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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飞的声音发着颤:“你一个人能过日子?”
“为什么不能?”阿岳挑起眉,反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飞突然就失控了,他大笑几声,揪着阿岳的衣领晃着他的身子,“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你的样子!岳明亮!你以为你还是过去的那个岳明亮吗?你的生活根本就离不开人了!没有人照顾你,你去不了任何地方!做不了任何事!你眼睛瞎了你知道吗?你不要以为你依旧很有本事,你以前学了几十年的那些东西,现在全部都用不上了!你还不如外面盲人按摩店里那些瞎子按摩师!他们好歹能生活自理,能赚钱养活自己!你呢?你还能做什么?是!你是还有积蓄,有房子,有遗产,但是坐吃山空你懂不懂!没错!守着这家咖啡馆当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是守着它可以带给你稳定的收入,这也算是你的一份事业了!ShiningCoffee如果停业了,我问你,岳明亮!你究竟打算干什么?是不是找个保姆,每天吃喝拉撒地伺候你?!然后等童希贝下班回家,继续服侍你!你说!说啊!”
阿岳被唐飞晃着身子,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砰”的一声,他突然挥拳砸中了唐飞的脸,唐飞一个趔趄,晃了几步才站稳身子,童希贝惊地大叫,刚想上前拉开两人,唐飞已经扑了上去。
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阿岳脸上,力气很大很大,阿岳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唐飞却不罢休,他的脸憋得通红,冲上去骑在阿岳身上,一拳一拳地打着他。
一边打,他一边叫:“岳明亮!你就是个孬种!你他妈就是个胆小鬼!你赶走过冯韵仪,赶走过童希贝!现在还要赶走我!你这个孬种!孬种!”
童希贝再也顾不得了,冲上去拦腰抱住唐飞把他从阿岳身上拽了下来,店员们也赶紧上去,七手八脚地按住了唐飞。
童希贝跑到阿岳身边跪下,仔细看他有没有受伤。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墨镜再一次被打掉,脸上有了淤青,嘴角也沁出了血,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
“阿岳!阿岳!你有没有哪里痛?”童希贝担心极了,摸着他的脸,阿岳却按住了她的手,他坐起身,面向着唐飞的方向沉声说:“是,我是个孬种,那你呢?你难道不是吗?明明和弯弯互相喜欢,你却一直不答应和她在一起,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唐飞梗着脖子,“因为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
“够了!”阿岳咬着牙,语气冷淡,“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唐飞,你不要忘记,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然后他转过身子,说:“希贝,带我上楼。”
“啊?哦……”童希贝急忙扶起他,冲唐飞使了个眼色,唐飞却是浑然不觉,他摇着头大笑:“呵呵呵呵……岳明亮,瞧瞧你的样子吧!你连上个楼都不能独立完成,还说什么一个人生活!这不是个笑话么!”
阿岳身子一滞,童希贝急得回头叫:“唐飞!别说了!”
唐飞冷眼看着他们,童希贝定定心神,终于带着阿岳离开了咖啡馆。
坐在阿岳的房间里,童希贝打来一盆热水帮他清洗伤口、涂抹药水,阿岳的脸已经肿了起来,童希贝担心他的眼睛,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万一眼睛打坏了就糟糕了。”
阿岳漠然地摇头:“反正也看不见,大不了再把左眼摘掉。”
“说什么呢。”童希贝放下毛巾,仔细想过之前发生的事,总觉得有许多事还是想不明白,可是她才开口问,就被阿岳打断了。
他说:“希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家吧。”
童希贝当然不肯走:“我陪着你吧,都中午了,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不用了,我不饿。”阿岳拍拍她的手,刚巧触到了童希贝手上被弯弯母亲抓伤的伤口,童希贝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
“怎么了?”阿岳抓过童希贝的手,仔细地触摸,终于发现了那几条细长的伤口,有一点点肿,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心,“你受伤了?”
“小伤,被挠了几下。”
“痛么?”
