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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喜,皇家的孩儿大多早慧,行昭从狼窝出来,性情大变,如今在宫里头也要步步惊心。。。
方皇后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行昭的手,口里呢喃一句:“。。。这样也好。。。”复而语气变得清明起来,提了声量:“咱们走吧!”
应邑昨儿个是歇在正殿里间里头的,碧玉走在前头,一撩帘子,就是满鼻子的药味,应邑神情怏怏地躺在罗汉床上,初夏的天儿了,身上还搭了一条薄毯子,额上还箍着一个抹额,身后靠了个厚厚的绛色喜福亮纹软垫子。
应邑一见方皇后身后还跟着个行昭,再无他人,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皇后娘娘是怕单个儿见我?温阳县主又小又傻,她能帮你做什么呀?”
行昭低眉顺目地行了礼,没搭话,她头一次看见应邑一张脸刷白的模样,心里畅快得像有个小人儿在敲锣打鼓做排场。
方皇后也不恼,笑盈盈地在鸡翅木太师椅上落了座儿,带着轻笑说道:“棒打落水狗,向来不是本宫的套路。皇上今儿个责难了冯大人,也不晓得三妹心里头是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我哪有什么滋味?一个小小的御史,能让我有什么滋味?”应邑一时间摸不透皇后到底知不知道她与贺琰的关系,从皇后昨儿个的态度来瞧,再到今日的洋洋得意,实在不像知道真相的样子。。。
方皇后轻声一笑,见案桌上摆着的碗口大的芍药花,有一朵已经是蔫蔫的了,干脆撩了袖子一把将那朵花掐了下来,嘴角抿了抹笑。
“冯大人是忠臣又是能吏,纵然是出身低了点儿,你也是二嫁了,肚子里头又还怀着人家的种,你就是想赖也赖不掉的。”方皇后转身将那朵花递给蒋明英,面容十分关切地劝:“女人家盼个什么?不就盼个丈夫孩子好吗?与其让皇上一直责难着冯大人,还不如尚了你,到时候成了一家人,皇上就不得不慈眉善目地对冯大人了。。。”
应邑听着,本就是故作镇定,如今心里又开始慌了起来,一把将抹额扶上头去,厉声打断方皇后的话儿:“我不是说我要见母后吗!”
方皇后一笑,方家在经营西北,她入宫这么多年,若是连一个凤仪殿也守不住,一个消息也锁不住,这个皇后她趁早莫当了。
顾太后就算是知道了应邑在凤仪殿里头,可皇上昨夜不也在吗?顾太后素来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有十足的信心,早晨没传出什么消息来,以顾太后的性子,多半会等到皇帝进后宫再行动。
“母后到底年岁也大了,好消息入她老人家的耳朵里就行了,等皇上过来指了婚,再让人把消息递到慈和宫去也不算晚。”
方皇后仍旧笑意盈盈,还探过身去将抹额给应邑轻扶正了。
应邑气结,心头一波动,小腹便隐疼了起来,顾太后不在,她就像没了主心骨似的,边朝银屏使了眼色,边一声冷哼,侧开头避开方皇后的手,厉声出言:“你是媳妇儿,母后是婆母。你是皇后,母后是太后。无论论公论私,你都算作是忤逆!”
“你说谁忤逆!”
方皇后扭身朝后看,皇上面色冷峻踏步进来,一句话说得低沉。
方皇后连忙起身问礼,行昭敛首低眉屈膝。
皇帝将方皇后扶起,一双眉蹙得紧紧的,抬了抬下颌,指着行昭:“温阳怎么也在这里?”
“阿妩听应邑长公主有些不好,特地来瞧瞧她的。。。”行昭垂下眼睑,神色怯怯的,偷偷看了看应邑又迅速转过头来。
小娘子欲语还休的神色让皇帝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又想起行昭多舛的命途,皇帝叹口气,温声说:“屋子里头药味大,你的伤都还没好,四处跑仔细伤好不了了,一辈子脸上都有个疤。快去花间歇着吧。”
行昭连忙拿手捂住左脸,眼珠滴溜溜地转,脸上尽是后怕:“怪不得惠妃娘娘说阿妩的脸好不了了,以后嫁也不嫁出去。。。”
皇帝见两颗跟西域葡萄似的眼珠子转得机灵,一直阴霾的心情好了一点,又听行昭后语,不禁蹙了蹙眉头。
这个惠妃,四处惹事!
方皇后看着行昭告黑状,心头哂笑,这个傻孩子,她下的令让惠妃禁足,哪里需要她来解围!
