攥她手上就是她了，只有她不要，才准别人去碰，“原本怕顾先令趁乱盘踞西北，谁曾想顾太后生了场病，生得巧得很，估摸着皇上也没想那么多，只顾着升他官儿来补偿，一道旨意把顾先令也叫回来了，同时也算是彻底绝了顾家争西北念头和可能”
行昭原先恨不得拿纸笔把方皇后话儿记下来。
如今她真这么做了
方皇后啼笑皆非地看着悬腕笔走游龙行昭，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小娘子头，继续道：“方家活捉托合其军功卓著，皇帝多疑，你舅舅定京里避个几载再筹谋回西北也是个好主意，索性他手底下这么多兵将，西北总督位子要换人，他手底下那些佥事、指挥换不换呢？随便插几个进去，就这几年功夫要想把西北吞下肚，笼统地看了看朝中之人，谁也没这么好胃口”
行昭喜欢听方皇后一板一眼地分析庙堂之事。
就像常年被拘笼子里鹰，偶得空暇才能空中飞上一飞，抖落了羽翼显得一反常态精神抖擞。
行昭手里执笔，仰脸望着方皇后笑，方皇后庇护她，她也想叫方皇后高兴起来。
姨甥内厢围着暖洋洋地龙说着话儿，没隔多久，便听外间有宫人通禀，“和嫔来给皇后娘娘问安了！”
和嫔是谁？
行昭心里头挨个儿过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那个顾家旁旁旁支顾家女一连称病了几旬后，总算是来给方皇后请安了。
方皇后面色一沉。让行昭只管安安稳稳地坐着，“本宫外甥女去避一个嫔妾？宫里头还没这个道理。”
行昭笑着颔首称是。
一个小顾氏不到两个月便让宫里头人交口颂赞，另一个小顾氏却静默无声了这样久，顾太后兴起之时，母家势弱，如今却不一样了，顾家成了气候，皇帝顾忌母族情谊，就算顾家再上不了桌面，也想让他们人前显上一显。
顾太后喜欢做交易。行昭却觉得这个交易划算极了。
半边身子瘫床上，却把两个顾家女都送进了宫，顾太后心里一定也觉得没亏吧？
说没幸灾乐祸。那肯定是不可能。前些时日她随方皇后去慈和宫侍疾，顾氏不让她们进，方皇后便外厢坐了一晌午，终究是拗不过她。
阴暗迷蒙中看见昔日趾高气扬顾太后，变成了现这个满面褶子。一半脸笑一半脸抽搐老妇人，行昭纵然有准备，仍被惊了一惊。
“嫔妾给皇后娘娘问安”
软软绵绵一管好声音，麻溜地将行昭给拉了回来。
眼瞅着四角窗棂之前，微光之下有一佳人着秋杏色右衽褙子，佩之以银灰下裙。臻首微垂，行昭便正好看见小顾氏侧脸与纤弱扶柳腰肢。
心头一叹，好美容貌！
宫中从来不缺美人儿。方皇后大气沉着，淑妃缄默软和，惠妃明艳高调，王嫔娇柔清灵，行昭自诩算是阅千帆。可这个小顾氏却绝对能排上其间一二。五官精致，巴掌大小脸儿。欲说还休眼眸，怯生生水灵灵神情，慑人心魄。
顾青辰是顾家发迹之后嫡支嫡女，养她便以上流世家女儿教养来规范，可这个顾氏是顾家旁支，长贫乐之家，自然是照着民间礼数养出来。
十六七年岁，没有顾青辰柔婉端丽，却陡增一股子媚态，是因为有着顾太后年轻时候媚态，才脱颖而出送进宫吧。
“和嫔免礼。”方皇后言简意赅，沉声让碧玉上茶又赐坐。
和嫔顿了顿，余光瞥向端坐于下首行昭，再顿了顿，终是捻了捻裙，半坐了凳子边缘上。
行昭单手端着一盏茶盅，和嫔顿了两次，是想给时间让自个儿给她行礼吗？