童希贝微笑摇头:“不痛。”
“对不起。”阿岳低下头,轻轻地叹气,他牵起童希贝的手,温柔地亲吻伤处,“我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还害你受伤。药箱里有药,你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
“我没事,不急。”童希贝掠掠头发,抬起眼睛看阿岳,低声说,“阿岳,你别和唐飞吵了,你们不是好兄弟么。”
阿岳一怔,说:“我知道,我不会怪他,他永远都是我兄弟。”他揽了揽童希贝的肩,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希贝,听话,你先回家处理下伤口,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童希贝终于同意了,她站起身:“好吧,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阿岳点头:“嗯,你放心。”
童希贝叹了口气,离开了阿岳家。
下楼后,童希贝思考了一会儿,又往ShiningCoffee走去,她发现咖啡馆的木门上挂着“已打烊”的小木牌,推门而入,店里依旧是她走时的样子,遍地狼藉,几个店员都不在了,只余下唐飞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喝酒、抽烟。
“唐飞。”童希贝走到唐飞身边,低头看他,不禁吃了一惊,唐飞眼睛红通通的,脸上满是泪痕。
童希贝觉得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唐飞抹了一把脸,说:“坐吧。”
童希贝这才坐在了他对面,唐飞推过一听啤酒,问:“喝吗?”
童希贝点点头,接过易拉罐打开,默默地喝起来。
唐飞一直低着头,童希贝也不说话,终于,年轻的男孩开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很舍不得弯弯,但是我更放不下阿岳,如果要在弯弯和阿岳之间做选择,我一定会选择阿岳。弯弯还很年轻,就算不与我在一起,她将来也会过得很好,但是阿岳不一样,阿岳看不见了,我曾经在心里发过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丢下阿岳,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童希贝有些惊讶:“唐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们几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
唐飞抬头看着童希贝,皱起眉问:“你不知道?”
童希贝摇头。
“阿岳没和你说过?”
童希贝又摇头。
唐飞笑了,笑容有些苦涩:“那你觉得,我和阿岳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童希贝想了想,“本来我以为,你们是好兄弟,好朋友,现在……”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是Gay吧?”
唐飞“噗”一声笑出来,连连挥手:“你想多了,当然不是。我和阿岳的关系,怎么说呢,我从头给你讲吧。”
47 46、梦想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晒在童希贝和唐飞的身上;他们面对面坐在乱糟糟的咖啡馆里,玻璃窗隔绝了室外的喧嚣嘈杂;只余下一室安静。
童希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啤酒罐;注视着桌对面似乎陷入了沉思的唐飞。
“从哪儿说起呢。”唐飞一边喝酒;一边皱眉思考;终于,他似乎理出了头绪,开了口;“我18岁的时候;考上了美院的雕塑系,来了杭州上大学。我家是湖州郊区一个村里的,我爸爸早逝,妈妈身体也不好,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当初考上大学,我是打算申请助学贷款来维持学业的,你知道,学美术开销非常大,所以入学后,我就开始找兼职,想打零工。”
“大一下的时候,我认识了阿岳,当时他24岁,刚从法国回来,成立了一家工作室,叫岳明亮艺术工作室。他主要接一些雕塑工程,似乎生意很不错,就想来学校招几个雕塑系的应届毕业生。阿岳那时候在学校里算是个传奇人物,他太优秀了,我们学雕塑的都知道他的经历,他完全就是我的偶像。我也去面试了,阿岳看我才大一,觉得很奇怪,我老实地告诉他,我家条件不好,很希望能到他那里去兼职,一方面可以积累经验,一方面也能赚点生活费。”
“他当然没有聘用我,但是没想到,半个月后他给我打电话,说接到了一个小工程,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做。我当然去了,其实我当时才大一,根本就帮不了什么忙,就是给他们打打杂,但是那个工程结束后,阿岳还是给了我一笔钱,那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了。从那以后,我经常被阿岳叫去帮忙,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我心里明白,其实他是变相地在资助我,不过不知不觉中,我的水平真的提升了许多,实践总是比理论学习更容易进步的,我和阿岳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童希贝已经听得入了神,不禁说:“这么说来,阿岳算是你的师兄,也算是你的老师了。”
