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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她那副病体孱弱的样子,他的心猛地一击,一张俊脸随即刷白,立刻拉开门冲出——
脚一顿,他往前一仰,差点跌倒。
他稳住身体,视线落在下面那一团蜷缩起来的蓝色身影上。
他差点踢到她。
温思璇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口。
看见她在,杜予纬全身紧张的气息平稳下来,放松下来。
他在她的面前蹲下来,伸出手——
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受伤之后,他所做的。
而这一次——
“别碰我!”
温思璇浑身一颤,仿佛有什么触动了她,完全不肯让杜予纬接近。
“思璇……”
心猛地抽痛,杜予纬的眼底抹过狼狈和讶异。
他的小松鼠竟然拒绝他?
温思璇不顾自己跌撞,只是不停的远离杜予纬。
“思璇……”杜予纬心口一抽,来不及抓住她的跌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耿诺?!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找他!”
杜予纬唤了属下保护温思璇,便要走。
温思璇赶紧抓住他,“不要……”
杜予纬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挥退属下。
好久好久,温思璇抬起眼,用一双模糊的泪眼对望杜予纬。
她说,“兔子离开了,小松鼠受伤没有大夫治,得了不治之症……森林里,来了一只美丽的青鸟,它是雄鹰的初恋,它可以陪着雄鹰飞翔,给雄鹰想要的一切,所有这些都是得了绝症的小松鼠完全做不到的……小松鼠连宝宝都没有办法保护得了,也没有办法给雄鹰一个可爱的宝宝……小松鼠想要一个宝宝,可是,雄鹰不想要,它完全不想要……小松鼠不想跳了,小松鼠跳得再高也赶不上青鸟……雄鹰跟青鸟才是一对,它们都有翅膀……小松鼠的痴心妄想早就该结束了,可是它舍不得……它试图拥有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上苍为了惩罚它,便把属于它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当小松鼠终于知道错了,终于知道怕了……一切都已经晚了,完了……”
她的声音在哭泣。
她的字字句句都酸了他的心。
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拥住。
他背对着月光,像山一样在她身边保护她,看着她,内心又是气,又是心疼。
他说,“兔子回来了,回来带小松鼠离开那片无法带给小松鼠幸福,让小松鼠受尽伤害的森林。”
第16章 chapter 16
寂静的夜,若是有声音一定会格外清晰。
夜色无声,骚动有声。
更何况是人声鼎沸。
“照这么看来——”忽然传来的男性嗓音,冷冷地加入杜予纬和温思璇的对话,“女人果然是信不过,连耿诺费心宠爱的女人都在爬墙呢,就不知道耿诺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想必,一定是很值得期待的。”
万泓缓步而来,脸带笑意,眸光却宛如两把冰凿般的利刃。
在他的身后是大批的锦衣卫,锦衣卫如潮水涌入……
杜予纬神情一凛,抬起头,发现已经被点着火把的锦衣卫团团包围。
温思璇在杜予纬怀里,杜予纬放开她,条件反射地将她护于身后。
温思璇还在思索杜予纬话中所蕴含的深意,也是来不及反应。
“圣上?……”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
万泓倒是自在,“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朕真的希望此时,耿诺能在场,也好看看他的爱妃是怎么背叛他的。”
温思璇震惊地,目瞪口呆地紧揪杜予纬的袖摆。
那些锦衣卫的脚下或裹着软布,或缠着兽皮,行走起来不会发出什么声响,所以,直到现在他们才发觉。
知道一场混战再所难免,杜予纬握紧了手,感觉到掌心渐渐有冷汗渗出来。
“是谁?”杜予纬问万泓,“是谁出卖了我?”
万泓摇了摇头,“朕从来不敢低估你的才智,所以,也请你以后千万要吸取教训,不要小觎了朕,当然,前提是,如果真的有以后的话。”他走近了些,那些锦衣卫也跟着走近了些,“不过,以你的心思,你的缜密,迟早能够猜到。”
而且,凭杜予纬的才识,只怕现在就已经猜到了。
“来人,将他们统统拿下,要留活口,朕不允许他们中的任何人轻易死掉!”
