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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的一声闷响,城头那面用了两百多年的巨大战鼓便被射穿,咚咚的巨响顿时哑了。
箭支上的白布迎风招展,露出四个血红的大字——还我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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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两百多年的大鼓,内部自然积满了灰尘,此刻鼓面一破,灰尘带着一声闷响扑出来,将叔弼里罩了个满头满脸。
他鼻子嘴巴里都吃满飞灰,几乎窒息,双眼也同时被灰尘迷了。又是咳嗽又是流泪,直弄的狼狈不堪才缓过气来。
他不由勃然大怒,将鼓槌一扔,从九尺高的鼓楼上猛然跃下,咚的一声砸在城头,也顾不上脚疼,抓过因要敲鼓暂时挂在城头的弓箭,张臂开弓,一支铁箭呼啸着向下飞去。
在他咳嗽流泪的时候,城头西瞻士兵早已哗声大起,纷纷引弓下射。王庶射出一箭后知道不能城下停留,恨恨看了城头一眼,便转身打马回奔。刚跑出三丈左右,羽箭便雪花般飘了下来,他舍了弓箭,一只手抓着胸甲当盾牌,护住头面,另一只手挥舞长枪左右格挡。
要用一条线的长枪挡住乱箭,这就很考验个人武技高低了。好在武技这方面,王庶可是从小就苦练至今,能教他的师傅又全是天下间顶尖的高手,即便他每个人都只学到点皮毛,也足矣打造一个好手了。当然,要和赛斯藏任平生去比那是差的太远,但西北军中训练搏击,王庶已经几无对手,便是天生力大的胡久利,也在他手下落败。
一杆长枪被他挥舞的车轮一般,汗水渗出、热血沸腾!王庶痛快淋漓的叫喊了一声!他再也不觉得痛苦、再也不觉得愤懑,沙场之上箭雨之下,男儿当如是!他的枪法是如此圆润绵长,含而不露、一叶不沾的境界被他用到了极致,羽箭碰上长枪纷纷撞落,竟没有一支能突破防御。
身后蹄声得得,二十几个士兵冲上前来,将王庶围在中间,接应他一起返回,王庶在西北军中一直领副将的军衔,但为了避讳他的敏感身份,并没有和一般副将一样安排亲随,此刻有圣旨王庶可以重新用回显亲王的名头,霍庆阳便选了这二十人做王庶的亲兵。
这二十几人是从整个西北军中选出武技最好的,其中有七人本是霍庆阳的亲随,甚至还有一个是偏将职衔、一个是裨将职衔,只因为他们武技最好,便都暂时充当了王庶的卫兵。
有了他们加入,格挡变的更加轻松,这一行人边挡边退,此刻已经退出二十丈,出了羽箭射程之外,除了少数臂力强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停止了没有效果的乱射。箭支便的稀稀拉拉,这中间又有很多即使射到也疲弱无力,轻易便能裆下。
叔弼里的一箭便在这时来到,他臂力本就很强,这一箭含恨射出,加上从高到低的势能,声势十分惊人,身后传来一声难听的怪啸,叔弼里准头并不像他的臂力一般好,这一箭距离到王庶背后的时候已经偏了三尺左右。
王庶听到左边箭支破空的尖啸声,就知道这一箭不同平常,他在马鞍上腰部用力,预备向右闪避,却见自己左边一个叫李显尧的偏将身子右扑,正因为帮他拨开一支箭支重心不稳,恐怕难以抵挡。王庶便沉腰用力、挥抢猛然一刺,只听叮的一声,那只箭杆也是精钢的全铁重箭被枪尖点中箭杆,力尽落下,枪箭相交的地方闪出几点火星。
李显尧和王庶对视一眼,展颜一笑。战场上,保护身边的战友是一种本能,不必说什么客套话。
叔弼里一箭走空,更加气的暴跳如雷,又射了几次,却越来准头越偏,终于眼看着王庶向远处军中退去,他的队伍离城约有一里半距离,箭支根本伤不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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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中,又有个传令兵快步跑进朝房,向拙吉报告最新战况。
“将军请看,那亲王敌将用弓箭射穿了登闻鼓!箭上带着这个!”小校捧着那张写了血字的白布,双手奉上。
拙吉微微吃惊,问道:“那敌将能将箭射上鼓楼?他是怎么射的?”
“回禀将军,叔弼里对正敲鼓示威,将苑军叫阵的声音盖住,那敌将突然一个人纵马跑到城下,一箭将鼓射穿了!”
