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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不是装样子,他是真的有不错的医术。这并不稀奇,在古代,《易经》和《黄帝内经》是读书人必看的书目,所以历代读书人中,会医术和卜卦的着实不少,只不过这些在士子眼中是杂学,不宣扬罢了。
他这样近距离拉着花笺的手.脉象终于有了一点异常。花笺看着他,神色复杂,缓缓地抽回手,“我没事,你忙你的吧,我真的没事!”
萧瑟轻轻叹了一口气,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来,揽住她的肩头,柔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没关系的。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挑东西,挑好了喜欢的都带着。等京都无妨了,把青瞳接回来,我就没事做了,到时候你说把家安在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安家,好不好?”
“你明白我的意思?”花笺忽然嘲讽地笑了,心道:“家,当然是安在心里的。心里没有,选京都还是关中有什么区别?萧瑟,你就是承诺得再多,但你心里没有家,怎能给我一个家?”
她看着萧瑟露出不解之色的蓝眼睛,声音也柔和起来,拍拍萧瑟的手背,轻声道:“萧瑟,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明白你,现在我终于明白你了!你放心,我没事的,我会一直等着你,一直等你做完你想做的一切事,我真的不觉得闷!”
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叫了起来:“哎呀呀!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两个人都愕然抬头,却见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人一步跨进房中。萧瑟吃惊地站起,问道:“什么人?”
别看这房门一直是打开的,好像谁都可以进来,但实际上,周围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人埋伏,怎么可能让这么个怪人大摇大摆地进来还不知道?
只见元修的管家远远冲萧瑟尴尬地一抱拳,想必这个人进来是元修示意的了。
萧瑟面色一沉,刚准备问话,谁知身边多日来一直懒洋洋、病恹恹的花笺却突然尖叫了一声,用极其敏捷的动作从他身边一步蹿上,直接奔到那个脏兮兮的乞丐身边。
萧瑟大惊,汗都出来了,喝道“花笺,小心!”这时他无比痛恨自己是个瘸子,无法挡在花笺身前。
谁知花笺对他的呼喊理也不理,竟然伸开双臂,一把将那人抱住。
“青瞳!”她的声音尖得刺耳,声调已经完全变了,混合着惊喜和哭腔,十分难听,“青瞳!”停一下又叫,“青瞳!”似乎不会说别的话了。
萧瑟大吃一惊,要花笺喊出来他才认出来,这个人居然是青瞳。
“你这是怎么了?”花笺和萧瑟一起问出口。
青瞳看了他们一眼,这个真的很难解释,他们走的是一条近路,顺着一条干涸的河道行进二十天抵得上走正常路两个月的行程。任平生得到的情报里,是这条路没有水源,他们都觉得不要紧,每个人四匹马,多带清水就行了。但是他们不是真的牧民,对草原并不十分熟悉,乍听到那么大消息,已经占据了他们全部的思维。谁也没想到,没有水源同时也就意味着没有生物。
任平生所带领的偷袭队伍深入草原日久,粮食早就吃完了,一直是吃牛羊和打来的猎物,所以他们手里也没有粮食。
彻底一点粮食没有也好,那他们顶多深入一日,发现没有猎物也就会后退了,可元修派去的那小队长身上偏偏带着两袋军粮。青瞳心急如焚,实在不愿意浪费两个月在路上,加之最初刚刚拐离大路的一天,草原上还是偶尔能抓到些野味,于是存了侥幸心理,加快速度急冲。
五天之后,她就知道厉害了。饥荒中的难民是什么感觉,她已经有了深切体会。
饥饿还只是困难的一小部分,一望无际的荒原,给人的精神压力更加叫人无法忍受。不管走出多远,太阳始终高高挂在头顶,四周始终是荒芜的河道,景色始终一成不变,不管走多远,都好像始终没有走一样。一切酷似一场噩梦,让人有放弃前行躺在地上等死的冲动。
她决定向事实屈服,回头重走大路了。虽然这么一绕,多半赶不及回去阻止元修,大苑不知为此要付出多少代价。但青瞳觉得自己继续走下去,只能变成饿殍,同样对事态毫无助益,既然救不了人,那就先自救吧。
偏偏在这个时候,任平生抬头望天,发出一声惊叹:“好大的烧鸡!”
