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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珂心中隐然有些许的心疼,转瞬,又心事重重。
慕云深心思深沉,做事雷厉风行不留余地,谁都不敢小瞧他,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会被人轻易就暗算了,那么,那个人是谁,有多可怕,多厉害?
“你怎么了?”慕云深看着宁珂忽而皱眉,忽而又面露心疼,心中惊疑。
“我没事。”宁珂转眸望着狭长的石道,微微笑道,“走吧。”
峡谷风光无限,两人都无心多看一眼,走到一半的时候,慕云深忽然屈膝跪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这人向来深沉莫测,又从容优雅,却在这一刻,那样虚弱地跪在自己的面前,全身发颤,面露痛苦。
宁珂心中骇然:“你真的没事吗?”
慕云深无法抑制自己体内的寒毒,他没有想到,这次发作竟然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抱着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浑身冰冷,战栗不止。
然而,他双目微睁,澄澈清明,他是清醒的。
山道上的风很大,将两人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慕云深的声音那么轻,险些听不见:“宁珂,你先走,找到人了,再来这里救我。”
“慕云深,你疯了吗?”宁珂低头看着慕云深,他全身开始僵硬,如果她在这个时候扔下他先走,他有可能真的会曝尸荒野,正好中了他说的那句话,真的是连个收尸的人的人也没有。
慕云深的眉头蹙的很深,仿似正在极大的痛苦:“我不会有事的,听话,快走。”
宁珂的心中隐约有薄怒乍起,也许是因为经历了秦时月的死,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忽然泪盈于睫,一颗滚烫的泪珠,滴在慕云深的脸上:“从这一刻起,从生到死,我宁珂陪你一起走。”
慕云深神情一滞,原来,他半生艰险,半生苦痛,还会有人心疼他,愿意和他一同走下去。
他的心里涌起一抹暖意,漫至眼底,化成莹润的水光。
他好想抓住这一份温暖。
然而,他不能。
慕云深的目光暗了暗,沉寂下来:“你走,我不用你可怜。”
他忽然推开宁珂,却忘了石道狭窄,底下是险滩流水。
“我没有……”
宁珂原本想说她没有可怜他,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声,便从石道上跌落下去。耳畔有风呼啸而过,宁珂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她就像一片轻盈的花瓣,缓缓坠落。
“宁珂。”
慕云深惊惧,向前飞扑过去,他伸出手的时候只能碰到宁珂的衣袖,什么也没有抓住,他眼睁睁地看着宁珂,一身白衣若雪,从他眼前跌落下去。
这一瞬间,他的面色更加苍白如雪。
“砰……”
河面上发出一声巨响,激起了层层的水花,宁珂瞬间沉入河底。
“不要……宁珂,宁珂……”
静谧的峡谷里响起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寂然而悲怆。
慕云深如遭重击,好像心里的某一个地方被深深地牵扯着,如蔓藤入心,疼痛难当。
“宁珂,对不起。”
慕云深从不曾惧怕什么,却在这一刻,害怕下次寒毒发作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能像宁珂,这般既无赖又真心实意地给了他片刻的温暖。
慕云深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在石道上狂奔起来,模样狼狈又心酸。
他是那个高高在上,霸气深沉的慕王爷,即便泰山崩于眼前,依旧面色如水,决胜于千里之外,却也会为了一个,认识不过短短几日的女子,癫狂至此,何况,这个女子不但劣迹斑斑,还居心叵测地利用过他。
慕云深奔至河面,只见水流湍急,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惶恐和焦灼。
他双膝跪地,双手撑在水里,头微微垂下,恼恨又伤心。
“宁珂,你不是说过,生生死死都会陪着我一起走完,你凭什么说话不算数?”
“宁珂,你凶悍好色,祸害本王也就算了,现在,你又祸害谁,你给本王出来。”
“宁珂,你出来,出来啊……”
忽然,慕云深发疯似地抬起头来,一路呼唤,一路寻找,眉间疲惫不堪,却坚毅如初。
许久,暮色渐起,金黄的光晕洒落在河面上,映出一片迷蒙眩晕的波光,天地寂静,仿佛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他知道,就在不远的地方,宁珂正在等着他救她,他不能放弃。
“宁珂,宁珂……”
耳畔,风声呼啸,流水潺潺,无论慕云深如何呼喊,始终无人回应他。
009 威胁
慕云深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他黯然地看着河面,如果宁珂有什么意外,此生,他如何能心安?
