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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策-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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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堂纸浸墨浸得快,行昭直勾勾地看着纸上,脑子里过得飞快,她没办法排兵布阵,可有人办法多,可别忘了雨花巷里还住着一个身经百战的前将军,现都督,方祈!
“把这张纸拿下去烧了。”行昭稳了声调,“莲玉,你让毛百户去雨花巷走一趟,舅舅在京里五六年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无根基!再告诉舅舅,兵部那三万人手只能是咱们的…周平宁,已经反了陈显的水了,那三万人可以当做在背后捅陈显的那把刀。”
六皇子既然敢在临行之前,将所有东西都告知周平宁,行昭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判断!
陈显会败在犹豫不决上,行昭绝对不会容忍端王府败在多疑反复中!
一家子人的性命,不能因为前世的恩怨,变得岌岌可危。
毛百户脚程快,走一趟回来得快,没让人传话,直接进了内厢来将方祈的话复述了一遍。
“知道了。”
方祈只说了三个字。
很简单。
可无端让人心安。
闵寄柔算无遗漏,豫王府一家子将从宫里头出来的第二日早晨,安国公石太夫人亲手拎着四色礼盒要见自家石妃,闵寄柔大手一挥,半分犹豫都没有,腾出了一个僻静的小苑让婆孙二人共叙天伦。
石太夫人不敢明说,悄声问,“开的药可都全吃下了?”
石妃面色卡白地盯着窗棂外,她浑身都在抖,侍女阿盼离她离得很近,她坐着,阿盼站着,豫王府丫鬟服饰宽大,云袖挨着她的后背,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背上有把尖利的刀也在发着颤抵住她。
阿盼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陪着她过了究竟是什么反的水?
 
第两百七九章 对峙(下)

难道早在她落胎时,阿盼就已经是闵寄柔的人了?
“只要你敢说出来实话,你且看看是阿盼的刀快,还是你的声音快。是,阿盼是一介女流之辈,弱质女流怕血怕疼,可自家人的性命都快不保了,还怕什么血啊,流别人的血总比流自己亲眷的血要好,石妃,你说是吗?你是豫王府的人,是将功折罪,还是一意孤行,都随你。你是晓得我有多恨你的,大不了拼得个你死我活,我不怕死,但是我赌你怕,我若赌错了,大不了咱们俩在地底下再斗得个难解难分。”
她为什么以前不知道闵寄柔这样可怕?
昨日夜里,闵寄柔将她满身淋了肉汤,浑身都捆着放在柴房的角落里,对面拴着三只恶犬,栓狗的绳子不长,狗刚好就停在她面前,露着尖牙,呜咽声闷在嗓子眼里,三只狗使劲往前凑,绳子常常会“咻”的一下绷紧,再慢慢向下松,她吓得浑身都抖,贴在墙角瘫软地上,既不敢动弹,更不敢放声大哭。
这比拿刀子划她的脸更叫人恐惧。
亭姐儿面色不对,又愣了这么大半晌没回话,石太夫人心生狐疑,探身向前凑,话里着急,“你这孩子,药吃了没吃还不知道了?人家大夫昨儿个都上家里来问了!自个儿身子自个儿爱护啊!”
大夫是陈显…药是五石散…
亭姐儿轻轻地魂不守舍地“嗯”了一声,抵在背后的那把刀立马颤抖着往里狠戳了一下,刀尖贴着肉。瞬间变得凉滋滋的。
亭姐儿猛地将腰一挺,话冲口而出,“还没!还没!火候还不到!找不着机会吃——”话到此处一顿,感受到刀尖离得远了些。心尖尖颤得厉害,强抑住涌上眼的泪意,谁不想活着啊,能多活三刻,谁愿意少活啊。
“会找着机会吃的,但不是现在。昌贵妃娘娘说了,药得一天一天地吃,要是吃相克了,太医都赶不及来!”
一番话说完,亭姐儿几个大喘气儿,一埋头,朝石太夫人福了福,便匆匆告了辞。
如此回答,陈家那头要结果要得急,石太夫人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松了口气儿,交代阿盼几句,无非是“…一定要给姑娘说按时吃药,药吃迟了就什么都白费了…”,“小产这么久了,赶紧让姑娘想法子生个儿子出来。有了儿子,咱们做的这一切才没白费,最后才能名正言顺!”
什么名正言顺?
等陈家逼宫成功,扶二皇子上了位,石妃就能名正言顺地母凭子贵,上位正宫了?
