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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外传-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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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之時,齊笑回來了。

她與我道,“宣王府的那只九尾銀狐死了。”

我問她,“說刺客夜襲宣王府,原來是為的刺殺這只狐狸?”

她嘴角勾了勾,洠в姓f話,神情淡漠。

我試探道,“小笑,有些時候感情會讓你迷失自我,你只會覺得信賴他,信任他,想一直呆在他身旁。但卻分不清這是愛情還是習慣。這種自我的迷失,經常會出現在少女時期。”

齊笑看著我,輕笑一聲,“你其實只是習慣性地想留在夏公子身邊?”

我敚值溃安皇牵沂窍胱屇阆肭宄銓π鯛斒鞘颤N樣的感情。”

齊笑靜靜地看著我,燭光將她的剪影照在窗戶紙上,側臉在夜里泛著涼意,還夾雜了些陌生。

她起身走至榻邊,躺倒在榻上,輕聲道,“我的心上人不是宣王爺。”

齊笑吹滅了燭火,屋中靜得厲害,黑得像濃墨。

我听到齊笑說,“姐姐,我乏了,今日早些睡吧。”

我心頭似有道不明的枺鲏褐杏X齊笑心中有秘密,感覺她與我隔得很遠。

我想尋個日子與她深度對話,卻洠氲降诙炱饋淼臅r候,她已經不在了。

她留了封手信給我,上頭寫著:姐姐,我有要事離開數日,三個月後在揚州相聚。

離別是這樣地措手不及,我還洠Х磻^來,齊笑又走了。

措手不及的還有一件事,宣王爺被刺客割喉而亡。

原來刺客的目標不只是那只狐狸,還有那狐狸的主人。

我只來了一日,京城就發生了這樣驚世駭俗的殺人事件,讓我覺得權利斗爭之地,不宜久留。

思來想去,我打算去一趟北疆。

既然宣王府中的九尾銀狐已經陣亡,我只能親自北上捉一只活的。但此行實在寂寞,我于是在京城尋了處鏢局想寫封信以訴衷腸。

提起筆,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思想感情深厚且文采洋溢的信:

師傅,吾行至京都乎,此地甚險乎,九尾銀狐已逝乎,王爺一塊死了乎。吾欲北上尋藥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乎;十日不見,如隔三十秋乎。吾定將狼毒解藥帶回谷乎,大風走了別回來乎,師傅保重乎。

本欲托鏢,然則因得藥王谷地處偏僻,鮮有人至,為了一路上的差旅費,鏢局要價甚高,送了這封信我就面臨著需要再一次敚傎u藥的潦倒境地。

取舍了一番,我將師傅二字劃掉,湊和換成了樓西月。

在城中打听了一番路線,我行至城郊離水邊,打算乘舟前往北疆。

天灰蒙蒙,不足片刻,便落下雨來。

我在渡口等船,江水奔流,細雨在眼前織成千絲萬浚錆M了離愁別。

一旁有人來往相送,有個荊釵布裙的姑娘在與一個生模樣的公子依依話別。他替她攏了攏發髻,溫言道,“等我。”

那姑娘微微點頭,將手中的包袱遞給他,低眼,淚濕了衣袖。

看著渡口三兩相送,我有些悵然有些哀傷,非常寂寞。

[三六]乌纱舫

渡口的青石階上蔓蔓爬上了青苔,天邊霞停,江邊清風微動,拂過樓西月鬢邊的發絲。

柳絮在他身後紛飛,點點落江心,幾重煙雨渡青山。

他邁步走到我身邊,伸手將我額間的濕發撥開。

煙雨迷住我的眼,油傘下的樓西月眉目如畫。

我說,“好巧啊。”

他低笑一聲,“我來渡口接人。”

我說,“你怎麼會在京城?”

樓西月瞧著我,徐徐道,“眼下正值茶梅詩會,我來京城賞梅會友。”

我說,“哦,我要去北疆捉狐狸,給你三叔解毒。”

他微微點頭,“有勞你了。”

江上波瀾輕宕,依舊望不見船的蹤影。

天邊烏雲漸收,曉露出一角煙霞。

起了霧,將江面輕輕涣艘粚樱孟袂嘟z織成的寒紗。

我轉念想想,覺得有些吃虧。既然是為了救他三叔,我一個人艱難困苦北上遠征,樓西月卻在京城與眾多公子哥喝酒賞花還吟詩作對。

我寂寞的時候,別人不寂寞,我就會更寂寞。

樓西月收起烏木傘,遞過來給我,“雨停了,你收著這傘,以備路上要用。”

我說,“北疆那里听說很危險,豺狼虎豹的,去過的人洠б粋活著回來的。”

樓西月抬眼看我,饒有興致地說,“哦?”

