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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心烙-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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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大婶,孩子,老爷,全在温思璇家里,嗑瓜子,聊天。

温思璇听着他们聊,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洞,正空空的,发虚着,想用什么东西去填满。

所以,她争着,抢着帮忙,做任何她可以做的事。

一旦闲下来,她会胡思乱想。

她会想,他现在是不是跟铁南芯一起过新年。

她会想,他们是不是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共同体。

鞭花炮竹,轰鸣不断。

在中原的京城,有人陷入另一番的挣扎中。

唐旭泉轻抚骨灰坛。

他仰首望向天上的明月,轻轻喃道,“爷,答应你的,恐怕我不能做到。”

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唐旭泉迅速换了身轻便的服装,然后到马厩里牵出坐骑,以最快的速度离京。

和一年前,耿诺离开时的情景相仿。

浓密的黑云掩遮日光,无雨,只有雷声与闪电。

四周一片寂静,惟有疾风拂动树枝所发出的沙沙声。

唐旭泉不停地鞭策着身下的坐骑。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小径的宁静……

唐旭泉风尘仆仆来到沧骊,他知道温思璇在哪。

他毫不费力的便来到了温思璇的住处外,静静等候。

清晨,准备去私塾的温思璇一开门,就见到了唐旭泉。

他递给她一个骨灰坛,转身就走。

温思璇的心弦震颤,她不解地追上唐旭泉,“你……这……我……”

她连话也说不清楚。

唐旭泉红着眼睛,声音却冷淡得不近人情,“爷死了,你手上的便是他的骨灰,他说要把它洒在有你的土地上,我做不到!要怎么做,怎么处理,你来吧!”

温思璇愣愣地接收唐旭泉传递给她的信息。

起初,她的脑袋只有一片空白,还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听见了什么。

然后,唐旭泉说的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不断的在她的脑海里重复又重复,那每一个字,都像钉子般,深深地钉入温思璇的心头。

原来……

原来……

终于,她听懂了唐旭泉的话,身子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而,唐旭泉已经不见人影。

她的双手像是捧着怪物般刺手,缩了回来——

啪——

小小的坛子掉在地上碎裂了。

里面的细灰洒了一地。

寒风骤起,盘旋着。

一颗颗剔透的泪珠滚落颊畔,她飞快地伸手拭去。

手摁住心口,她缓缓蹲下。

卷起衣摆,她开始抓起地上的细灰往衣摆折皱处放。

心口划过尖锐的疼痛,像是被栓了绳索,稍一动弹便会收紧抽搐。

她慌乱地抓着,不停地抓着……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泪水滴落的地方融化了一方尘灰。

风雪轻扬,一阵又一阵。

“先生,先生,您真的要走了吗?”

“嗯。”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

“先生去办什么事?”

“先生要去找一个人,找到了,就回来。”

“那个人对先生来说很重要吗?”

“嗯。”她说,“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先生会找到他吗?”

“会吧。”

“如果找不到呢?就不回来,不要我们了吗?”

“……”

“先生?……”

“小胖是笨蛋啦,找不到的话当然就一直不停地找,总会找到的!先生,你说对不对?”

“对,小月,说得对。”

找不到的话当然就一直不停地找,总会找到的。

冰冷的雪花落了她一肩,浸透她的衣裳。

撑伞,她出了沧骊的城门。

生命太昂贵,她浪费不起。

城门外,有一辆马车等着她。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她问那个站在马车旁的男子。

男子衣着普通,但气宇不凡。

杜予纬答非所问,“已经决定了?”

“嗯,他在等我去找他。”

温思璇上了杜予纬为她备好的马车。

寒风刺骨,而,杜予纬就这么站在原处。

他问她,为什么肯定耿诺没有死?

她说,这么容易就死掉的话,不会是耿诺。

他没有反驳,她的眼神不容许他反驳。

还会回来吗?

他想问,没有问出口。

他专注的注视着,远望着,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大雪之中,再也看不见。

随身侍从为他撑着伞,提醒他,“王上,我们该回宫了。”

久久,杜予纬并未回应。

时间会悄悄的愈合着伤口,还是,伤口并未愈合却在悄悄的扩散着?

