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伝徕脸上挂着淡笑,他怎会不饿,只是看眼前人儿不过还是个娃娃,一脸的稚气未退,却要从小受尽世间的疾苦,心中不忍。料想这几年世道大不如前,人间如炼狱,总会有到头的日期吧,让孩子受苦,真是罪过。
庙外已是天明,阳光甚好。
伝徕一俯身,宽大的衣领露出一块坠子,若隐若现的,小乞丐朝里面巴望了两眼。
“看什么?”伝徕紧了紧衣领。
“伝徕,那个在挂你脖子上的蝴蝶坠子真好看。”四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见伝徕不理会,他又道:“我看着眼熟。”
“你怎么眼熟啦?四喜,不要打这东西的鬼主意,不能动。”伝徕正了正身上那陈旧糟破的乞丐服,一脸正色。
“不是,我真见过……就在……就在……”四喜抓耳挠腮了一阵子,一拍脑门,叫道:“昨天在那城中,有个告示上画着的,听那儿的人说,是唐老爷招婿的信物!”
伝徕一听,神色紧张起来,忙问:“那家老爷姓唐?”
“正是。”
“唐家小姐还未婚配?”
“昨日那榜还在,应该尚末婚配。”
伝徕一笑,起身就走。四喜随在身后,问他要往何处去?只见伝徕眼中金光一闪,道:“娶那唐家小姐去。”
“哎?伝徕呀,是不是前几日重病,你的病还没好利落,这又开始疯癫了?痴人说梦不成?”
“疯不疯,这唐小姐我都是要娶的!”伝笑得胸有成竹。
“口气大得能吹死一头牛,我就是不信了,难道因为一个坠子,唐家会把千金小姐下嫁于你?我打赌你这物件是个冒牌货!”
“赌何物?”伝徕好笑地斜睨这小乞丐。
“赌……赌……”四喜好一阵子思考,终于憋出来个他心中不得了的赌注来,“就赌半斤肉包子!”
伝徕一听,差点笑喷出来。
多年后,小乞丐捶胸顿足,后悔不已,早知后面之事会如此发展,他不要个包子铺都是傻子一个呀!
伝徕与小乞丐四喜分开,向反方向赶去,来到昨日路过的那片竹林。
清风舒爽的春日,傲然翠竹之中,伝徕箭步如梭,行得飘逸自由。
走上半个时辰后,伝徕感觉体力极速下降,心中不由得思虑,想到昨日他与四喜从日出走到深夜才找到那座破庙过夜,以他这般徒步而行,怕又要走到入夜不成?连日赶路的疲惫外加食不果腹,他一时心急如焚,想要快些进城。
正在盘算着找个脚力来着,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身着白袍的俊秀少年骑着高头大马飞身而过。伝徕一走神,那人已跑出老远!谁知,紧接着,又是一匹大马已将至眼前。
“只能得罪了,人不会失策二回的!”一抹狡黯之笑挂在他脸上,说话间,只见那马儿突然大惊!一个侧蹄将马上之人重重摔在地上,当场不醒人世。
伝徕从那人身旁的竹竿后走出,丢掉手中的绳子,大呼一口气,心中暗叹,三文钱难倒英雄叹,英雄气短也就是这个道理吧,没曾想有朝一日自己也用上歪门斜道的下三烂手段了……
“兄台!多谢!”伝徕回头一看,说话的是刚刚骑马跑过的俊秀公子,这人不知何时已牵马走到伝徕的身后。
一身精致苏绣的月白色长袍,发利落地簪在头顶,肌如凝脂,似雪如玉,真是个俊俏的公子哥,伝徕暗想。此人乃叫林傲玉,自称刚刚被人追杀,多亏伝徕歪打正着救了他一命,自是不胜感激。
林傲玉心中好奇,乞丐服加身的男子却有一双目光炯炯的眉眼,气度非凡。当然,这位林公子也是个豁达的性情中人,不仅未低看伝徕的乞丐身份,而且出于答谢,林傲玉还赠与伝徕一个镶了穗子的玉牌。
收了谢礼,又多了一匹壮马做骑,也算是幸运。短暂相识后,两人便各奔东西。
伝徕驾马一路跑到人声鼎沸的集市,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马,像看到了生的希望,有种在世为人的感觉。
伝徕下马,他走到小乞丐说过的告示之下,看到墙上那张画有附坠子的纸,见那赫赫有名的“婚书”二话说不撕下来就走。
“唐家大小姐,呵呵。”伝徕笑着,他从领口里捣出那只被阳光照射得耀眼的蝴蝶坠子,叹了口气:“唉,终于找到你了,你可愿嫁给如今的我呢?”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街上突然热闹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大家伙都你挤我,我挤你的一股烟儿往前方跑去。
“来了!来了!唐小姐来了!”