万泓一挥手,锦衣卫一拥而上。
“有机会,就跑。”杜予纬轻声地对身后的温思璇说。
终于明白是一个什么状况,温思璇的心跳狂乱到不行。
杜予纬没有深厚的内力,没有高深的武功,他是完全的文质彬彬。
这一点,温思璇非常清楚。
混乱一触即发。
她没有受到伤害,万泓似乎有意放过她。
杜予纬的口鼻却渐渐溢出鲜血。
他用蛮力抵抗着,可,这根本没有用。
万泓享受这样的过程,所以,他没有喊停,没有说要加快,他欣赏着杜予纬的挣扎。
纪双双离开之后,他心里唯一的那一丝柔软也不复在。
现在的他,不需要有心,不需要有情!
有什么用呢?!
没有人会领,没有人会珍惜!
攻于心计,不择手段,至少,受伤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自己!
颈间一凉。
“都别动!”温思璇柔弱的声音有着坚定,“请圣上恕罪,予纬一安全,我就会立刻回来向圣上请罪!”
万泓直勾勾地瞅进温思璇柔软却万分笃定的美眸深处,心里觉得可笑,“请罪?你真敢动手,不怕牵连耿诺?女人心,海底针,女人啊,真是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种类都要来得毒辣,真亏耿诺为了你连朝政都荒废了。”
温思璇抿住嫩唇,没开口说话,仍旧定定地望着万泓阴沉的脸庞,“我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圣上,请你成全,如此,所有人都可以相安无事,不是吗?”
纤手在颤抖。
万泓的冷笑越发张扬。
“圣上……”锦衣卫统领木超元在一旁带领着士卫们左右为难。
“你们统统都往后退!”万泓沉声喝道,“让他们走,谁都不准阻拦。”
温思璇挟持着万泓来到杜予纬身旁。
她朝杜予纬伸出手,“我们一起。”她扯过杜予纬,这句话,她说得既缓慢又肯定,“要跑,我们一起。”
温思璇挟着万泓,与杜予纬一步步地往后退,半点都不敢大意。
“朕说了放你们离开便是会放你们离开。”万泓眯细锐眸,“朕劝你现在就放开朕。否则,就算你挟着朕也走不出这里,你最好相信。”
温思璇有些犹疑,握紧了手中的利刃。
杜予纬一把夺过温思璇手中的利剑,扔到地上。
“请圣上下令,要门外的锦衣卫兄弟退开,不要阻挡我们离去。”
温思璇怔然地望着杜予纬。
她不解。
万泓深吸了口气,颔首向木超元下达指令。
木超元一接到圣皇的命令,虽然心里有万分疑虑,但还是点头照办,出到门口,扬声喊道:“圣上有令,各将兵将士退下,不准阻挡达钛齐等人离去。”
皇令一下,原本在湖悦客栈外戒守森严的士卫立刻退到两旁,让出了一条通路,让杜予纬带着温思璇离开。
“谢圣上隆恩!”
温思璇和杜予纬安全离开了。
木超元完全不能理解万泓的做法。
“圣上,为什么故意放他们离开?”木超元走至万泓身畔。
万泓拾起地上刚刚差一点就能割断他咽喉的利剑,淡道,“你不觉得,这是拔掉耿诺羽翼的最佳时机吗?”他说,“朕早就说过,无论是杜予纬还是耿诺,朕要他们对朕一一臣服,心甘情愿的臣服,好一洗他们曾经只把朕当作傀儡操纵的耻辱!朕倒要看看,究竟,谁是真正的赢家!”