嫔位不算低了，王嫔熬了几十年，又生了皇长子不也才册嫔，平心而论，行昭，这个温阳县主是该先起身向她行礼问好。
呸，她偏不。
方皇后要给和嫔下马威，她率先行了礼就是拆了台，如今可不是讲礼数时候，让她去给又一个以色侍人主儿行礼问安，她心里都堵得慌。隐忍是要，可她就是心里不舒坦，若要隐忍之后再给敌人一巴掌，那时候痛根本就不足挂齿了。
“和嫔身子骨可好些了？”
方皇后眼神从行昭身上一晃而过，嘴角轻轻勾起，“算起来这也是本宫头一回见到和嫔吧，和顾太后长得不太像，再细看看和顾家娘子长得也不太像。”
“嫔妾惶恐。”和嫔将头佝得愈低，“嫔妾从永州来京，恰逢秋过冬至，缠绵病榻了三月，连宫门也没出，直至这些时日好了些，这才敢来凤仪殿同皇后娘娘问安。”
温茶从喉咙里滑过，行昭放茶盅手一顿，换了种眼光打量小顾氏。
相貌好，心机也不弱。
将才那番话分明是同方皇后表真心——病了几个月，连慈和宫都没去，自个儿表姑母都没见，病一好就过来请安了。
Ps：还有一章，估摸着会晚一点！
第一百五二章 落雪（下）
多乖巧，多知事，多势弱小娘子啊。
行昭掩了掩眸，顾家人越来越聪明是真，是一种蓬门小户，天桥城门口讨生活聪明。
“是吗？本宫问太医，太医也说是水土不服，让你好好养着。”方皇后展了笑，十足敷衍，“如今可好些了？”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关心，太医医术卓绝，嫔妾已经好大全了。同您问了安，便也要去慈和宫同太后娘娘问安。”
好全了能出来活动了
给掖庭之中女主人行了礼，是不是就该向男主人行礼示好了呢？
行昭心头腹诽，抬眼望了望腮凝荔小顾氏，越发觉得她是打了这样主意。
“那便好”方皇后轻声出言，眼神重落小顾氏身上，身子照旧坐得笔直，话说出来却显得不那么留情面了，“去慈和宫时候记得穿素净点儿。太后娘娘尚病中，看不得秋杏银灰这样亮堂颜色，穿青碧、月白就很好，老人家看了心里也舒坦。”
小顾氏面上一红，连忙起身谢罪：“是嫔妾思量不周，谢过皇后娘娘教诲。”
行昭看不出她是真惶恐还是假惶恐。
穿得像春朝里头一支绽花儿来给主母问安，放哪家都说不过去，高门大户妾室主母面前立规矩时候，恨不得把自个儿收拾得能淡没气里，别叫主母瞧见了。
小顾氏晋入宫，又无宠身，哪里来胆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方皇后跟前来现，又不是正正经经二八少女，做事欠思量行昭手头一紧，难不成她就是想叫方皇后以为她就是个十六七。出身贫苦，看着聪明实际漏洞百出小娘子刀要怎么才好用？
要主人拿到手上使得顺手，用得放心。
她，一个姓顾小娘子，想成为方皇后手里刀？
方皇后亦沉了沉，小顾氏称病蛰伏几月，如今贸贸然出宫率先就往凤仪殿来，不得不叫人思量。
当事有疑窦之时，以他言蔽之。
“家永州？父亲朝廷里做官吗？往前可曾见过太后娘娘？家排行第几啊？定京城菜式是吃得惯还是吃不惯？”
一连串话儿没多大意义，方皇后可不是个喜欢听家长里短女人。
“回皇后娘娘全系法师。家永州，父亲县里头做一个小吏，主家都定京城里。算起来嫔妾家父与顾佥事父亲是出了五服弟兄家中还有一兄一弟，所以街坊们都唤嫔妾叫做元娘。”
小顾氏将后一个问题草草略过，“嫔妾尚病中，司膳房送来饭菜也都以清淡为主，嫔位心里十分感激。”
