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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借着卢夫人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然后便很认真地问房遗直:“大哥,那林邑究竟在什么地方?你可有地图?”虽然房遗直跟她说过,但是她对什么“交州往南千余里”一点直观的概念都没有,还是需要地图,才能知道林邑的具体位置。
谁知房遗直却摇了摇头,说道:“那样远的地方,哪里会有地图,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
“那大哥能不能把长安的位置和林邑的位置在纸上给我标注出来?嗯,简单的画一下就行……”永宁也知道这个年代想找份全国地图都不太可能,更别说现在还牵到“国际”问题,地图就更难得了。不过好在她也只是想对出这个林邑在后代地图上的位置,这应该还是不难办到的。
果然,房遗直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不难……不过,小妹,你要这图做什么?”
“你别管,你先画出来给我再说!”永宁非常霸道地推着房遗直往他住的院子走,边走边回头向卢夫人说道:“娘亲,我跟大哥呆会儿再吃饭,您跟嫂子、二哥、三弟他们先吃吧……”
卢夫人看着儿女不正常的反应,再回头看看紧闭着房门的书房,叹了口气,自回前厅去了。这外头的事,不是她这妇道人家该管的,她只要管好这个家,管好孩子们,也就是了……
简易地图的绘制非常容易。永宁先大致画出了后世中国地图的公鸡形,然后按着印象描出了黄河、长江,再大笔一挥,一个弧线把现在应该属于吐蕃和西域的位置给括了出去,才让房遗直来标注哪里是长安,哪里是林邑。
卢遗直看着自家小妹画出来的这个东西,心里总有种古怪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大唐的疆域能画成这个样子,可是看着永宁认真的小脸,他满心的疑问怎么也无法问出口。
他认真的回忆着别人提起林邑的说法,再根据自己的印象,不仅在这张纸上标注出了长安、林邑,为了方便起见,还将一些他能记清楚的道、郡、府、县也标识了出来。
永宁看着新鲜出炉的地图,愣住了。这林邑的位置,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应该就在后世的越南中部。
越南呀……永宁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她穿越之前翻到的一篇新闻,说是越南的宝石矿盛产翡翠、红宝石、蓝宝石。宝石虽然是好东西,可是做为筹码却轻了些,还不够!越南还有什么?永宁捧着地图慢慢的靠在一个墙角席地坐下。
房遗直有些心惊,永宁的举止根本不似平时,而且靠墙席地而坐,更不是千金小姐所为。他缓缓地走到永宁旁边,蹲了下来,生恐惊吓了她,小声地说道:“小妹,怎么坐在这里了?地上凉,大哥抱你去榻上坐,可好?”
永宁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听清楚房遗直在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房遗直吓的脸色发白,想伸手去抱永宁,却又不敢。回头看了一眼也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侍候的小丫环,轻声说道:“快去请夫人和少夫人过来一趟,另外让管家快去请个大夫回来……”
那丫环连忙点头,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小妹,跟大哥说,你在想什么呢?”房遗直也学着永宁的样子靠着墙席地坐了下来,却仍是不敢碰永宁,怕吓着她,听说魔怔的人是最怕吓的。
谁知,永宁语气虽然有些恍惚,却条理分明地说道:“我在想,越南除了宝石还有什么……”
“越南?宝石?”房遗直一愣,这说的都是什么呢?他探头看过去,刚才标出来的地图上,根本就没有越南这个地方,更别提能从哪里看出什么宝石了。他越发觉得自家小妹是被吓的魔怔了,心急不已。
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工夫,永宁突然大叫了一嗓子:“我知道了!”然后从地上跳了起来,满脸兴奋地喊道:“那里还有铜矿和银矿!”她仔细的回想当初看到的那条新闻,为示慎重,还特意用魔法回放了那段记忆,终于找到了答案。
“你慢点……”房遗直见永宁猛然间这样大的动作,吓出了一头汗,连忙站起来在她身后虚扶着,就怕她一不小心摔着了。
永宁却没心思理会房遗直,将那张地图随便叠了一下就塞到了身上的荷包里,然后扭头就往外走。
迎面正赶上卢夫人、杜氏和房遗爱满脸焦急地走过来。见了永宁要往外走,卢夫人连忙拦住:“你这是怎么了?你大哥叫人过来传话也没说清楚,你是哪里不舒服?”