很快,他的眼中又闪动着沉锐的光芒,沿着河道一路寻找,身上的寒毒时有发作,冰冷的寒意让他饱受蚀骨的疼痛,却怎么也比不上心底涌动着的那抹不安。
天光中,河面粼粼,闪烁着耀目的光芒,刺得慕云深有些头晕。
这两天,他粒米未沾,又加上寒毒发作,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走的很慢,途中有好几次险些要昏倒在地。
然而,他从未想过,要放弃寻找宁珂。
虽然宁珂说从生到死都会陪他一起走,不关男女之情,却有患难与共的真情意。
终于,在一处岸边,慕云深找到了宁珂,他背起她,在寂静的山水间,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着。
月升日落,慕云深背着宁珂,淌过水流湍急的险滩,走过湿冷阴暗的深林,终于回到热闹繁华的帝都。
最后,在他晕倒的那一刻,王府的侍卫找到了他们。
宁珂醒来的时候,是在慕王府。
迷蒙的视线中,她看见墨发紫袍的男子,正坐在自己的身边,她的眼睛动了动,便对上慕云深暗藏欣悦的目光。
宁珂知道自己终于脱险了,不过慕云深倒是清瘦多了。
慕云深扶着宁珂半倚在软枕上:“想吃点什么?”
宁珂深深地看着他,嘴角忽而微微上扬:“你留我在王府,不怕外面的人,玷污了你慕王爷的声名?”
说着,她眉头一蹙,顿了片刻,再次笑道:“我记得你最在乎这些了。”
十岁那年,李尚书的公子跌下太清池,外面的人都说她劫色未遂,就推人下水。如今,她和慕云深共处一室,又多日不曾露面,不知外面的人,又会如何猜想她们?
看到宁珂笑意中的戏谑,慕云深深黑的俊眸,随即浮动着淡淡的笑意:“谣言止于智者。”
宁珂笑而不语,微垂着双睫,仿若正在沉思慕云深说的话。
人生在世,难免要被流言蜚语所牵累,她宁珂也不例外。她曾经想过,要么终身不嫁,要么就把天下美男尽收石榴裙下。
可原来,人心善变。
她即将嫁给慕云深,现在,或者以后,或许都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宁珂抬眸,看着慕云深的手,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把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
“在想什么?”
宁珂盯着他看了许久,嘴角一动,露出浅笑梨涡:“在想你的若雪姑娘,是哪一类人,她是否信得过你?”
慕云深一怔,目光一敛,顺着宁珂那道别有深意的目光望去,便看见窗外的花丛中,隐约有一角浅绿色的衣裙在风中舒展。
那是颜若雪站在那里,隔着重重花枝,看这两人目光暧昧,谈笑风生。她想,慕云深似乎非常的好,一点也不像下人口中说的,病的很严重的样子。
慕云深收回目光,也一并收回了落在宁珂鬓间的手,仿佛未曾看到这一幕,眼中笑意依旧,却不曾到达眼底:“有些情感,不是轻易就能消逝的,如果你相信一个人,你会相信他的所有。”
宁珂能感觉到慕云深说这话时,目光中隐藏的那抹真挚之情,她突然想起了风清翊,这相依为伴的十几年,不管她是怎样的人,风清翊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守护她,不曾改变过。
宁珂目光微动,看着慕云深的时候,神色之间,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的手忽然缠上慕云深的肩膀,与他鼻尖轻触:“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梦会醒,人会散。如果你和颜若雪,真的可以做到任何事都可以不必相问,不必解释,为何她不敢进来?”
慕云深看着神色骤然深沉的宁珂,静然不语。
清风吹过,吹起慕云深的衣袍,也扬起了两人的发丝,屋里一片沉寂,两人就这样一直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
屋外,颜若雪浑身一僵,握着枝桠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青白,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宁珂和慕云深的身上。她见慕云深多日不曾找她,担心他寒毒发作,过府探望他,谁想她一心牵挂的人正在和别的女人暧昧相拥。
从前,她和慕云深也曾这般亲密过,只是如今,一切都改变了。
一抹寒凉的冷意涌遍全身,一点一点入心,颜若雪就那样站在花树下,绰约的身影,被日光拉得很长很长,透着浓浓的哀伤和失落。
屋里,沉寂如初。
许久,宁珂问慕云深:“你在难过吗?”