拙吉展开白布,看着还我家国四个血淋淋的字,眉头慢慢皱起。
“不对!”他正色道:“能把箭射上来也就罢了,敢一个人跑到城下,这个显亲王绝不简单。吩咐城头,看好城门,不得让敌人靠近,弓箭礌石都准备好!”
传令兵为难的看着他,拙吉有些奇怪:“怎么了?”
“叔弼里已经带着他的小队出城和他交战了。”
“嗯?”拙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谁让他出去的?京都城只靠弓箭守卫就完全能守住了!何必增添我军伤亡?我昨日才说过,只许城头弓箭御敌,不许出城,他今天就敢抗命!看来前几日打的还是太轻了!”
叔弼里作战虽然勇猛,但脾气十分暴躁,就在十几天前才刚刚因为一时忘形,不听上级调度被打了一顿军棍,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顶风作案,拙吉面沉似水,转向莫向:“此间战事是由我负责,莫向,我不得不警告你一次,管好你的手下!你要管不好,我就要代劳了,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莫向脸色微变,连忙站起,抱拳道:“是属下管教不严,属下这就将他叫回来。”拙吉不给他留面子就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他的职位只比拙吉低半级,又同属金鹰卫近卫,一向关系较好。平时私下里笑笑闹闹都无所谓,这上面却不能马虎。
拙吉神色略微和缓:“鸣金,叫他立即回来,到这里来见我!”
“将军!”那传令兵忍不住张口道:“不能怪叔弼里将军!您不知道,鼓声一停,苑军叫声便又大了起来,他们一起在下面破口大骂,难听无比,说我们西瞻士兵都是卑鄙的老鼠、肮脏的土猪!还说……”他露出愤愤难平的神色:“说我们草原大神既然是保佑我们这些贱民的神,必然也是不知好歹的畜生!”
一屋子人脸色都沉了下来,草原民族对天神的虔诚还远在农耕民族之上,怪不得叔弼里屁股上的伤没好,就又忍不住了。
莫向的弟弟莫里双眼猛然射出浓浓杀气,脸颊上肌肉也绷了起来,哗楞一声,他握住刀柄:“我去会会他们!”
此次进兵,整个西瞻军中,单论个人武力,莫里是最强的一个,同时也杀人最多的一个!他曾在骁羁关脚下带着五百人冲进严郊四万青州军中,一箭将青州州牧严郊射落马下,才引发了一千人追赶四万人的大混乱。严郊被捡回去后,昏迷了十几天,终因伤势过重死去了。
不算投敌的嘉郡王成皇帝,二品州牧严郊便是西瞻军杀死大苑官员中官职最大的一个了。无论按照杀死敌人的数目,还是按照杀敌官职大小来论军功,莫里都将遥遥领先。
他是此次战役中西瞻军第一猛将、大苑军第一凶神。此刻杀心一出,顿时寒风乍起。
莫向忙一把抓住弟弟:“莫里!不得妄动,听将军安排!”
拙吉也同样怒气上扬,他咬着牙问:“为何不用箭射?”
传令兵回答:“苑军只是在弓箭射程外向城头骂阵,根本没有靠近,射不着!今日轮到叔弼里对正守门,他是气急了又打不着,这才开门出城的!”
拙吉神色一动,眼睛眯了起来,问传令兵道:“苑军是先搭云梯攻城,攻不下才骂阵,还是直接骂阵?”
传令兵回答:“不曾攻城,只有那个亲王骑马跑到城下射了一箭,我们弟兄要还击之时,他就被二三十个亲兵用盾牌护卫着回去了。他们在弓箭射程之外摆开了一个阵势,然后便骂个不停。”
“深谙战阵精髓!”莫里冷笑:“他还真以为他们大苑的战阵便可天下无敌了?”
“莫向,你怎么看?”拙吉转头问道。
莫向施礼之后,才道:“大苑有一句话,看一个人写的字就能认清这个人,且看这个亲王能用自己的血来写字,而且这四个字个个都像预备射出来的箭一般锐利,像准备劈出去的马刀一样凶狠,恐怕目标并不是杀死我们一个小队百来人,属下担心,城外苑军布阵只是引子,似乎是想引我们主力出城和他交手,恐有埋伏。”
拙吉皱起眉头,道:“定然是有埋伏了!叔弼里真是坏我的事!他死倒也不足惜,但是由着他去死不接应,苑军必然对我军产生怀疑。”
他想了一下才道:“叔弼里恐有危险,莫里,你去看一下,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能妄动,给你三千人马。叔弼里如果得胜追出,你加入战团,多杀几个敌人就约束他一起回来,要是已经战败被围,你也要在保证你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尽量接应叔弼里回来!总之要速战速决!”