她回来了。

她以为,她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她离开,因为他。

她回来,因为他。

现在,她回来了。

沿着当年和耿诺走过的热闹市街,在他们曾经停留过的每一棵树下,每一条河边,她寻找所有那些记载着他存在过的地方。

找了一个月,又一个月。

她坐在从前的诺爵府前。

诺爵府已经成为过去式。

如今,是富丽堂皇的将军府。

温思璇将脑袋埋进自己的双臂,疲倦的等待自己恢复勇气再去寻找。

下意识地,她握握腰间的链坠,那是一个特制的木制小盒子,盒子里面是所谓的,他的骨灰。

她不相信,那是他。

即使她只有一成的把握能找到他。

她也害怕错过。

如果他真的……真的……

说不出口的疼痛在心脏抽了抽,鞭打着她的神经,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让她的冷透进骨头里。

她站起身,茫然的走。

突然,她停下来。

吸引她的是一个精致的陶瓷男女心连心娃娃。

那娃娃一直盯着她,她也一直盯着那娃娃。

心,狠狠一震。

她伸手,准备去拿的时候,娃娃却被一只纤手拿走了。

“老板,这个娃娃怎么卖?”女声就荡在耳边。

转眸,温思璇看着那个拿走娃娃的女人。

温思璇蓦地僵停住。

时间仿佛冻结了。

铁南芯却不以为然,她付了钱,把娃娃塞进温思璇怀里。

温思璇紧紧地,紧紧地抱着那个娃娃。

铁南芯笑道,“我跟着你很久了,都没注意到吗?”

温思璇颤抖而沉重的呼吸着。

客栈的包间,很安静。

半晌之后,温思璇才缓缓开口用过度冷静的声音问道,“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铁南芯的视线不知落在哪里,恍惚且伤痛。

铁南芯道,“温思璇,我输了,但我不是输给你,我输给的是他。”

他说,他会休了温思璇,给她想要的。

她以为,他会给她,他的心。

却没想到,他给她的,是他的命。

一滴泪水滑落脸颊,滴进茶水中。

“你知道耿诺习毒的原因吗?你想不到吧,他习毒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害他的父亲。”铁南芯笑着说道,“耿诺并非你想的那般光明,他的内心极为扭曲黑暗,他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其实,他最讨厌的便是白色,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在他临近死亡的时候,他跟我说对不起,他竟然跟我说对不起,他说,‘南芯,你一定很不甘心,对不对?我也很不甘心呢,可是怎么办,她让我真的爱上白色,我想在她的心中永远都是正直、仗义、完美的,我不想自己黑暗的那一面被她知道。现在,她不知道的,你全部知道了,心里有没有觉得好过一些?’”

温思璇的心乱作一团。

铁南芯继续道,“他风流成性,处处留情,这些都是因为他爹有恋童癖,他幼时曾经被他爹当过泄欲对象,深深地被他爹伤害过。他表面上虽然优雅潇洒,但内心深处是挥之不去的梦魇,所以,他对亲密关系特别随便,乱来,因为自己的伤口痛,所以不自觉的就去制造别人的伤口,用伤害别人来消除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与不安。你是唯一一个说他长得美还没被他毒死的女人,他对你的特别从一开始就彰显了,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说,直到你住进他的心里,他心里的黑暗才奇迹般的一点点消散,光与黑暗怎么能并存呢?光进来了,黑暗就无所遁形。他不知道自己是值得爱的,他不知道也会有人真心的爱他,是你让他觉得自己是值得的,是你让他觉得自己也有价值。温思璇,你知道吗?他在牢狱之中有多么狼狈,但他的微笑却又那么耀眼,他谈论你的时候,我真的好嫉妒,我捂住了耳,不想听,他却一直说!温思璇,我讨厌你!听他说你们之间的故事,我真的更加讨厌你!”

温思璇震惊得脸色雪白,环着茶杯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心乱得,没了头绪。

铁南芯注视着温思璇,眼里闪过一抹痛楚,“温思璇,我讨厌你既然得到了耿诺的心,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我击溃?!如果你们的感情牢不可摧,我又怎么可能有机可趁?!我告诉你,我跟耿诺去大漠那两年,耿诺根本没碰过我!你与杜予纬同床,耿诺尚且相信你,可你,却因为我有心机的几句暗示便毫不怀疑的怀疑耿诺!你配得到他的爱吗?你配吗?!”