永宁一愣,摆了摆手,说道:“我哪有什么不舒服,我好的很,我现在要去见爹爹,有事呆会儿再说……”说罢,也不理会卢夫人的叫声,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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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三十章 忧思
永宁一路急行,小胳膊小腿的,待到了书房门前便有些喘。她站在门口,没待气息平稳便想推门。这手都挨到了门上,却突然的停住了。
她的脑子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她进去书房,见到了父亲,要说些什么?!
难道她真能跟父亲说,林邑之地矿产丰富,有铜、有银、有宝石,请父亲设法将利益最大化,然后将大哥这使节的任命撤换掉,另选老成干练的能臣办理此事?
这些话只要她敢说出口,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重新回归她无法解释的第一个问题:“谁”告诉的她这些……她怎么知道的关于林邑的事情?!
然后,她要怎么回答?
永宁缓缓的后退了一步,脑子“嗡——”的一声,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她突然惊觉,从这个世界清醒过来之后,她给自己的定位出现了偏差,她不是神仙,不是救世主,房家的女儿只能是一个或许聪慧过人,但绝对不会也不该妖孽的女孩儿……
她将自己的位置放的太高,一直在以俯视的态度看人和事,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所作所为,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是怎么了?怎么会得意忘形至此?!
永宁的腿一软,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这时卢夫人带着杜氏、房遗直、房遗爱也赶到了书房门口,正看见永宁跌坐的这一幕。这做儿女的都是当娘的心头肉,卢夫人这时哪里还忍的住,心疼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走过去弯腰将永宁一把抱了起来,一边拿帕子擦着永宁头上的冷汗、脸上的眼泪,一边连声问着:“可摔着哪里了?可是哪里不舒坦了?”
杜氏也拿出帕子帮着擦,边擦边小声说道:“母亲大人,我看着小妹好像是被吓着了,你看这眼睛都有些直了……”
房遗直一跺脚高声问道:“大夫呢?刚才不是让人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没来?”
房玄龄终于被门外的这些声音给吵了出来,沉着一张脸,皱着眉头,问道:“吵什么吵?!这里是你们吵闹的地方吗?”
“你还有心思管这是什么地方?”卢夫人本就压了一肚子的火气,一听房玄龄的话,愈发的忍耐不住,哽咽着说道:“你也不看看,你刚才都跟孩子说什么了?女儿都吓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说什么‘地方’不‘地方’的……”说着,她的眼泪掉的更快了。
房玄龄这才看见小女儿正脸色苍白的被妻子抱在怀里,一身病态,心下也是一惊,可是又拉不下脸认错,只是转头问房遗直:“我刚才听见你喊大夫,可有派人去请?”
“已经派人去了……”房遗直一边朝着院口的方向张望,一边对着卢夫人说道:“娘亲,还是先送小妹回房去吧,这夜风生冷,别再吹出些毛病来……”
等他们将永宁送回她自己的屋子的时候,管家房德也正好引了大夫进来。
偏这大夫是个慢性子,一手捋须,一手把脉,且皱眉,且摇头,好一会儿就是没说永宁的病情如何。房遗爱急得直喘粗气,忍了好半天,还是没忍住,高声问道:“杜老头,我家小妹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倒是给句话呀!”
这大夫姓杜,这些年来房家上下有个头疼脑热的,多是找这位看诊。房遗爱儿时体弱,长大后又调皮,经常混些外伤出来,都是这位杜大夫医治的,天长日久的,两人之间倒也磨合出了些交情,言谈之间百无禁忌。这会儿情急之下,房遗爱说话难免不客气,直到被房玄龄瞪了一眼,才脸红脖子粗的退回到了房遗直的身后。
卢夫人也有些心急,刚才抱着永宁过来的时候,这孩子还睁着眼,可是这会儿却跟睡着了似的,愈发的让人不安。她虽也着急,但好歹还知道放低音量,轻声问道:“杜大夫,小女这病?”