“是!”莫里抱拳站起,大步走出,甲胄之下,他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座小山,不仔细谁也看不出他的脚步有些高低不一。
莫向有些不放心,追着弟弟出来,叮嘱道:“莫里,你这三千人需好好带领,不容有失,明白吗?”
莫里微有些不耐烦,粗着嗓子答应:“知道了!”
莫向还是不放心,又道:“我只许你走出三里,过了三里你追不上就回来,多出一步也不许你走!听到没有?”
“大哥你好不啰嗦!谁不知你我兄弟中你谋略出众,我徒有蛮力?”莫里皱起眉头:“我没有你精细,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将军没有让你出城,却让我出城,自然是要我去拼杀的。要照你说的,我们白白扔出去一百人不管他们死活,苑军能不怀疑吗?我早就想好了,能接应便接应,不能接应便索性不管,只管杀他两百个三百个苑人抵命,只要我们没有吃亏,让苑军不能看出我们的虚实,又能保全你这三千人便可。可不是量着脚怕多走出一步两步,三里四里不是问题,我只要没有跑出太远,有把握回来便是。是不是这个道理?”
莫向终于点点头,弟弟的勇力不需担心,他带着三千骑兵,便是遇上个几万苑军,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第 60 章
10。 出迎
叔弼里一百人冲出城的时候,大苑先锋军先是一喜,却见城门只开了半扇,从里面杀气腾腾冲出百余骑兵之后,便后继无人了。
只见当先那一员敌将冲着身后喊了一句,沉重的城门便响着吱呀呀的声音重又关上。
看着城门关闭的一刻,王庶恨不得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住。他要不断提醒自己,才能冷静下来。一里半的距离并不太远,对面只有百骑,却气势汹汹的人瞬间便由小变大,叔弼里来到军前,高叫一声:“兀那南苑的鸟亲王,你骂的是谁?”
然而他不等对手回答,也根本没有放慢马匹速度,反而一声断喝,对着大苑军队直插过来。人还没有到,马上骑士全都弯弓搭箭,纷纷射向苑军。
“竖盾!”王庶冷冷呼喝一声。
唰!一道由盾牌组成的坚实城墙便挺立了起来。羽箭撞在盾牌上,砰砰作响。
“举矛!”王庶又轻轻喝道。
盾牌中立即长出无数尖刺。
叔弼里却不管那么多,他的血脉里大概天生流淌着嗜杀的血液,看到敌军的一瞬间,他的双眼变红了,又一次不顾身后士兵,一磕马腹,认准王庶冲了过去,口中同时用尽全力大喝“杀!”。
他是西瞻重甲骑兵。西瞻人身形普遍比苑人高大,他们的战马也同样比大苑人饲养的马匹高了不少。叔弼里这一人一马竟然比同样骑在马上的王庶高出两个头来。不但高而且粗壮,人和马又全都披着玄黑色战甲,威势惊人,就像一座移动的黑色堡垒。
叔弼里身后的西瞻重甲军士兵也不用吩咐,都举着兵刃跟随队长向大苑军中冲了过去。也难怪叔弼里习惯采用这种野蛮的打法,重甲骑兵几乎没有破绽,箭支射不入,刀枪伤不了,他们本身重量带来的势能却是无法抵挡的巨力,不用动手,光挤也挤死了敌人,压也压死了敌人,要什么的阵势才能挡住这些堡垒巨力的冲击?
对手如果是速度很快的骑兵队,或许他们还会因为不能长久坚持而无功,但对手是现在这般步兵为主的队伍,只能任他们单方面杀戮。
李显尧有些紧张,握紧长刀护在王庶身前,问:“殿下,放箭吗?”
王庶摇摇头,目光带着冷意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随着敌人接近,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就在叔弼里还有几步便要冲进队伍的时候,王庶双眼猛然睁开,喝道:“前军分向两翼,第二中队收缩顶上,第三中队分两翼兜底包抄!”
霍庆阳欣赏王庶对战阵的精熟程度,让他领副将职责,指挥士兵已经不止一次,所以三个中队士兵立即依言而行,前后断、中间实,这其实是八卦中的坎卦。只不过组成这个坎卦的线段都是弧形的罢了。坎中满最适宜诱敌深入,后军包抄,在大苑众多总结出来的战阵中,坎卦运用很广泛,青瞳昔日打败周远征的战车阵,就利用了坎卦。
光在学堂里学习的时候,王庶从来没想过坎卦可以拐弯,但是现在的他,将以往学过的战术灵活运用成了非常自然的事,几乎不需要思考。
叔弼里见面前敌军自己猛然后撤,像是一只熟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