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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骑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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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了……
阿雪目光深深地凝望着他,他此刻的表情是慌张还是不舍?
她不知道,他们有太长太长的时间无法像以前那样互通心意,她再也无法从他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中,分辨出他的心思。
恐怕他也一样,无法摸透她的心,连想把她的坏脾气梳顺,都找不到下手处。
无论如何,他赶回来了……一点点的激动在她心底滋生。他终究是在乎她的,是吗?
当信任茁壮,忿恨便停止生长,于是她有那么几分相信,相信他、相信他这么不辞遥远地赶来,为的是她的婚礼,而不是四姑姑被夺的权力与位置。
然而,她的满腔感动在发现随他奔进会场的女孩后,顿时转为哀愁。
这女孩就是闻名已久的小麻雀?他带她一起来,是因为他们已是无法分割的一体,必须如影随形?
阿雪仔细打量着,那女孩谈不上美丽,但清秀可人,脸上绽放的笑靥会吸引人们的视线,是邻家女孩般的人物。听说,她刻苦耐劳,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听说,她打扫煮饭,是个标准的贤内助。
阿雪不是容易自卑的女性,但在听说小麻雀为品駽煮了几年让他赞不绝口的三餐,又听品駽不时地夸奖她的好处后……她不确定了,不确定该不该在那女孩面前感到自卑。
可她要自卑什么啊,这场豪华婚礼是她的,小麻雀的笑容再甜美,蓝伊雪都是不变的女主角。抬起下巴,她隐去脸上曾经出现的感动或者……自卑。
品駽跨大步走到阿叙身边,阿叙则看了一眼阿雪。说实话,阿叙对蓝品駽没有半分好感,但是阿雪……同居七年,她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使他万分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因此,阿叙将阿雪的手交到品駽手里,由他领着阿雪走向贺青珩。
“都当新娘子了,不要那么酷,笑一笑嘛。”他强抑住满腹心痛与心酸,努力挤出一丝温暖笑容。今天是她的大日子,他该给予祝福。
一伸手,他便将她紧紧拥抱在胸口。
他但愿时间停在这一刻,再不要往前转动;他但愿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将她带离这场冰雪婚礼……
如果贺青珩不是她亲自挑选的,如果这婚礼不是她真心所要的,如果她有一点点被逼迫的感觉……他会带她走,走得远远的,抛下恼人的一切。
可惜,并不是。他所痛恨的一切,恰恰是她的选择。
他死命咬住嘴唇,阻止心痛溢出嘴边,品駽逼自己放开阿雪,像个真正的“哥哥”。
“结婚不是儿戏,选定这个男人,就要专心一意地对待,付出所有心力去经营婚姻,懂不?”他的苦口婆心像个老爸爸,虽然每句话,他都说得扎口扎心。
她也咬住下唇,心在翻腾。
什么意思?要她好好地经营婚姻?若他想经营他与小麻雀的爱情,她会阻止他吗,现在何必管到她头上?阿雪扭曲的心,扭曲了他的每个善意,而眼底雾气不但迷蒙了她的眼,更扭曲了站在她眼前的男人。
“往后有个人在你身边照顾,我就可以放心了。”他说出违心之论。
可他但愿自己不放心,甘愿担她入心;但愿她是自己一辈子的包袱;但愿自己一辈子不必放下蓝伊雪……然而现实是,在他决定照母亲的话去做的那刻起,他已成了她的叛徒。她与他离心,已经很久一段日子了。
她握住捧花的手掐得死紧,扎肉的疼痛感传不到她的知觉神经。因为他说,他就可以放心了……换句话说,他要将蓝伊雪自心底刨出,腾挪出足够空间,好摆上他的小麻雀?
他伤心、她生气;他自抑、她自弃;短短几步距离,两个人都走得沉重无比。
终于,贺青珩就站在两人面前,品駽不甘心,却不能不将阿雪的手交出去。
贺青珩握住阿雪的手,她的手指是冰的。他抬眉望她,发现冷漠却强势的女子脸上竟出现一抹不合时宜的委屈,他以为没人可进入蓝伊雪冰冷的心,又怎能给她委屈?
因此,贺青珩深看了蓝品駽一眼。
品駽郑重对他说:“我把她交给你了,往后请你小心翼翼地,把幸福交到她手里。”
贺青珩忍不住失笑,转过身时,他低下头在阿雪耳边轻问:“你要我交到你手里的是股票还是幸福?”