“惠妃最近有些轻狂,她又嚷着脑仁疼,我已经让她在自个儿宫里头歇几天了。”方皇后瞥了眼卧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应邑,三言两语解释了,让蒋明英带行昭出去,口里说着:“小娘子心好,闹着要过来瞧三娘,我也拗不过,如今圣上过来了,总算能将这小魔星带出去了。”
皇帝笑着摆摆手,他的儿女一向没长在他身边儿,如今有个活蹦乱跳的小娘子当成女儿养在身边,哪会有不喜欢的。
蒋明英应声牵过行昭的手出去。
应邑一嗤笑,和方福一样,又懦又蠢,告个状都不会。
皇帝一听应邑的笑声,火气又噌噌地往上冒起来。
“你也好意思说皇后忤逆?昨夜你疼得慌,朕是你哥哥,又心疼你,便将这事儿拖到今日再说。你不仅不检讨,还敢厉声斥责你嫂嫂?”
皇帝偏题严重,方皇后心里头叹口气,一把拦住皇帝想要踱步过去的形容。
PS:
还有一章!阿渊拼去了!
第九十章 下旨
“三娘身子还弱着呢!您就不能好好说话?”方皇后带了些嗔怪,眼神蔑了眼应邑,温声缓语道:“拖到今日便是极限了,一日一日地过,三娘的肚子就一点一点地大起来,昨儿个这么些人都听见了看见了,若不早做决断,怕是瞒不过去的。”
皇帝面上忍着气,终是忍不住开口:“昨儿个你和平阳都拦着不要落胎,三娘又哭求,朕就不该一时心软,如今后患无穷!”
“哥哥!你就赏一碗落胎药下来,妹妹一口喝下去后,你就再赏碗毒药,一尸两命,倒也干净!”应邑哭得抽抽搭搭,头靠在罗汉床柱上,痛不欲生。
“皇上!”方皇后面露怜悯,看了眼应邑,再去拉皇帝的衣角,急急道:“三娘是一时糊涂,可冯大人也未必就不是良配!皇上,您莫早下定论,三娘孩子也怀了,也死心塌地地跟着冯大人了,撒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的?三娘,你说是吧?”
应邑将头低低垂下,眼里映满了蚕丝被上绣着福字,福气福气,别人都说她有福气。可她一生坎坷,哪里得到了福气?
手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慢慢攥成了一个拳,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刺破掌心,钻心地疼。
她一直在避免正面承认,好像这样就还有一线生机似的。
应邑的沉默让皇帝的怒火愈盛。
“让她说?她除了求朕保住这个孽子,还会什么?金枝玉叶,养尊处优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朕是皇帝都不能随心所欲,她却还要让别人跟在她后面,处处帮她收拾残局!”皇帝冷声说,又想起昨夜里张院判的话‘长公主年岁也不算小了。若是这个孩儿不要,这辈子大约都生不了孩儿了。。。’,又看幼妹全无血色的一张小脸,再开了口,这次的语气却缓和了一些:“朕今儿个细细瞧了瞧冯安东,身长九尺,三庭五眼长得都还好,个性虽是木讷了些,但是算是个老实人。梁平恭也算是朕的心腹大臣,几下能搭上关系。倒也划得来。”
方皇后从来没担心皇帝会不妥校
应邑的头越佝越低,方皇后也不催她,立在一旁。似是想起来什么,开口说道:“昨儿个为二皇子相看,确定了人选,再隔个两年也得娶进门了,三娘的婚事要不赶早要不赶晚。否则和侄儿一道嫁娶这是什么道理?”
皇上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将眼落在应邑身上,只等她开口,心里却闹不明白了,冯安东分明是她先看上的,珠胎暗结。怎么他妥协了,应邑倒还退了回去了?
皇帝的眉头重新蹙紧,一双薄唇抿得紧紧的。开口便问:“你若是在担心孩子的问题,直管放下心来。现在定亲,左右都是二嫁二娶,两三个月就嫁进去。卫国公那头的除服,朕去帮你说道。生了孩儿就搬到宫里头来住,住个四五个月份。到时候孩子的生辰一瞒下来,谁还能说什么?”
皇帝想的也算是万全,其实说一千道一万,皇帝倒是个念旧情又心软的人。。。
否则也不会突然派人去围了方家,更不会让秦伯龄领着军马去找方祈。。。
方皇后心头一叹,微不可见地甩了甩头,走到这一步,还谈什么旧情?
应邑还是没话,一双手缩在被里,方皇后能隐隐约约看见两个拳头,还晓得忍?还晓得不开腔?
你逼着方福的时候,怎么没见这样的形容!