杜大夫叹了口气,看了房玄龄夫妇一眼,低下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先开个安神的方子,待小娘子喝了之后,再与她行针……”说着,他起身来到外间的几案前,开了个药方,然后又瞩咐了跟着他的小药僮几句,便让小药僮带着房府的人回药店取药去了。
房家上下都被杜大夫叹的那两口气给吓到了,一齐跟到了外间,只等着杜大夫给解释。
因为本就极相熟,杜大夫也没有跟房家的人客气,只是冲着房玄龄拱了拱手,皱着眉说道:“从小娘子这脉相看,想来是今日受了惊吓,这症状眼下看来倒是不妨,安神行针之后,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只是……”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处。
“只是什么?”卢夫人这会儿恨死杜大夫的慢性子了,是人都知道大夫嘴里的“只是”是最吓人的,偏偏这位还在这里卖关子。
杜大夫抬头看了看房玄龄两口子,再次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老夫方才给小娘子把脉之时,发现她脾肺郁结,症候不轻呀……这思伤脾,忧伤肺,这脉相明显是忧思过度有些时日了……这么大的孩子,忧思过度……”说着,他不由自主的再次摇起了头。
房玄龄闻言重重的哼了一声,背着手在屋子里急促地踱着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卢夫人只剩下一个劲儿的掉眼泪了,至于房遗直夫妻俩与房遗爱除了叹气,就是跺脚。
这时,在里屋侍候的丫环秋兰突然大喊了一声:“小娘子醒了!”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让杜大夫先行,都再次跟进了永宁的卧房。
永宁这会儿已经在秋兰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卢夫人一见,连忙快行了两步,走到床前扶住了她,心疼的说道:“我的儿,好端端的起身做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去拿就是了……”
永宁抬起头,目光从卢夫人、房玄龄,再到房遗直夫妻、房遗爱,缓缓的看了过去,然后眼泪不知怎么的就又流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拉卢夫人的手,说道:“娘亲,我有些话,想单独跟父亲大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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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雨长安 第三十一章 心结
房玄龄从来都知道他的这个幼女是不同的。
有件事,房玄龄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永宁出生那日袁天罡就曾亲自登门送了一道平安符,言道她幼逢大劫,若是能耐过十月之期,当可得一线生机。结果,果然如袁天罡的谶语,他这个女儿十个月都不会吃、不会动,若非一口气在,便与死人无二,全靠妻子凭着那腔母爱不遗余力精心照看才活过了那艰难的十个月。
次年二月十五,道祖诞辰之际,乾元观的祝祷钟声响了一百零八声后,永宁才睁开眼哭了第一声。
房家的长女永安出生的时候,房玄龄刚刚投奔到了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麾下。在长女的成长阶段,是他一生中最为动荡不安的时候,所以对长女他有愧疚,感情上却并不算亲近。而永宁,却是他陪着妻子从孕期到出生,为她操足了十个月的心之后,再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一笔一画的教她读书写字,他花在永宁身上的精力甚至多过长子房遗直。
整个大唐的人都在传,当朝宰相家最娇惯的孩子是二郎房遗爱,其实在他和妻子心里,最心疼、最担心的却始终都是小女儿永宁。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烛光透过晕黄的纱罩,将整间屋子映的透出了几分迷离。房玄龄将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坐在了永宁的床前,一言不发。
永宁此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涩涩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低着头,并不敢看向房玄龄,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该对房玄龄讲,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头好像要炸开了似的生疼生疼的。不由自主的,她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双手环膝,将额头抵在了膝盖上。
看着幼女如此举动,房玄龄说不出的心疼。
房玄龄深深地看了永宁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永宁,我们是血脉相承的一家人,对着为父,你究竟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杜大夫说,你忧思过度,你平日里究竟在忧思些什么?!”
我们是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