一句话提醒了阿雪。她挺直腰背,原有的委屈倏地蒸发,脸上挂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淡笑意,清冷寒意自她周身散发。
没错,她是蓝伊雪,想要的东西只会动手抢,岂能乖乖地等待别人给?所有的命运都是她自己选的,她不能、也不会委屈。
她强势地吞下愁闷,笃定而自信地将戒指套进贺青珩的手指。
战争,从此刻开启。

结婚后,她更孤独了。
阿叙离开家,而贺青珩没有搬进来。除非必要,否则他不会出现。
什么时候才是必要?很简单,就是公公婆婆、爷爷奶奶来访的日子。除此之外,陪伴她的,只有上上下下跳动不停的股票数字和一只和她一样慵懒的猫。
赚钱已经无法带给她太多的成就,初入股市时的兴奋感已随时间渐渐淡去,她赚钱已经赚得腻味。目前,支持着她继续操作股票的主因,是抢回她想要的蓝氏企业的股份。
究竟,与贺青珩的那场婚礼,对阿雪有没有收获?
多少有吧。而且在品駽的热心牵线下,她与爷爷、奶奶的关系冰释。
她虽刻意扮演雪后,却不是太成功,心底仍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期待着太阳的温暖照射。因此那日,她看见坐着轮椅的爷爷,而奶奶满是皱纹的双手握上她手的瞬间,儿时的记忆纷纷回笼。那些曾经被宠被哄被疼的感受破茧而出,将她寒冽的心团团包裹。
婚后,爷爷、奶奶经常到公寓里,带补品给她、与她说话。
阿雪并不晓得,品駽在背后极力修补她和亲人间的关系。但她知道,爷爷、奶奶三句话不离品駽,他们把品駽当成真正的孙儿,老说他有多孝顺、多贴心,比自己的女儿和其他外孙们强过许多。
爷爷说,品駽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从小没有家人,是你们给了我亲情温暖,我当然要特别珍惜。
很讽刺对不?他最最珍惜的,恰是她极力想丢弃的。
下雨了,她走到阳台,弯身靠在栏杆上。风吹过,雨丝斜飞,一丝一缕打在她脸上,带来阵阵凉意。
真是久违的感觉,她上次淋雨是什么时候?记得是在她国小二年级的时候。那次她没带伞到学校,而品駽因为有个考试而没办法来接她。
当时她独自蹲在走廊上,眼见雨越下越大,雨像帘幕,一匹匹自天际垂下。学校里的同学们都离开了,空荡荡的校园里只有她和倾盆大雨僵持着。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寂寞。她觉得烂透了,并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让自己遇上寂寞。
谁晓得誓言和梦境一样,都是与现实人生作对的事物,早知道那年她立誓,就该誓言享受寂寞。
记得那天最后,她在走廊上无助落泪,直到全身湿透的品駽出现面前。她问:“你不是要去参加考试?”
他却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笑得满面阳光,回答:“考试不重要。”
阿雪听得懂,虽然她只有国小二年级,但她听懂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在我心里,阿雪比考试更重要。
是的,她一直以为在品駽心中,最重要的是阿雪。因此他考试可以不到,念书可以放着,但不可以让阿雪难过。因为他这样长期努力着,她便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不会将自己摆在第二位。
然而,他摆了。
在她和四姑姑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再然后,在她和小麻雀之中,他二度选择了后者,一次、一次又一次,她在他心中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她不确定,是自己的个性,还是周遭环境,让他们两人越离越远。
抚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她知道自己有点发烧,但去看医生……算了,懒。
前几天,贺青珩打电话来。他说二姑姑投降了,问她愿意用多少钱买下她手中的一成六?而她开了个杀人的数字,成心为难他。
对,她总是在为难人,不管是贺青珩或蓝品駽。
有人说,日子不好过的人,总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辛苦难熬。
因此,她对谁都想尽办法为难。
她是个让人讨厌的女人,她想。也好,讨人厌的男人加上讨人厌的女人,她和贺青珩是天生一对、最佳拍档。
然而下一刻,阿雪笑开,骄傲地做出无聊反驳——谁说她的日子不好过?她是谁啊,她是冰山美人蓝伊雪。这么伟大的女性,何必在意自己在蓝品駽心底的排名,就算她已经结婚,可仍有多少男人争先恐后地,想把她这个又美又富的女人排在第一位。
她一面笑着,一面挺身出去,迎向风雨。她仰着头,像初发芽的种籽般,贪婪地享受雨水的滋润。冰凉的雨水打湿她的脸、她的发、她的身子,她冷吗?雪后岂会害怕冰寒浸润?