铁南芯的话一出口就刺中温思璇的心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他有那样的过往,我不知道他有那样的童年……我不知道。”温思璇茫然重复,胸口紧得无法呼吸,“他有前科,他背叛过我,负过我……太多次……我怕了……我——”

“你只是一个胆小鬼!”铁南芯吼道,“温思璇,你只是一个不能坚持到底的胆小鬼!”

温思璇白了一张脸,像被刺着最痛、最脆弱的那一处,倏然掉了泪。

铁南芯深吸一口气,说道,“树大招风,圣上对耿诺几分忌惮,我是圣上安排到他身旁的,诚然,我爱他,但,我并非全心全意,或许,这也是你赢我的一个原因,我没有办法像你一样毫无保留的去爱一个男人,去追求一份不知道会不会开花结果的爱情,我没有那样的义无反顾,我讨厌你的义无反顾!”

温思璇僵了一僵。

铁南芯看着温思璇,一句一句的说着,“耿诺是被陷害的,被我,被我爹,被郎中令秦郎,被我们陷害的,他可以不选那条路的,只要他爱我,我就不会把钥匙交出去,一切发生得很快,在你离开之后,以让人难以料想的速度顺利地发展,后来,我才发现诡异,他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问了他,他笑而不答。我问他有什么遗愿,他说,他答应他娘的使命已经完成,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我问他,‘那温思璇呢?’。他答我,‘没有我,她也过得很幸福。’”

温思璇陡然起身,就要走。

她不能再听下去……再听下去,她会崩溃得疯掉。

铁南芯不让她如愿,铁南芯拦住她,硬让她听完,“圣上实际上并未要置耿诺于死地,是耿诺自己硬要把脖子往前凑,不给圣上留任何余地,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所谓的没有牵挂是什么意思。”

温思璇奋力挣扎,“我不要听了!我不要听了!”她不停摇首,泪如雨下,“请你,不要再说了!”

铁南芯却残忍道,“不行,重点还没说呢。”

温思璇一动不动,眼泪却一颗又一颗的落下。

铁南芯凑到温思璇耳边,轻声道,“温思璇,接下来的话,你听了之后,别太感激我。”

温思璇没有回话。

铁南芯目光痴迷的望着窗外斜阳,“我怎么会让他死得那么容易呢?就算是掘地三尺,我都要他没有全尸。”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竟哽咽了,“在夜里,我用铁铲挖了将近十个时辰,终于把他挖了出来,他身上到处皮开肉绽,我准备要把他丢到海里去喂鱼的时候,惊异的发现,他还有鼻息,虽然很微弱,很微弱。我背着他,他身上的血染得我的衣服全湿了……”

“我害了他,我也救了他,温思璇,如果你是真心感谢我的一时心软,那就自此终身都不要再跟耿诺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尽你所能给那个家伙幸福吧。”

离去前,铁南芯轻轻地说,“他还活着,而且,一定就在你的附近。”

那样轻的一句话,那样重的撞击温思璇的心。

脚一软,她再也站不起来。

他还活着,而且,一定就在你的附近。

为什么不出现呢?

为什么不出现在她面前呢?

“为什么?”

睡梦中,她喃喃泣语。

有人为她轻拭泪珠。

他没死。

是的,他活下来了。

月光飘然洒落,银白得不似人间。

耿诺看向床上正熟睡的女人,心再次悸动。

铁南芯找她,跟她说了什么?

思至此,他的剑眉微蹙。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脸颊,缓缓滑动。

他想将她拥进怀里,他想吻她,亲她,抱她。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在这样的夜晚,偷偷的,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出现,他的爱,只会带走她的笑容。

门外传来轻微的骚动。

耿诺的冷眸一眯,手迅速收回,破窗而出。

床上的人儿,长睫眨动一会儿之后,缓缓睁开,美眸清明。

她的手紧紧地揪住身下的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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