“这就是唐家的蝶小姐吧?真俊哟!”
“天仙似的人儿,真没挑了~”
“听说唐家婚事暂延了?”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最后谁能抱得美人归啊!”
“你我是没戏了……”
伝徕将马栓好,一个侧身也挤进围观的人群之中一探究竟。只见一婷婷玉立的少女,身着淡粉色襦裙,背对众人,正向观音庙中走去。
前面的人们窃窃私语地舆论着少女,可无人敢上前,突然……
“唐小姐!”
人群中不知是何人叫出声来,只见那位小姐回眸一笑,面若玉娇桃花,粉嫩水润,一笑旁若花开绽放,生动得似乎还闻得到其蕊内芬芳。这副尊容自然让对面的伝徕大喜,原来这就是他将要迎娶的女子!
“唐小姐!”伝徕也随着刚才那一声叫起。
唐蝶嫣缓缓侧身转头,见眼前的乞丐并不熟识,便又转过身去不予理采。
“唐小姐,我是你未来的夫君呀!”伝徕上前,一脸污渍也掩盖不住他自信的笑脸。
一听这话,众人大惊。
暂且不说这天仙一般的唐小姐是否会嫁于权贵,一个月中来提亲的最差也是富甲一方的公子或是满腹经纶的秀才,这么一个散发着反胃之气的臭乞丐也想吃天鹅肉,岂不笑哉?
“看打,敢调戏我们唐家大小姐!”伝徕刚想靠近,一根木棍朝他脸上袭来!伝徕只得四处闪躲。他定睛一看,动手的竟是一膀大腰圆高出自己一头的胖丫头!
“小姐,你看……蝴蝶……坠子……”伝徕不死心的一边躲一边叫,唐小姐突然停下脚步,像被那声音盯在地上。
片刻,一伸玉手,如手中垂下的丝绸帕子般柔软,丫头一见手势便停止追打。
“你说……什么坠子?”面对着伝徕的唐蝶嫣一脸疑问,轻声问道。
伝徕见机会来临,凑上前去,从脖子上摘下坠子,像一面旗帜般举在手中。
不仅是唐蝶嫣见罢一愣,围观的众人皆惊。
映着明媚的阳光那蝴蝶坠子闪亮耀眼,连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也纷纷惊叹。
“碧眼蝴蝶!”那壮丫头立马回头看向她家小姐,“小姐……”
“呵呵……”蝶嫣丝帕挡嘴一笑,美艳得如那四月的桃花,突然脸色一变,樱桃小口中冷冷吐出几个字来:“绑了送官府!”
“是,小姐!”
壮丫头领命,哪管他伝徕堂堂七尺男儿百般挣扎,硬是赤手空拳绑起来扛在肩上。
说是送往官府,可她们哪里这样去做?蝶嫣一个眼神,壮丫头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是先把这吃了豹子胆的登徒子关在了柴房之中,好生看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5)乞丐强娶
回到唐家,唐蝶嫣心中琢磨着,不知那乞丐是何来路,手中竟然握有那个灾物,正想去柴房一探究竟,谁知迎面走来一小厮,说唐老爷大厅有请。
唐蝶嫣不知所谓何事,问小厮,他也说不知,只得跟随前行。
兜兜转转,跨院过廊,快走到大厅时,只见左手边那行小径深处,一妩媚女人朝她缓缓走来。身似若柳扶风,行如溪水流转。这等搔手弄姿,一副作呕媚态的不是她那个冤家对头三姨娘还会有谁?
自打三姨娘大闹老太太的丧事,两人撕破脸皮后,唐蝶嫣本不想搭理她,可这女人偏不想放过唐蝶嫣,一靠近口中便酸溜溜地念道:“纷彼婚姻。祸福之由。卫女兴齐。褒姒灭周。战战竞竞。惧德不仇。神启其吉。果获令攸。我之爱矣。荷天之休。”
这是何意?
唐蝶嫣驻足听了一时片刻,感觉这三姨娘没得救了,竟然对着她吟开诗了……
疯女人!
真是个疯话连天的疯女人!
听她吟诗,还不如听狗吠狼啸。未放在心上,唐蝶嫣继续前行。转眼间,她已身在古香古色的唐家大厅中。
“女儿见过爹爹。”唐蝶嫣微微下腰行礼。
“嗯……”大堂正中正经威坐的便是唐家大宅的当家人,他眼皮都不抬一下,随口说道:“三天后就是你成亲的日子!”
此话一出,唐蝶嫣大惊,但面上故作镇静,她马上转脸抿嘴一笑,撒开娇来:“爹爹!哪有人选啊?女儿不嫁!”
行过礼后,唐蝶嫣刚要入座只听一声怒呵:“跪下!”