她想着即将投降的二姑姑,想着熬受不住的其他亲人,她努力令自己开心,却发现胜利的滋味并没有想像中愉快。
为什么?这不是她积极想要的结果吗?她不是非常憎恨姑姑们的势利现实?她不是痛恨姑姑们在父亲的丧礼上,心无哀戚,只有算计,算计着如何瓜分她父亲留下来的东西?
这是多么令人怨恨的事啊,为什么她们即将得到报应,她却无法为此兴高采烈?
她拼命想着、分析着,终于让她分析出些蛛丝马迹。
原来,最撕裂她的,不是姑姑们的贪婪,而是品駽的背叛……
他的离开,让她恐惧忧悒,让孤军奋战、腹背受敌的她觉得连天地都放弃了自己。她关起心门,戴上冷酷面具,淡漠地面对每张亲人的嘴脸,她用无数的恨解释自己对他们的心情。
这个晚上她发烧得更严重了,喉咙像被迫吞下一盆滚烫热汤,灼热地疼痛着。
她头痛欲裂,全身酸乏无力,女佣做好的晚餐在桌上渐渐冰冷,而她蜷在沙发上,无力地望着不断旋转的天花板,然后嘲笑地想着,等它们旋转的速度像螺旋桨那样快时,这屋子会不会带领她,奔向宇宙的另一端?
宇宙彼端有什么?有星星、有陨石,有寂寥与冷清,那里没有人类的喧哗,最适合孤僻的雪后……
阿雪不回房睡,因为她怕鬼。阿叙不在,空洞的百坪公寓里,所有的鬼通通集合到床底下了。所以,她宁愿睡在沙发上,让阿飞的尾巴时而轻拂着她的脚板,让她接触到一丝丝的温暖。
她无力地垂下手,摸摸阿飞的头。“我们家阿飞是只会吃鬼的猫呢。”
阿飞喵喵应了两声,她吸气,闭上眼睛。
睡一觉吧,睡一觉明天就会好。
当贺青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了九点半。
他按了半天门铃,却没人来应。蓝伊雪不在?
他从公事包中找出钥匙。他之所以过来,是为了要将蓝家老二的股份让渡书送给阿雪,并且同她商量,如果不害怕骂名的话,可以把豪宅收回来。当对方少了豪宅租金的这笔收入,他并购起其他人的股票会更迅速顺利。
他比蓝伊雪更冷血、更缺心少肺。阿雪的长辈们责备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婚姻都可以出卖,却并不晓得真正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奉为人生准则的人是他。
只有那四姑姑才是将他看得最清楚透彻的那个人。她说:“你们的性格如出一辙,还真是匹配登对。”
然而在贺青珩眼底,阿雪还称不上冷血,她顶多是只……装腔作势的狐狸。如果真的冷血,她早该在她父亲去世那天,把所有不乐意见到的人,通通驱逐出自己的势力范围,哪里容得了他们在面前叫嚣。
打开门,贺青珩进屋,那只懒猫象征性地叫了两声。
她在家,为什么不应门?
贺青珩皱眉,脱下外套,朝沙发上的阿雪走去。等他走得够近,才发现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且呼吸喘促,频频咳嗽,睡得极不安稳。
生病了吗?他弯下身,轻触她的额,炙人的热度烫了他的掌心。
“蓝伊雪,你醒醒。”
他推她,她没反应,等他将她整个人拉起来,她才勉强睁眼,模糊不清地咕哝一句。“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就会好才怪!他俯身将阿雪抱起,走出房门,而那只懒猫竟像他要偷走什么似的,紧紧跟在他脚边。
他瞪阿飞一眼,冷冷丢下一句,“你给我待着。”
他放话像丢刀子,阿飞竟然吓到了,它乖乖缩回沙发,享受着主人留下的体温。

品駽拿着纸袋走向董事长办公室。
纸袋里是一盒芋泥饼,这是阿雪最喜欢的零食。只不过店铺离她的家太远,往返一次要两个多钟头,阿雪懒,而他不在,她大概有好几年没吃了。
昨天他一时兴起,开着车子去买,一路上,回想起当年他带着她去旅游的情景。那时她还好小,一坐上车就吱吱喳喳说不停,也不管司机叔叔会不会笑。
阿雪说:“品駽,我高兴得整个晚上没睡,好高兴哦,可以和你一起出门。”
她开心地窝进他怀里,而他把自己的太阳眼镜戴在她的脸上,遮去她的熊猫眼。
他们去旅游,拍下很多照片,每张照片里,阿雪都有一张张扬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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