我說,“我是多麼地大無畏,舍生忘死,舍己救人。”

他手中的扇子在指尖打了個圈,笑意更深。

有烏紗船靠岸,船家撐著竹篙,撥開一圈圈水紋。

船上走下一行人,拿著包袱,踩在船板上“吱呀”、“吱呀”作響。

大約等人都離散了,在渡口等船的人開始陸陸續續上船。

我問樓西月,“你要接的人還洠韱幔俊

他點頭道,“可能是下一趟。”

我思索了一番,“你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船好半天才來一趟,洠侍旌诹讼乱惶诉洠怼!

他笑著問我,“你有什麼好法子?”

我說,“這麼著吧,你和我一塊坐船過去,到對面不就能看到你要接的人了麼?”

樓西月愣了愣,旋即笑出聲來,他打著扇子說,“這是個好法子。那我們上船吧。”

離水浩渺,霧蒙蒙。

遠處耄Ъs連綿的山茫r著這方碧水,寫成一幅用色極淡的水墨畫。

雲消雨霽,枺教炷簷M了一彎七彩霓虹,景象很美,讓人想起華麗婉轉的詞賦。

我和樓西月立在舟頭,他斜倚在桅欄上,閑散地看著船角下層層的煙波。

我與他近三月未見,竟是覺得有些生疏,許多話睿恢喇斨v不當講,比如他的老婆。

船家回首與他笑道,“公子,舵樓內可以听小曲,要不要來一支?”

樓西月提步過去,“好。”

他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看我,“小香,你要不要過來一塊听听?”

我們掀簾入內,有位小娘子抱著琵琶端坐在一只雕花紅木凳上。

她見著樓西月,軟著聲音問道,“公子要听什麼?”

樓西月含笑道,“《晚江月》。”

小娘子信手撥過琴弦,錚錚弦音流淌出來,她低聲唱了起來,眸中含情,有些茫}地瞧著樓西月。

事態繼續發展下去,就是舵樓內除了听小曲的樓西月和唱小曲的小娘子,剩下的一只在喝茶磕瓜子的生和另外一只听了半柱香也洠诔颤N的我,要掩面回避了。

我用手肘踫了踫樓西月,低聲提醒他道,“我說,你娘子最近好麼?”

他手中扇子滯了一下,抬眼問,“我娘子?”

我點頭,“是啊,紀九說你爹給你訂了親,你不是回去成親的麼?”

他搖頭,“不算是。”

我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算是’這種曖昧不清模糊不明的態度實在讓人撓牆。”

他掩口輕咳了一聲,“不是。”

我說,“哦,那你和小娘子繼續,我去找那邊磕瓜子的一塊回避。”

我說話的時候,那首《晚江月》恰巧唱完。

舵樓里很靜,一共四個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我的話。

于是小娘子嬌羞了一下,抱著琵琶走到二樓去了。生愣了一愣,拍拍手中的瓜子殼回避到舵樓外去。

內廂里只剩下兩個人,我和樓西月。

樓西月扇子敲在我額頭上,哭笑不得道,“你滿意了?”

我說,“是我的錯,那不如,我們再去二樓坐坐?”

樓西月瞥了我一眼,“要去你去。”

廂中一下子安靜了,只能听到船外水聲泠泠,波濤拍潱

我覺得有些尷尬,卻又道不明我尬在哪里。

樓西月執著案上的青花酒壺,自斟自飲,時不時偏頭看著格木窗外的江畔風景。

我將狼毒的解藥與他道明。

他揚著眉頭問我,“藥引是不是很難找?”

我重重地點頭,“為了你三叔,我霍出去了。”

他極雅致地抿了口酒,“夏景南也中了毒,你這麼賣力,是為了他吧。”

我怔了一怔,正色道,“我是為了澤備蒼生。”

樓西月眯著眼,掌中執了塊石頭把玩。

我湊過去瞧了一瞧,見他手中的那塊石頭好像就是先前被我當掉的波斯翠。

我這才回想起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將石頭當了?”

他洠в姓婊卮穑瑢⒕票f到唇邊,“這石頭在你心里抵不過一百兩?”

我本來想說人有貧困潦倒時,我那時候和齊笑在安定鎮連基本溫飽問睿冀鉀Q不了,收藏石頭這種有錢公子哥用來摚Щ羟啻旱母哐排d趣愛好,實在不能讓我苟同。

但我看樓西月眉宇間似糅雜了些不悅,于是我說,“我本來打算掙了些錢,再將它贖回來。”

樓西月皺了皺眉頭,信手將酒杯扔到船外。

耳邊“咚”的一聲,杯盞落入滾滾江水中。

我一看不妙,樓西月果然怒了,開始摔枺鳎瑘雒娌缓每刂啤

我堅定道,“樓公子親手睿值氖^,那就是無價之寶。再不你開個價,我從你手上買回來?”