“算是我的师傅吧,还是一对一的。”唐飞笑道,“可是那样的日子只维持了一年多,阿岳工作室的业务越来越好,收入也越来越丰厚,可是我却觉得,他越来越不快乐。”
“那时候,我和他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常常一起喝酒,半夜里一起去爬山。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是夏天。那天已经很晚了,天上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我和阿岳爬了保俶山,最后就在山顶上找了个地方喝酒。从我们坐的地方,可以看到西湖的夜景,湖边的霓虹灯还有一些亮着,远处是还未进入睡眠的杭州城,灯火璀璨,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的情景。那天阿岳喝得有点多,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后来他告诉我,他与工作室的股东产生了分歧,他觉得接的那些雕塑工程都是垃圾,万事都要按着客户的意愿去做,那些人没有眼光又完全不懂艺术,做出来的东西根本达不到阿岳心里想要的水平。”
唐飞叹一口气,继续说,“其实这是每一个艺术从业者都要面对的问题,在商业和艺术性之间,很难达到一个平衡。就是那一次,阿岳问我,唐飞,你的梦想是什么。我告诉他,我想赚大钱,在湖州市区给我妈买套房子,让她安度晚年。阿岳听过以后哈哈大笑,他说,唐飞,我问的是真正的梦想。”
说到这里,唐飞停了下来,看着童希贝,问道,“希贝,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童希贝眨眨眼,“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喽。”她被自己的话逗得发笑,然后又认真地回答,“老实说,我不是个有野心的人,我只是想能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过日子,认真工作,付出与所得成正比,全家身体健康,然后找个爱我并我爱的男人结婚生孩子,这……算是大部分普通女人的梦想吧。”
唐飞失笑,继而点头:“弯弯对我说过,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珠宝设计师,而我的梦想,则是成为一名建筑师,当初考建筑分不够,只得选了雕塑,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要忘记这个梦想了。”
“那阿岳的梦想呢?”童希贝好奇地问,“他有和你说吗?”
“有。”唐飞笑得神秘,“他的梦想其实特别简单,要我说他早就可以达成,但是那时候他对自己要求很高,总觉得时候未到。”
“是什么?”童希贝更好奇了。
唐飞认真地回答她:“他想要开一个个人摄影展。”
童希贝张着嘴,难以置信:“这么简单?”
“对,就是这么简单。”唐飞玩着手里的易拉罐,“后来,阿岳真的慢慢淡出了工作室雕塑方面的工作,他另外开拓了一块业务,做商业摄影,他从小就爱玩摄影,这样子既能维持收入,又能让他练手。”
“事实上,从那以后,他真正放在赚钱上的时间少之又少,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满世界在跑。那时他和他的前女友还没有分手,但是他前女友人在法国,他们两地分居了好多年,又因为阿岳沉迷于摄影,两个人的联系就慢慢少了,仅有的几次联系也会闹得不太愉快。”
童希贝不解:“阿岳还会吵架的吗?我觉得……他脾气蛮好的哎。”
唐飞说:“其实是因为,阿岳的前女友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与你完全不一样,她崇尚精致、考究的生活,说白了就是个混迹于上流社会的人,而阿岳,他是个对什么都不太讲究的人。当最初的激情、崇拜渐渐退去后,他们就发现,两个人根本就不适合彼此。那时阿岳的前女友希望阿岳不要再过这种浪子般的生活,去法国,或是在国内,好好开拓一下事业,多赚点钱,为结婚做准备,但是阿岳没有答应。希贝,也许我在你面前说他们俩的感情会比较奇怪,但是我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阿岳,那时他年轻又才华洋溢,爱情对他来说,只是占据了生活的很小一部分。也许阿岳当时还未想过要与女朋友分手,但是在不知不觉间,感情终究是淡了。”
听着唐飞说到阿岳与冯韵仪的过去,童希贝脑中立刻就浮出了冯韵仪的脸庞,那个女子容颜清丽,气质冷傲,的确很符合唐飞的形容描述。
唐飞继续述说:“后来,因为阿岳到处采风很少回来,我也就不太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