“愚蠢。”
闵寄柔这样告诉行昭。
无论陈显信还是没信,安国公府的话儿反正是一句不差地带到了,朝堂之上风平浪静了五天,皇帝照例没上朝,百官照例以陈显马首是瞻。后宫中照例是顾婕妤一如既往的受宠——皇帝甚至亲自下令,在圣旨上摁了玉玺宝印,升了小顾氏位分,一跃到了四妃之一,人称顾贤妃。
这五天。行昭是一天一天地数着过的。
五天能做什么?阿舒嘴里的小米粒能再冒出一截儿来,种下的月桂树会抽出短短小小的嫩芽,阿舒总算是清晰地“啊哦,啊哦”乱叫了。
还有,五天里能跑死两匹马,从定京城出发,连夜赶到,在第六日清晨抵达江南。
送信的是二皇子亲信,撑着力气寻摸到驿馆,将信递给六皇子后,便厥倒在地。
六皇子覆手一摸封泥,印在信封口的红泥与上头的泥印不符合,有人拆开过,眼神从瘫在地上,面容已有些浮肿的豫王府亲卫脸上扫过,蹙了眉头,“…杜原默,把他抬到内厢去,冲碗红糖水。”
二哥的信,信被人拆开过,证明信笺内容很正常,平常的一封信,二哥怎么可能让亲卫险些跑掉一条命?
不远处即是陈放之。
六皇子默了默,“唰”地一下,果断撕开信封,陈放之听见动静回身来瞧,只见六皇子从中拿出轻飘飘两页纸,上头慢慢都是字儿,陈放之凑过身去,眉梢一抬,“豫王殿下的字写得倒是很刚硬,你看这鹅头勾顿得多用力啊…”
阳光洒在信笺之上,信笺泛了白光,字儿一片碳黑。
“前日阿柔去瞧阿舒,阿舒还是不会说话儿,只怕等你回来了,这小子也笨得没学会…”
六皇子眼睛眯了又睁开,抬眸看了眼陈放之,陈放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想了想又将胸膛挺起来,嘿!还奇了怪了!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眼神怎么能利得跟他爹似的!
五日之后,又五日,打破定京城风平浪静的那颗石子儿是来自江南的一封信笺,江南总督蔡沛亲手所书,加盖私章。
“端王殿下河堤巡视不慎落水,浪卷风急,殿下再失行踪。与此同时,十三道监察御史小陈大人与之一同落水,微臣已安排五百军力严查搜寻,微臣蔡沛愧为总督一职,特此求去,以正严明!”
真亦假来,假亦真。
他们封锁定京城里的消息,江南结党营私几十年,要封锁从江南传出来的消息,容易得很。
行昭能听见的,看见的,也只有这则请罪书上的那些字。
“究竟是金蝉脱壳,还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阿慎一个不留神着了蔡沛的道儿了?”
欢宜紧紧抱着阿照,泫然欲滴,“我听阿桓说,阿慎和陈放之是在钱塘口落的水,蔡沛既然敢这样上书,那就证明阿慎着实落到了水里去。钱塘口一年要卷死了多少弄潮儿?若当真为金蝉脱壳之计,未免也太过冒险了!哦,何况还拖了个陈放之!”
娘亲克制着哭,阿照小儿却没法子克制,“嗷”的一声嚎出来,阿舒被这么一吓,本是坐在炕上来着,猛地一抬头,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定在了阿照的身上,看着弟弟哭,阿舒显得有些好奇,手指指了指阿照,出人意料地“咯咯咯”笑起来。
还好没哭。
行昭弯腰抱起儿子,轻拍了拍,心头叹了口长气。
欢宜摸不准,她也摸不准。
信送到了没?中途被人截胡了没?老六看懂了没?
甚至…老六这一跌,究竟是真跌还是假跌…
她统统没有把握。
在她认识的女人中,欢宜怕是最和乐幸福的人,一个最正统规矩的贤淑女子,既然已有欢宜惴惴不安了,行昭只好强迫自己静下来,倘若她也慌了,怕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行昭笃定所有的线索都会藏在不易察觉的地方。
从定京送信到江南要五日,那么从江南送信回京也要五日,如果老六是表面落进了蔡沛埋下的坑里,而实际上使了一出金蝉脱壳的招数,那么是谁在接应他?
钱塘口风卷浪急,别人不知道,行昭却清楚得很,自从头一回老六从江南死里逃生回来,常常半夜三更闷着一口气到太液池学凫水,甚至成亲之后搬到端王府,老六也每日除了在后苑练力气,也去湖里游那么两圈。
周慎其人,不会让人有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机会,他发现短板,然后将短板变长,目的明确,主次分明。
钱塘口顺水流,会流至外海,六皇子身边还带着陈放之,就算是为了陈放之,蔡沛也会在各个江畔下放人手营救,如果两个人都还活着,那营救的就是陈放之,如果陈放之死了,那营救的人马会一级一级地向上禀告——两个人都没活成。
如果有人接应,不会在内陆江畔,只会在外海里。
在外海接应…难不成…是善于盘踞在外海小岛上的海寇?