皇帝将什么话都说了,应邑还是没反应,耐心耗尽,直直甩了一句话:“要么抓紧时间嫁进冯家,要么一碗药喝下去!自己选!”
应邑一听,猛地抬头,嘤嘤哭起来,一扑过去拽住皇帝的衣角,哭得不能自己。
“难道孩子并不是冯安东的!”方皇后惊呼一声,忙慌转头看向皇帝,急急出言:“所以三娘才会一直不出声,难不成当真应了平阳大长公主说的,孩子的父亲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市井无赖,还是长公主府里头的小厮管事!皇上!皇家血脉怎容这等贱民玷污!”
“不是!”
应邑一声尖利的呼声,让避在隔间的行昭都浑身一颤。
“不是市井无赖,不是小厮管事!”应邑更加死死地拽住皇帝的衣角,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方皇后紧紧相逼,立马出言:“三娘!那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啊!”
“是贺。。。”应邑哭得满脸是泪,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消无声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说,方皇后的手段一定要定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若说,孩子没了,贺琰会受拖累,嫁进贺家就会真正变了一个美梦了!
方皇后蹲下身,眼神犀利直勾勾地与应邑对视,应邑想逃,方皇后却紧紧追上。
“是贺?”方皇后微微眯了眼,一脸洞察地望着应邑。
应邑边哭边使劲摇头,泪眼朦胧地捂着肚子朝皇帝爬过去,终于崩溃,将脸埋在软缎被里,放声大哭起来。
方皇后却在哭声里听见了几句模模糊糊的话,她几乎想放声大笑起来,强抑住心头的冲动,面上似乎是长长送了口气,面容慈和地缓缓转身,语气慢慢地拖得很长,轻声说道:“三娘说的是‘是和冯大人的孩子’。三娘是怀了冯大人的孩子,皇上,您可以放心下旨了,冯大人是咱们大周的忠臣,您一道旨意下去,冯大人只有感恩戴德,叩拜接旨的。”
方皇后的声线偏低,这番话说得还特意压低了几分,无端地让人信服。
应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揪成一团,从高高的台上重重摔下来。
撕心裂肺地哭,想把心里头的愤懑与破碎恶狠狠地哭给世间来听,年少时的执念又被撕碎了,明明方福已经死了,她已经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贺琰,走近了她一生的欢欣!
只差了最后一步,只要慢慢谋划,就触手可及。
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却被逼到了这个境地。
她不甘心!
应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抓着缎面,泪意朦胧中看见了方礼的脸,她在笑,她在笑!温温柔柔的样子像极了方福,难道是报应?她每一点都想到了,旁人怎么可能将方福的死联系到她的身上来。。。
皇帝蹙着眉头看,侧首轻声问方皇后:“三娘怎么哭得这么撕心裂肺的模样,叫人慎得慌。。。”
方皇后缓缓蹲下身子,将皇帝被应邑抓皱了的衣角一点一点地抚平,目光温和,少了将才的咄咄逼人,转头看了眼哭得昏天黑地的应邑,难得地冲皇帝展颜一笑,语气平和又带着一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三娘这是欢喜呢。”
一句话说完,应邑的哭声顿了一顿,接着哭得更凶了,捂着肚子直叫疼。
方皇后起了身,高声唤道:“让张院判进来!给应邑长公主瞧病!”蒋明英应声而去,方皇后笑着转了头同皇帝说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正好二皇子的婚事相看到也就差最后一步了。索性双喜临门,两道圣旨一起发下去,咱们家既娶媳妇儿又嫁女儿,让宫里头热闹热闹。”
皇帝不想听应邑哭,束着手,只交代了一句“张院判好好医,再想一想该怎么束腹,不叫人瞧出来”后,便和方皇后一道往外走,口里商量着这两桩婚事。
“三娘的婚事就近办,孩子不等人。老二的亲事也等不得了,如今都十五了,再耽误两年就十七了,往前儿从想着让他再大点成亲,年纪小成亲不懂事儿,相看生厌容易成怨偶,大点儿了左右也能懂事些,多一些和和美美也没什么不好。”
皇帝的话没有重点,方皇后心里知道这是在闹心呢,柔顺地只点头称是,又问:“是拟圣旨的时候才将消息透漏出去,还是择近就先将消息放出去?”
“朕晚会儿就拟圣旨,早定早好!”
皇帝沉吟半晌后,一锤定音。
方皇后点点头,快了步子跟在皇帝后头,直说:“那立马臣妾遣人去钦天监,算一个近点儿的吉日来,再算个明年的吉时。就都定下来也好。”
行昭避在隔间,支愣起耳朵听得清楚。
莲玉心里头像初春时节百花齐放那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