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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罩顶的建筑倒是比比皆是,但全都四敞大开、空无一人,显得此处不像皇宫,倒有点像破败的庙宇。
这一点也不奇怪,西瞻军一共才只有四万人,进驻在能住下一百五十万人口的京都城,光是军营都住不满,皇宫之中能有多少人在?何况密道出口,在皇宫中也是顶偏僻的地方,自然毫无人迹。
李显尧又小心观察片刻,见确实没有危险,才拉动手中细绳,通知密道那头兄弟可以下水了。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二十个士兵和王庶都爬上了井口。王庶并没有停留,留下一个人收拾他们留在井边的水渍,其余人便弯腰潜行,隐藏在一个宫殿的拐角。
这口井是后宫侍卫房专用的,这条密道的设计者考虑很周到,密道是给皇帝迫不得已逃命用的,不是给万一知情的刺客潜伏宫中刺杀皇帝用的。所以入口设在侍卫聚集的地点,而不是设置在更方便的皇帝寝宫附近,大内侍卫值夜都要严格记档,他们不像杂役房宫人处等地人多且驳杂,这里每个人彼此都十分熟悉,绝不可能从外面混进一个生面孔还没有人知道,何况从密道进入,这个人必定一身湿透,更没有办法隐藏,一旦被发现,周围都是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恐怕很难逃脱。
而宫内的皇帝如果要用密道,必然是出了极大变故的时候,他自然可以从容支开侍卫,下井玩一次漂亮的人间蒸发。叛逆就算将皇宫掘地三尺,怕也无法找到皇帝。
且说王庶等人一步一个脚印,一直到走出后宫小门,拐到后花园范围,仍然一个敌人也没有遇到,让他们白白提心吊胆一场。
自从出京就藩之后,这是王庶第一次重新踏入皇宫,和设想的不一样,他现在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激动,只有坚定的信念和目标。只要想想就能感觉到,如此的沉稳要靠什么样的阅历来支撑?
第 65 章
15。 攻城
与此同时,方克敌的三万军队如约来到东北永春门,开始了真正的攻城之战。
永春门城头,弓箭手密密麻麻排了三层,几乎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城楼上滚木礌石堆积成山。拙吉亲自坐镇城头,长春门那边,王庶原本带领的前锋军还在愚蠢的骂阵,在西瞻人看来,这些人的作用便是吸引他们注意,掩护永春门的强攻的。永春门的攻击力度似乎也证实了这种推测。
但是这些人白白骂干了喉咙,并没有吸引到一丝一毫的兵力,西瞻人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永春门的苑军,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拙吉看到密密麻麻的苑军,冷笑一声,道:“弓箭准备!”
城头如同一下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无数弓箭从城桓边缘探出,在夕阳照耀下寒光刺眼。
方克敌打心底倒抽一口冷气,这样的城头,猛攻两个时辰,还要打夜战?
然而他坚持两个时辰,关系到九殿下的生死,九殿下一定已经将时间计算到最低,他说两个时辰,已经是他的极限,决不能再少了。方克敌和王庶从青州转战至今,早已经将王庶看做兄弟手足,和值得尊敬的将领。军人不是政客,他没有办法阻止九殿下做政治的牺牲品,但若让九殿下由于他的作战不力而死,那他今后永生难安。
若他也怕了,其余弟兄更加畏惧,事已至此,已经不容退缩。方克敌将心一横,喝道:“弟兄们!西北军的宿敌就在眼前!你们万里奔波的目标就在城上!西北军没有贪生怕死的娘们!给我冲!”
苑军阵中,战鼓咚咚擂响,永春门上空的飞鸟惊飞一片,血红的彤云映衬下,攻城战开始了!
这是飞蛾扑火的战斗,这是舍生忘死的拼搏。西瞻士兵高踞在仿佛半天之上的城头,羽箭纷飞,礌石、滚木、热油……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永春门外,瞬间就变做十八层地狱。
王庶在皇城之中,都隐隐能听到战鼓的声音,他已经足够熟悉战场,不用看就知道现在永春门是什么场面,西北军的弟兄们,在用生命转移敌人注意,为他争取时间!
他咬牙忍住涌上眼眶的热泪,双拳紧握,轻轻喝道:“行动!”