樓西月回頭看我,愣了一愣,眸含揶揄,“既然是無價之寶,自是要用珍貴的枺鲹Q才行。”

我說,“我立個字據,你想要什麼,好說好說。”

他撐著額頭,漫不經心道,“你。”

我看向他,“啊?”

樓西月想了想,復又道,“你身上那顆夜明珠。”

最後,我勉為其難地與他換了一換。這筆買賣虧得我心如刀割。

行至烏壟的時候,我們換了條船自壟河往北疆去。

這是條官舫,裝點得很氣派,三層舫樓,煙紗雕欄。樓西月用銀兩打點了船家,方能勻給我們一方角落。

我抬頭望去,有個著玄色長衫的中年人,坐于桅欄邊的木幾上,手執卷,面容儒雅。

樓西月與我道,“他本是台州太守,眼下要去吳搿龃淌罚犹嬷暗奈奶啤!

他輕笑,“關于之前這個文唐,文刺史,還有段風流韻事,你要不要听?”

我想水路乏味,听個故事也不錯。

樓西月起身問船家要了一壺熱茶。此時正值秋末,水風漸冷,且越往北走越見景象稀疏,或有水鳥棲于河面,垂下脖頸雕啄自己的羽披。

他將茶水倒在杯中,遞過來給我,“你暖暖手。”

我望著碧瑩茶水倒映出來的貴公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說,“樓西月,你不是應當下船去接人麼?怎麼跟著我上來了?”

樓西月聞言,沉默片刻,靜靜地看著我,似笑非笑道,“給你講完這個故事。下一個渡口我再下去。”

我手擱在冒著騰騰熱氣的青瓷茗鼎上,和樓西月盤腿坐在船板的一角,看著兩岸風景從黛色青山變幻成小橋屋檐,從泱泱滔水變幻成萋萋草原。

樓西月說,“文唐是個很風雅的才子,他在吳搿未淌分畷r,常常在府上設宴興歌舞吟詩詞。彼時軍中有位官妓,色藝雙全,通絲竹能歌賦,名喚青黛。文唐對她很賞識,常常在宴席上,派人起矯將青黛接入府中助興。

爾後有州牧來吳搿膊椋揪团c文唐有隙,便織了個罪名,稱文唐和青黛有私,將青黛投入獄中,日日審訊,苦刑之下青黛依舊不認罪。此事便也懸著,未解。眼下文唐被眨x吳搿恢痛耸掠袥'有關聯。”

我問他,“為何獨獨青黛一人受刑,既是有私,文唐呢?”

樓西月接過我手中的茗盞,將其中的杯湯倒掉,換上新的,再遞給我。他說,“其一,青黛即便受了杖刑也斷不認有私情,此罪無從追加;其二……”

樓西月瞧了瞧我,“這里風大,是不是有點冷?”

我往角落里縮了縮,“有點。”

他伸手過來,用手掌包住我的手,比茗盞要暖和許多。他彎了彎眼角,“茶囊里的茶都冷了,我替你捂一捂吧。”

我問他,“你還洠еv完,其二是什麼?”

此時天夜已暗,泠泠河面泛著銀色涼意,遠處的青山色彩漸重,好似潑了濃墨,像是筆端凝住的那一道磨痕。

樓西月眸中似有灩瀲,他笑道,“其二,自青黛入獄之後,文唐為表清白,與她劃清界限,再無聯系。”

我說,“這個文唐的良心給狼吃了麼?”

樓西月不置可否,他起身道,“常嶼到了,我就在這里下船好了。”

我這才發覺渡口已近,不遠處能望見昏暗的人家燈火。

我抬頭望了望樓西月,他的側臉在暗淡光影下很端正。

渡口空無一人,因得官舫不能隨意接民客。

他遞給我一個錢袋,“這里頭有些銀兩,你路上可以用。”

水波輕劃開,我听到竹篙撐著石階的悶響,心中突然很難受,我抓著他的袍角,低聲道,“不行。”

樓西月俯首看我,“小香,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懀颤N救你三叔要我一個人去找藥?我不干。我又不是菩薩,我一個人走南闖北,披荊斬棘的容易麼?要不是我人好,早就身首異處了。”

樓西月蹲下身來,含笑地看著我。

我說,“你看什麼看,神醫做到我這個份上,太失敗了。”

他撩了袍角,坐在我身旁,支著下巴,眉眼溢出一絲笑,“那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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