在火光的映射下,早凋的落花,纷飞如雪。
万泓眸光沉定,笑了。
木超元的心一怵。
他失神地看着那被风吹拂,纷飞而下的白花。
朦朦胧胧中,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的那场雪。
大年初一,傍晚,京城纷纷扬扬落起了大雪。
这时分,几乎所有人都窝在暖和的家里,欢喜团聚。
京城的街道没什么行人走动,雪儿蔓延,更显寂寥冷清。
年幼的木超元头上插着数根稻草,垂着头,跪坐在街角屋檐。
这已经是他今日的第五个落脚处。
如果没有人出府赶他,或许,他可以在这里呆久一点。
他的脸是青灰色的,那是因为太饿,太冻。
将冻得通红肿胀的小手缩在并不合身且破烂不堪的袖子里,他想起他的娘亲。
他娘总说要带他到京城来,说这里是天下最繁华,最鼎盛的地方,要是到了这里就再也不会愁吃,喝,住了,再也不会有人追在他们身后朝他们扔碎石子,企图砸伤他们。
他每当听起娘说这些,那张从未洗干净过的瘦脸总是闪闪发光,满溢憧憬与期待。
然而,才到了京城,娘就死了。
其实,娘当初那样死了,也好。
因为她永远不会知道,其实她做梦都想来的京城,做梦都想进的皇宫,和其它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皇城,比外面任何地方都残忍。
跑得不够快,就会被恶狗追咬。
跑得不够卖力,不够小心,就会被石子砸得粉身碎骨。
果如人言,伴君如伴虎,同患难易,同享乐难。
飞鸟尽,良弓毁,卸磨杀驴。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敌国破,谋臣亡。
天下已定,功固当诛。
感情用事,永远不会是帝王之道。
杜予纬越走越快,温思璇险些跟不上。
有人跟踪他们。
温思璇也察觉了,她扯着杜予纬没有朝人口密集的地方前行,而是进了深山老林。
这里,还是铁南芯带她来的。
这里,有最美丽的奇观,彩虹。
温思璇与杜予纬藏身树后。
暗色加密林容易遮掩。
“去哪了?”
跟踪他们的锦衣卫现了身,大概数十人。
温思璇对杜予纬用气音小声地说,“屏住呼吸,一定要屏住呼吸!”
温思璇的声音还是引来了注意。
但人还来不及靠近,她就挥袖轻扬,将藏于袖中的毒粉全部倾洒而出。
一阵诡香袭来,蓦然稠浓,甜腻窒人。
锦衣卫一个个闻香倒下。
温思璇扯着一动不动的杜予纬猛跑。
她没有看见,那些倒下的人面色纷纷惨淡,透出紫气,口吐白沫。
温思璇和杜予纬并没有在野外林间生活的经验,但别无选择。
朝阳东升将一抹抹光晖投入山林。
天晨,有些凉。
树叶燃烧声啪啦啦的响。
杜予纬朝火堆扔了几根枯枝,“你杀了那些锦衣卫,除非跟我一起逃出京城,回到沧骊,否则,必死无疑了。”
“那些毒粉是诺随手扔给我玩的,我还有很多红丸,绿丸,紫丸……诺说,他扔给我玩的这些毒物不会致命,让我用来防身。”温思璇这才觉得好饿,“他那么厉害,我不会有事,我们去找他,你也不会有事的,我会求他,只要我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除了不给我孩子,他什么都依我,他说的,只是当时我没当一回事,只想要孩子。”
杜予纬没动声色,笑了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还真把耿诺当天了,天是万泓,耿诺不过是雄鹰,而已。”他柔柔地道,“我是真的小看了万泓的能耐,他竟然连王虎都收买了,难怪!王虎必定是在很早以前便被万泓所用。真是的,越是了解万泓,会越教人觉得,万泓实际上,很深藏不露,他的无害都是伪装,他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温思璇有些虚弱,她没有什么力气思考了,也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她真的好饿,头好晕。
这就是不吃,不喝的后果。
此刻,她后悔死了。
不是执着什么,不是怕死,而是,求生,本是人的第一天性。
遮云挡雾。
阴雨连连。
红色砖瓦,矮树,玫瑰。
一砖一瓦,古色古香。
一排一排矮树,无序。
一朵一朵玫瑰,娇艳。
日虽当中,此处却是槁木如死灰。
猛地一阵凉风袭来,顷刻间,一道白色素衣皎洁,衣带当风,于空中腾飞后冉冉飘降。
男子的面容清雅不俗,无表无情,唯相熟者能明辨其欲盖弥彰的风暴。
耿诺紧握双拳,幽深眸底,一丝光亮明灭掠过。
昨日。
“温思璇在吗?”万泓一来,便问。
耿诺,一时未有反应。
万泓说,“耿诺,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地听,好好地听,然后,告诉朕,你要给朕一个怎样的交代,如何交一份让朕满意的答卷。”
雨,淋洒在身上。
却浇不熄狂燃的怒火。
杜予纬没有死,而她,一直在他面前做戏!
杜予纬于她何其重要,他,早就该明白的。
早就该提防的……早就该……明白的。
他不愿意让她冒险,不愿意让她受孕,她就投进杜予纬的怀抱了吗?!
她就这么地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个孩子吗?!
该死的温思璇!
该死的杜予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