此刻并不是一味求快的时候,不被发现比什么都重要。这条密道只通往皇宫,而王庶的目标是城中军营,所以他必须用最快最小心从皇宫中绕出去。
京都,可以说是天下间最坚固的城池,要攻克可谓难于登天,可西北军那般舍生忘死的士兵,仍然踩着同伴的尸体,顶着密集如雨的箭矢和礌石,毫不退缩。
眼看着伤亡人数惊人的上涨,方克敌心中抽痛不已。他心中明白,这两个时辰猛攻下来,代价必然惨痛无比。他忍住眼中的热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擂鼓!一刻也不能停,尽力擂鼓!让前方的将士们,永远奋勇向前!”
咚咚咚的巨响,让敌我双方心脏不由一起跟着鼓点跳动,每个敲鼓的士兵都眼神狰狞、挥汗如雨。
终于,在付出了大量伤亡之后,终于有一队苑军可以接近城桓,将云梯竖了起来。
有一架就有一百驾,苑军在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之后,终于将攻城战从远距离冲锋进行到了下一个步骤——近距离进攻。
永春门这一侧城墙接近二十里,三万苑军一起攻城,足足竖起数百驾云梯,将靠近城门十余里范围内都搭满,西瞻军也不得不全力应付,喊杀声惊天动地。
每眨一下眼睛的功夫,都有人倒在这座古老的都城城下,中原人传说中,地狱的勾魂使者是牛头马面,如果地府也像人间一样,每个地区都只派驻了一对军头马面,那么他们这一刻定然忙不过来了。
对于这样激烈的战斗而言,两个时辰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京都城没能攻克,这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方克敌十分犹豫,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是绝对不会放弃九殿下的,但此刻他的决定,关系到三万士兵的生死,那就不能好好思量了。
夜色悄然降临,京都最后一丝晚霞的余光也被黑暗吞没了,城上城下敌我双方都不得不点起火把。忽忽闪动的火光让士兵的脸一会露出来,一会隐入黑暗,好像人数都忽多忽少一般。
夜晚攻城更加艰难百倍,黑暗中城头的视野要远远好于城下,指挥调度都更加困难,方克敌长叹一声,道:“鸣金,退后。”
清越的铮鸣在城下响起,苑军按照撤军是需要遵守的秩序,一点点撤出战场,默默带走了同袍的尸体。城头上西瞻士兵在他们退出射程外之后也停止了攻击,开始统计己方的伤亡情况。夜间是打扫战场的时候,不能用于征战,这是中原春秋时期对阵的约定,早已经无人遵守,但此刻敌我双方都默默执行着。
看着苑军彻底退出视线,融入黑暗之中,拙吉也松了一口气,这是西北军,战斗力和前面交过手的十六卫军果真不可同日而语。昔日后期赵如意急了的时候,也命十六卫军以决战的态势攻城过,对付那些士兵,可比今天轻松的多。
今天的西北军好像都不要命了一般,三万人攻城只能攻打一个城门,西瞻士兵还能胜的很轻松,可如果苑军彻底开始决战,再派驻三倍四倍兵力,四个城门一起攻,他恐怕就难以遮挡了。
拙吉摘下头盔,骑马回转皇宫,夜风吹在他汗湿的发梢上,让他也微微感到一丝寒意。大苑的冬天到来了,这种温度在西瞻最多也就是深秋,但是很快大苑就会下雪,地面被冰雪覆盖之前,他能回到草原吗?
今天颇为疲惫,精神的紧张更超过肉体的紧张,拙吉进了皇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便一头扎入朝房,倒在床上休息起来。
亲兵端过一盏滚热的奶茶捧了过来,为他驱除寒气,拙吉皱着眉头接过,但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是什么玩意?难喝极了,□也不醇、茶叶也不苦,倒带了些奇奇怪怪的香味,和他家里的奶茶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这边腹诽鄙夷,要是让王庶看见了,肯定更加鄙夷。他煮进奶茶里的茶叶是从大内御茶库里找出来的,乃是大苑最极品白茶,全国只有福州茂园一棵茶树才能产的,一年产茶不足五斤,贡入大内也只有三斤,平时里没有好水好炭好器好心情去配合,便是皇帝也舍不得随便泡来喝的。
白茶之胜,就胜在它那阵在唇齿间缭绕不绝、似有若无、深谷清泉般的清新和雅香。此茶染不得一点儿他味,是一片花瓣也不敢加进去的,盛茶的器皿只能是瓷器玉器,用上金属器皿或者紫砂胶陶,茶的味道就变了。西瞻人竟然将白茶煮进奶里面,实在是罪大恶极的糟蹋。
拙吉哪里能懂得这么多?即便懂,也没有功夫伺候这娇贵茶叶。他觉得十分口渴,又看了茶杯一眼,还是一口饮尽,见碗中还有翠绿色的星星点点,舌头一卷,将只有雀舌般大小的嫩叶嚼着吃了下去。
大苑这茶叶也怪,煮了几个开锅,茶的味道没下来,茶叶却仍旧是顶顶鲜嫩的鹅黄绿,在白色的□里都半浮半沉的漂着,看着可还怪好看的。不过茶叶可不是看样子的,要看味道,像这——这能算茶叶吗?和他以往喝的褐色茶叶比起来,简直就是草籽。
拙吉喝了茶,歪在床上渐渐合上眼睛。
他迷迷糊糊刚睡了一会儿,便听见外面脚步声十分嘈杂,叫喊声此起彼伏的响成一片。
他揉了揉眉心,叫来门口站岗的亲兵:“去看看,有什么事?”