一群人一起嗤之以鼻,觉得他饿得产生幻觉了,因为在他们看来,天空一碧如洗,鸡毛也没一根。但是老任随着话音,直接就是一挥手,一块石头直上直下地冲进天幕,随着一声凄厉的鸣叫,一只让青瞳看了十分眼熟的动物带着厉风砰的一声掉在他们面前!
黑色的羽毛,金色的瞳仁,比一般鹰大了不少的体积,还有鹰脚上绑着的竹筒,都让青瞳可以确定,这是西瞻传递消息的驯鹰。只不过这只鹰脖子软在一边,颈骨被石子打断了。
驯鹰平时都是深藏在天幕中,地面的人看都看不到,所以也没有被打下来过。但实际上驯鹰的体力也有限,不可能支持它永远在天上飞,只不过它们更能忍耐,会选择绝对安全的时候才落下来休息。
这只可怜的驯鹰把休息地点选择在它熟悉的、荒凉到没有生命的干涸古道上,在它的记忆里,这条路是安全的。可是刚刚落到能看清地面的程度,锐利的鹰眼就发现了地面上活动的人群,驯鹰受惊转身飞回天上。
偏偏地面有个超越人类感觉极限的任平生,驯鹰只是一扑一飞,就被他发现了,随即全力一击,石子用比鹰飞更快的速度追上它,在这本来绝对不应该有食物的地方,给他们送来了补给。
驯鹰虽然比一般鹰大些,但也不过三五十斤,如果放开了吃,一只鹰还不够十几个人吃一顿的。这种机会再也不会遇上,原本不足以让一群人继续走那条路,但是驯鹰脚上绑着的竹筒,上面有关于西瞻二十万军队的消息,就足以让一群人愿意破釜沉舟,冒险前行了。
靠着这一只鹰熬出来的肉汤勉强支持,应该二十天的路,他们用了快一个月才赶到,遇上才有了前面一群乞丐闯侯府的场景。
青瞳看看花笺,又看看萧瑟,呵呵笑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如此亲密了?若不是亲眼看见,还要瞒我多久?”
谁知她这一句话出口,花笺脸色立时便苍白了。萧瑟大声道:“我们决定成亲,陛下既然回来,可愿意给我们主婚?”
青瞳大喜过望,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那当然好……”
花笺却将她一拉,“他转移你视线呢,别上当!你不问问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要不怎么说人脉很重要,元修刚刚被青瞳逼得跳进湖里,直到个大男人痛哭流涕才得幸免,这个更大的阴谋策划者,因为花笺的面子够大,青瞳连坏脸色都没给他看。
他看着萧瑟大有深意地一笑,“这段时间做什么他自己肯定明白,以后该做什么他也应当明白。”她语气一转,笑道,“花笺,给我说说你们……”
“哎呀!”花笺突然皱起鼻子打断她,道,“你臭死了!快去洗洗干净,我们再聊。”
说着冲门外拍拍手,道:“来人,打一桶温水来。”
门外立即走进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她小心翼翼地道:“侯爷早就叫人准备好了温水,这边请。”这小丫头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见到这么大的人物,紧张之余无比谨慎,气也不敢多出一口,脸都憋红了。
见有外人,青瞳就住了口。她也实在受不了自己这个脏样子了,略略看了萧瑟一眼,便跟着那小丫头去了偏房,见沐浴用的温水、皂角、香榄等物果然早已齐备,浴桶旁边有一张矮几,上面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元修还是比较会讨好,这一包衣服从里到外俱是精工巧做,料子、式样、颜色、绣工,哪一点都达到贡品的水平了。连佩戴的簪环钗镯等首饰也全精致华美,线一件都值不少钱。
只要是女人,就不愿意穿得像个乞丐一般,青瞳捻起花瓣黄色轻纱裙裾,看着上面细小如露珠般的珍珠,也不禁露出笑容。
她随手在首饰堆里拿了个红宝石的镯子递给那丫头:道:“你出去吧,这里有花笺,不用你伺候。”
这个镯子造型古朴华丽,乌金抽丝线 的圆环上跳跃镶嵌了七颗水润红透、半点瑕疵也没有的水滴形红宝石,等闲小官富户的夫人都戴不起这么贵重的首饰。那丫头得了意外之喜,心怦怦直跳,忙施礼而去。
四 历经
青瞳身子浸在热水里,只觉自己全身骨头都在叫器,不由舒服地呻吟了一声。
花笺把衣服抱到一边,自己坐在矮几上,帮她把黏在一起的头发用玉梳子梳开,再用皂角一点点清洗干净。青瞳刚刚张口想问她话,她就抢先问道:“青瞳,那天被啊苏勒带走,后来怎么样了?”