他垂眸,说的很平静:“她走了。”
宁珂侧首,抬眸看向花丛深处,只见花枝轻颤,不见佳人芳踪。
片刻,她又回眸凝视慕云深,他面色平静如水,却无往日风华。
“原来,你也会为了我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人,伤了你若雪姑娘的心。”
微扬的笑容里,暗藏嘲讽,慕云深淡淡瞥她一眼,却是默然。
之后,两人都不曾说话,宁珂的心中涌起一抹歉疚和苍凉,到底是命运可怕,还是人心可憎?
慕云深和颜若雪明明是天作之合,却因为苏太后和她,两人无法成婚。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玉嬷嬷忽然到了慕王府,宁珂心中虽然有惊诧,却也知道她来慕王府的深意。
玉嬷嬷和别的宫人不一样,她眉目和蔼,然而,隐隐之中又暗含凌厉。这次,她只字不提宁珂回宫的事情,反而带来了很多珍贵的药材。
宁珂无心猜想这背后的深意,淡淡问她:“清寒近来可好?”
“七皇子一切安好,只是偶尔会发些脾气,把自己关在屋里,太后担心他出事,把他接到凤瑶宫暂住,有太后照顾他,公主无须担心。”
宁珂眉目倏忽一沉,眸底隐含冷意,随即又漾开淡淡笑意:“清寒从小就认床,离开清瑶宫他会睡不着的,劳烦嬷嬷回宫的时候,让素衣接他回清瑶宫。”
玉嬷嬷点头应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慕王府。
一直沉默不语的慕云深,忽然开口问她:“明日,你是否就要回宫了?”
“清寒不能呆在凤瑶宫,不然他会有危险的。”
宁珂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冷光,微风和煦,她浑身上下却透出彻骨的寒意,她不会忘记,那一年,她抱着风清寒走出凤瑶宫的时候,她怀中的孩子奄奄一息,那一刻,宁珂指天发誓,此生,定不会让他经受同样的苦难。
“可你这样入宫,也会有危险的。”
宁珂只是轻声笑了笑:“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危险是值得我放进眼里的?”
“就算如此,你也该惜命,我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救你回来,你要记住,你要对付的人,是权倾天下的苏太后,不是一般的后宫女人。”
“云深,帮我做件事情,好吗?”
视线相对的瞬间,慕云深便读懂了宁珂眼中蕴含的深意:“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宁珂的眼神寒凉而深邃,缓缓说道:“我做事喜欢全力以赴,如今再想值得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何信得过我?”
“因为,我从未当你是一颗棋子。”
这句话在慕云深的心里回荡着,久久不散,想来日后经历的那许多事情,都因为这句话,而逆转两人原有的际遇。
010 相忘深宫
回宫的时候,宁珂特意绕过莲花大街,因为秦府就在莲花大街后面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马车远远地停下,宁珂掀起车帘的一角,侧身看着满门素镐的府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负疚。
秦时月是因她而死的。
他倒在皇陵前的玉石阶上,身上剑伤无数,每一道伤口都呈青黑色,他如此惨死,秦府却对外宣称,他是因病而亡,只因不想再节外生枝,惹祸上身。
想来,秦时月位列三公九卿之首,却一生清贫,甚至无辜惨死,他这一生,何其艰辛!
宁珂满目悲怆,一颗颗泪珠在眼眶中闪动,她很想哭,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哭?
宁珂生生地忍住了那些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慢慢地,她的双眸变得清冷沉锐,再无一丝的波澜。
如今的她再难以回头,亦不能回头。
宁珂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就算真的无法查清所有的真相,她也要亲眼看着苏太后自食恶果的一天。
许久,终于回到清瑶宫,风清寒却不在,宁珂心头一滞,瞳眸之中难掩惊惶之色。
“清寒哪里去了?”
有宫女垂首轻声回答:“七皇子在芙蕖宫。”
宁珂闻言,一时安心下来。
芙蕖宫有一大片的荷花池,那里的莲子清如水。
风清寒正坐在玉阶上,双足浸在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
宁珂在他身侧坐下,笑道:“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跑来这里?”
“阿姐,你回来了。”风清寒回头,笑吟吟地摊开双手,手心里的莲子圆润饱满,“他们说你生病了,你一生病就喜欢吃莲子糕。”
宁珂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