不一会那亲兵匆匆跑来,道:“守卫南边的兄弟刚从城头上回来,还没到宫门,说看见几个生人正在进入,他们追上来想问问,结果那几个人远远的在皇宫中一晃就不见了。您正睡着,守兵就通知了莫向将军,莫向将军正带着人在皇宫中搜查呢。”
拙吉点点头转身又睡下了,莫向为人细致远在他之上,既然他已经带人盘查了,自己起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一觉睡了大概两个时辰,莫向匆匆进来,将他唤醒。
拙吉见他一脸严肃,翻身坐起,问道:“真找到人了还是守城兵看花眼了?”
莫向眉头紧皱:“人没有找到。我也好生问了守城的士兵,十几个人都同时瞧见,恐怕不是眼花。恐怕真的有人溜进这大苑皇宫里了!”
拙吉眉头也皱了起来,道:“可曾封锁宫门仔细搜查?”
莫里点头:“那些生人进入皇宫之后便不见踪影,属下命人立即便封锁了宫门,仔仔细细搜查了两个时辰,这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属下怀疑……”他压低了声音道:“这皇宫中怕有密道!”
拙吉霍然坐起,皇宫中有密道并不可怕,关键是这生人是从外面进入皇宫中的,如果是从皇宫突然出现,还只说明是刚刚进来,但从外面进皇宫,那就不知道这几个人已经进来多少时候了。
此时冒险从城外进来的人,自然是敌人,敌人进来又走了,那自然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线索情报!
糟了!拙吉额头立即冒出汗来!他和莫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目光中看到了一点心惊。
第 66 章
16。 军情
这一日的攻势并没有像事先预计的那般展开,方克敌攻城未果,便率军缓缓撤回,一边命人去八十里外向霍庆阳报告王庶可能已经遇险的消息。
九殿下可能已经不测,这是个让全军都陷入沉痛的消息。今夜士兵们草草扎营,默默睡下,十几万人的军营,竟然没有多少声音发出来。
天快亮的时候,营寨南门的守兵渐渐听到几声马蹄响,他们迅速戒备,向来人发出暗语问询,黑暗中的几个人用暗语回了几句,彼此确定身份,原来是自己人。
苑军这才点起火把让来人靠近,来的几个人衣服紧贴身体,个个都在哆嗦,一个士兵揉揉眼睛,突然冲着前头那人惊叫道:“九殿下?是你吗?”
王庶在寒风中牙关得得响了两下,才道:“是!霍元帅休息了吗?我有紧要军情通报!”
“没有,元帅一直没有睡!”士兵喜的几乎掉下眼泪。连忙上前接过王庶的马匹,南门口士兵一起欢呼起来:“九殿下回来了!九殿下平安无恙!”
轰的一声,远远近近无数士兵从营帐里钻出来,有人甚至连衣服也来不及穿好,赤着脚就跑了出来,个个都喜出望外的叫:“九殿下!你回来了!”
“九殿下!你没事吗?”
“九殿下……”
“九殿下……”
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一张张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已经改口叫王庶九殿下,但是西北军人人心中,都还当他是自家亲兄弟一般无二。
见王庶身上还在往下滴水,这些人不由分说,便脱下自己的外衣,眨眼间好几件衣服同时披在他身上,凑不到王庶近前的士兵也按捺不住兴奋,七手八脚接过其余几个人的马匹物件,转瞬间,那几个人也被军衣暖暖的包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一群人簇拥着这几个同袍,向中军帐走去。
霍庆阳根本就没睡,王庶遇险的消息传来,他能睡的着才怪。
听到九殿下平安回转的传信,连他这个三军统帅也按捺不住激动,等王庶等人来到中帐之时,霍庆阳和毛头士兵一样站在帐外等候,两人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