“爹爹……”
“哼,你还想瞒我多久?就后院的那个乞丐好了!这叫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唐蝶嫣面色惊慌,心想,莫非事情败露?
上午刚捉了这乞丐回来,还未过日中,爹爹便知道此事,这消息也传得太过迅速了吧?想起来时路上巧遇三姨娘,唐蝶嫣心中顿时明了。还读什么《述婚诗》,不过是讽刺她罢了,怕是流年不利遇小人。小蝶听闻,前两天三姨娘匆匆把唐丝送走了,说是送到江南某处亲戚家,现在八成是有事无恐了吧!
唐蝶嫣还想再作挣扎一番,只见那脏兮兮的乞丐已被带到大厅。唐老爷一个甩袖,命唐蝶嫣退到屏风之后。
从屏风缝隙中窥视外面,唐蝶嫣发现那人步履生风之间,已向厅中悠悠走来。
此人身材挺拔,驻步后身形站得笔直,且目光如炬,竟让人有一丝恍惚,眼前的不是一个低贱可怜的乞儿,而是哪家士大夫的公子……
唐蝶嫣立刻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是乞丐如何,是贵公子又如何,与她何干?
只听那乞丐不卑不亢,一笑过后,他有礼地向唐老爷抱拳问安:“见过唐老爷。”
唐老爷也是一震,见这架势,定不是个凡人俗子,便回道:“免礼,还不知该如何称呼阁下?”
伝徕面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悠悠答道:“在下伝徕。”
“可过弱冠之年?”
“不曾,今年刚满19。”
“可有读书?”
“读过几年。”
“难怪了!难怪了!”唐老爷大喜,突然又是面色一变,不解地问道:“见你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何以落得现在这般?”
“唐老爷有所不知,在下父母双亡,流落异乡,自幼承师傅照料,读了几年诗书,可连年饥荒,世道浇漓,日前又染了重病……总之,如今已是一届乞丐了。”
“那,这坠子……”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屏风后,唐蝶嫣的心也跟着一提。
伝徕听后,不慌不忙从胸前衣中掏出那条坠子,眼中露出恭敬之情,回道:“此物乃是机缘巧合到在下手中。说到此处,唐老爷,在下冒昧问上一句,得此物者与唐家小姐成亲,这事还算数吧!”
唐老爷没成想,此事会先被这个乞丐率先提起,面上一愣,似是在思考,可唐蝶嫣听到“成亲”二字,像被触了敏感的神经线儿,一个冲动,走出屏风,快人快语问道:“你说这得这物是巧合,我怎知,你不是那个偷宝盗物的蟊贼呢?”
“哦?”伝徕看向说话之人,正是那天观音庙前笑语嫣然的女子。这不是他未来的夫人吗?他目光霎时柔和下来,从容笑道:“唐小姐,可还记得这个?”
唐蝶嫣向伝徕手中正慢慢舒展开来的纸张看去,不由得神色一惊,这不是唐家招婿那日她亲手写下的“嫁书”!
没记错,此书应该贴在城门口的城墙之上,怎么到了这乞丐手中?
“唐家选婿,以女许之,怎奈何陪嫁失窃,若有能人智士寻回此宝,我唐蝶嫣愿与尔结百年之好,择日成婚,特立书为证。”伝徕悠悠哉读出上面所写内容,对唐蝶嫣笑道:“敢问唐小姐当日写下一纸嫁书之时,没曾想过,这寻宝之人也可能是窃宝之人吗?”
“我……”
“还是,唐小姐难道你确定这偷窃之人不会做此一举两得之事,即献了宝贝,又抱得美人归?”
“你……”
伝徕目光低垂,在这古香古色的大厅中转上那一圈,再看回小蝶,那眼中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再者,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宝贝……你心中清楚,定是无人归还得回来!”
那伝徕有理有据说得轻松自在,可唐蝶嫣被堵得哑口无言,一阵心惊胆战。
唐蝶嫣被步步紧逼,如处于悬崖峭壁之巅,前有万丈深渊,后有豺狼虎豹,一时进退两难,一个焦急,恼羞成怒:“休要胡言乱语!本小姐才没这样想过……”
“小蝶,退下!”唐老爷面色青黑,他重重地说出这几个字。
一声令下,小蝶不敢再言。
灰遛遛退回屏风后,唐蝶嫣还在神色恍惚之中,她的心思竟被这个男子看了个透。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这可如何是好?
而这乞丐手中的坠子又是哪来的呢?
祖传?师传?难不成是捡的?谁会送礼于一个乞丐?她才不信呢!
唉……那该死的坠子!
归根结底,全因这碧眼蝴蝶惹得事端!
此事说全,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时正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唐老爷从江南贩货回来,带回一条朋友抵债用的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