青瞳见到花笺,心中十分兴奋,就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简单讲了一番。两个人从幼年相识,还从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何况分开之后,两人各自经历了许多事,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那一股兴奋支撑着,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青瞳都没觉得花笺有什么不对。
可是等她澡也洗完了,衣服也换好了,长时间赶路的疲惫都叫热水给泡出来了,她的话便渐渐变少了,她的话一少,却觉得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这才发现花笺的话比她还少。
花笺小女儿之态远比她要更甚,一直都她喜欢八卦流言,爱打听小道消息。要是往常,光山洞那十天发生的事,不说一宿花笺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可是如今,她只是一笔带过,含糊地说了句两个人找个山洞避开追兵,躲了些日子才出来。花笺居然哦了一声就算了,没有仔细去问细节。
“花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花笺摇头,“我挺好。”
青瞳皱皱眉,思索一下,想是一个她会感兴趣的话题,于是眨着眼笑道:“那你和我说说,你出京之后,怎么不会找霍庆阳?不去找常胜?偏偏去找萧瑟呢?”
花笺嘴角咧了一下,像是笑,可这笑也太难看,“别人我信不过,赵如意找人冒充你,毕竟我也是合谋,我怕把自己搭进去。我想找萧瑟,帮我拿个主意。”
“听听!别人都信不过,就信他一个。”青瞳估计将声音拉长,“花笺,萧瑟人在安州,离京都可不近啊。你这千山万水去投奔他,他有没有感动?”
花笺却没有预料中地脸红,表情淡淡的,声音还很落寞,“我没到安州,当时和姚公公两个不慌不择路的,盘缠也没有,马匹车两也没有,怎么可能一直走到安州?不是我找到的萧瑟,是他找到我了。”
“哦?”青瞳十分惊讶,坐直身子,“你找到他不稀奇,想打听相国在哪里多容易?可他怎么能找到你?你在逃亡啊,这小子神了!”
“也没有什么,开始的时候我是怕人追杀,一路尽捡没有人烟的小道走,昼伏夜出的,也不敢出去打听消息。后来。。。。。。没什么可怕的了,就索性回城里走,于是在城中看到九殿下称帝发的公文,说你死了,我一进忘形,大呼小叫。萧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早就知道我逃出来,一时密切注意沿途动向,我一表现异常,他立即就找到我了。”
花笺花得很简单,青瞳却觉得很是心痛,将她抱在环中靠了一会儿,花笺静静地一言不发。
青瞳不愿意气氛这么伤感,想起一事,笑道:“花笺,恭喜你了!你这番奔波没有白费,萧瑟终于知道你的好了!”
谁知道这话一出口,两行泪水骤然从花笺脸上淌了下来。青瞳一惊,直觉终于觉得不对,她用力抓住花笺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很久,花笺才很轻的声音道:“青瞳,他不是知道我的好了,他是知道我不好了,他要承担一个不需要他承担的责任,只是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哪里是我们的感情更进一步呢?”她把整张脸都埋进青瞳怀里,寻找着最温暖的地方,小声道,“我逃亡的路上,不敢走大路,一直在荒山野岭走。。。。。。后来。。。。。。遇到了一个匪徒,我和姚公公,我们都没有力气赶走他。。。。。。所以。。。。。就没跑成。。。。。。你明白吗?他算是有良心的了,没有杀了我。。。。。。算是有良心的了。。。。。。青瞳,你明白了吗。。。。。。”
一块热得烫人的水迹从她眼睛贴着的部位,迅速在青瞳刚刚换上的方小声道上蔓延开来。
她的声音也变成受伤的呜咽:“我的运气挺好,他不是坏人,没杀我,算是良心的了。。。。。。青瞳,你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青瞳反而把头靠在花笺身上支撑,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现在只觉得头沉得太不起来,眼睛红肿的已经失去了视力,什么也看不清,还要靠花笺不停地给她擦眼泪,不停地安慰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无能,好生无力,离非,周远征,阿苏勒,母亲,花笺。。。。。。挣扎了这么久,想保护的人一个也保护不了,想要的人一个也留不住。
“你在哪里遇上的那个人?那个人什么样子,你说,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花笺轻轻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