行昭觉得自个儿的想法莫名其妙,简直是魔怔了
行昭想事的时候通常都很专注,眯着眼睛将眼神定在不远处的海棠花上,海棠花艳得很,白底红印,像极了一方印章。
小郎君的哭声震天响,行昭一个激灵,扭头看欢宜。
欢宜正红着眼圈在脱阿照的衣裳,阿照挣不开,一双大眼望着行昭哭得涕泗横流。
“长姐,你做什么呢!”
“舒哥儿只比阿照大几个月份而已,血脉亲,长得像。若是阿慎没这个运气听舒哥儿唤他爹了,我是长姐,我总要保住我幼弟唯一的骨血!”
欢宜想把阿舒和阿照调包!
行昭鼻头一酸,眼泪猛地涌上来,伸手攥住欢宜的手腕,语气很坚决,“长姐!事情远没到那个程度!”
 
第两百八十章 拔刀(上)

是啊,现在还远不到那个程度。
行昭想活下去,也想要阿舒活下去,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谁不想盛世安稳地过日子?
可让阿照换阿舒这种事,行昭做不出来。
欢宜执拗,行昭更执拗,两个女人眼眶都红透了,阿照仍在嚎啕大哭,行昭怀里的阿舒嘴一瘪也跟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个小郎君中气足,哭起来此起彼伏。
孩子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无所顾忌——让人羡慕。
“长姐…你听我的…”
行昭口中发苦,艰难出言,“带着阿照,哪里也不要去,照顾好阿照,咱们安安分分地等老六回来,什么也不要多想。”
“如果回不来呢?”
“会回来的。”
行昭嘴角轻挑,窗棂外时辰正好,夕阳西下,血色残阳,染红半边天,“如果回不来,咱们也得活着,阿照,阿舒,你,我都要活着,谁让老六失了性命,咱们就要让谁扒皮抽筋地生不如死。”
恨,往往比爱更激励人心。
而往往人心才是最不可测的。
什么时候会到行昭口中所言的那个时刻,行昭写写算算,得出的结论,只能让自己感到安心罢了。
夜钟难鸣,东郊小巷,有骏马疾驰,灯火摇曳下,有壮士翻身下马,长短各三声,叩响陈府大门,门房将门虚掩开一条缝儿。一只眼睛凑在缝儿中,摸摸索索乘微光向外看,哪知门口那人单手持刀,浑身是血,满脸横肉,不由声音发颤轻声问:“府里的老爷们都睡了,深夜造访,敢问壮士有何贵干?”
那人握拳行揖。声如洪钟,“微臣江南府驻塘口五品统领,吴凡志,有要事求见陈首阁!”
门房心下一惊,赶紧启开大门。
陈府内宅幽深,不一会儿便灯火通明。
陈显身披薄衫,拊掌于案上。“…你说什么!八月下旬东南海战,扬名伯贺行景败于海寇,如今重伤卧床不起?!”
“不止如此,贺家军全军覆没,东南海域三日前一片血红!海寇北上,四日前北上至江浙,两江水军不敌。死伤千人,微臣率兵拼死顽抗,保住内陆,却已无海上阻截之力!蔡总督遣微臣返京来报,望陈大人早做安顿,山东、河北沿岸未雨绸缪,若海寇登陆,百姓必当陷入慌乱,死伤不可估量!”
吴统领泣声高昂,一语言毕。“嘭”地一声埋首于地,前襟口被矛挑开的大洞随之一抖,当下便破了痂,血透过外衫染出,不一会儿就晕染了一片。
陈显一直未曾说话。
烛影摇曳,光照在梁壁之上,那团黑影便愈加放大。
是老天都在帮他吗!
“陈大人!”
吴统领涕泗横流,“此次海寇来势汹汹。从倭岛抢来的神舶大约有三十余辆,粗略估算近两万余人。扬名伯率川贵军与西北军精英都不敌劲敌,据线报城,东南外海飘着的全都是穿军装。战死海上的烈士们,能打捞上来的将士们尚且能入土为安,那些沉在海底的烈士们便再无得见天日的时候了!陈大人,战事不幸,四日之前海寇船队已至江浙,如今怕是已到山东!陈大人,望您早做准备,否则东南将士们的命便白送了!”
“是蔡沛让你来的?”
陈显突兀发问。
吴统领愣了一愣,才回,“是!蔡总督让微臣先告知陈大人,再有陈大人递上折子觐见皇上!”
陈显眉梢舒开,好个蔡沛,识情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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