并没有说吃得惯吃不惯。
说吃得惯便是托大。主子娘娘们吃也都是这些菜式，你一个小小和嫔上哪里来说吃得惯，说吃不惯是栽进了坑里。
宫中女人们言语机锋你来我往，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方皇后咄咄逼人叫行昭看眼里却是竖盾自保。你进我退，我进你退，饼只有那么小一块儿。谁咬了一口，别人都面临饿死处境。
行昭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元娘啊”方皇后笑一笑，顿了一顿，让小顾氏喝茶，“往后可不能再叫元娘了。跟着进宫丫鬟口中称谓也该改一改了，元这个字儿宫里是不能乱用。进了宫你就既不是你家元娘，也不是顾家小娘子，你是要为天家添枝加叶贵人了。”
小顾氏面色一喜，适时地红上一红，余光再瞥见安安静静坐对面行昭，晓得今日之话应当是到此为止了。
搭着椅背，颦颦袅袅起了身，又颦颦袅袅地深屈了屈膝，又求皇后：“嫔妾得蒙天恩，有幸入宫选侍左右，嫔妾心头既惶恐又欣喜。奈何嫔妾长乡野之间，虽是宫中已有几旬，可身子不争气，缠绵病榻许久，宫中规矩虽有嬷嬷教导，可难免有所疏忽”
伊人软语，轻柔得像拨弄盛夏温暖水面。
方皇后笑一笑，云袖一挥，让小顾氏先回宫去。
第二日便从六司里选了一个教养嬷嬷，先让蒋明英带去慈和宫瞧一瞧，谁也不知道顾太后点头没有，可方皇后说是顾太后点了头，那阖宫中人便只能认为这人选也是顾太后选出来。
莲玉万分赞叹，边给行昭递上修剪花枝银剪子，边轻声轻气：“和嫔娘娘到底姓顾，皇后娘娘既是卖了皇上情面，往后和嫔出了什么事儿，也和凤仪殿无甚关系了。”
行昭笑着将绿萼花枝摆正，她外祖母应当是个极聪慧女人，养出了方皇后这样女儿，也教得出方祈这样儿郎。
只可惜去得早，否则她母亲怎么会一点心机和手段都没学到呢？
和嫔得了教养嬷嬷，礼尚往来，自然又到凤仪殿来谢过一回恩，从凤仪殿一出去便拐道去慈和宫谢恩，一来二去，和嫔顾氏名声终究也同她表姑母一样，以貌美宫中打响了。
宫中两顾氏，一个品性端，一个相貌美，女人所有好处都被顾家女占了，到后连皇帝也惊动了。
“那个和嫔顾氏可是身子骨好些了？”
“我看着和嫔是身子好多了，话儿也说得，路也能走，身子一好便来和母后和我请安，大约是出身旁支缘故，虽没有大家闺秀之态，可小家碧玉能担得上，言谈行止也很是有番味道，想来也是个立身正。”
方皇后婉转答话，笑着努嘴指了指行昭，“小丫头不懂事儿，见着和嫔也不晓得行个礼，倒叫和嫔多看了她两眼，临走时候我一忙又给忘了，别叫和嫔心里不舒坦了。”
行昭瘪了瘪嘴。轻手轻脚地过去帮着皇帝斟满了茶，再双手恭恭敬敬奉上，话里辩解：“和嫔娘娘一进来，阿妩便惊呆了，从没见过人世间还有这样美人儿姐姐，后来听宫里积年嬷嬷说，和嫔娘娘和太后娘娘年轻时候长得像极了，阿妩便又去崇文馆翻太后娘娘年轻时画册，又去丹青阁找”
“天天翻得灰头土脸地回宫，一张脸花得擦都擦不干净。”
方皇后从善如流接过话头。笑着请皇帝喝茶，“常先生近上茶道课，小丫头逮着谁就请谁喝茶。就属您还没喝过了，您且尝尝看。”
皇帝听完行昭话儿，面色沉了沉，又听方皇后后言，面上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