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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缘起缘灭,皆是虚幻,施主不必过于伤悲。了空他已勘悟尘缘,修成正果。想来他昔日毅然皈依我佛,亦算是他的因果。”
“不!方丈大师,您有所不知,筠玉面见太叔公的时候,太叔公他言语之间似乎竭力想要隐藏着什么,不肯明告于我。只是想不到,他在见过我之后,竟会如此!”
“施主不要过于执着了。佛曰: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了空所要隐瞒施主的真相,施主知与不知,又有何区别呢?”方慈安然地看着筠玉。
“这……”慕容筠玉哑口无言。
在少室山上料理完慕容秋的法事,慕容筠玉带着悲痛,离开了少室山。按照太叔公慕容秋生前所说的,他决定前往山东正罡门拜访东方清衡盟主,一并为昔日搭救之情,前往海棠门向门主花见芳致谢。
又写了一封家书,命快马送回麒麟山告知白菲儿和鬼影子知晓,筠玉这才起行。
原本期望能够请太叔公下山,主持家业,意图他日重整慕容一族,却不想太叔公他还是……心中愈是想着,便越是烦闷,究竟太叔公慕容秋当年是因何原因出家少林?为何这其中竟似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那日见到慕容秋的面容之后,他常暗自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什么事情,竟将一度避入少林寺中的太叔公慕容秋折磨至此?
一轮满月寂寂地挂在西天之上。
郁郁独行在林间,慕容筠玉一阵烦躁。忽然,一阵衣袂之声传来,竟似有不下数十人要前往某处集结一般。慕容筠玉即刻屏息凝神,留意那些身形的去向,悄身闪于林叶之中,渐渐尾随其后。
只见数十名黑衣蒙面武士,正杀意沉沉地赶往某个地方。这不是自在城的死士?此时潜伏在少室山下,意欲何为?
约莫向东行了十余里,那伙黑衣人终于停了下来,散在林间,呈合围之势。
“她就在那里!月圆之夜她的内力会大大亏损,今夜正是取她性命的最好时机!”一名黑衣武士低喝了一声,一时众黑衣人渐渐向中心逼近。
慕容筠玉躲在林叶间,极目而望,终于看清楚了,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正坐着一个人。那
是一个白衣女子,身覆重纱,夜色之中却依然带着纱笠,模样不甚清楚。她正盘坐在那里,像是在运功调息。
那些黑衣人举刀逼近,可那地上的女子竟似不曾见到一般,一动不动。
一阵微风吹过,慕容筠玉立刻闻到了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如兰似麝的香气……竟是她!
不容多想,慕容筠玉立刻立刻掠向林间空地,口中喊道:“姑娘快走!他们来者不善!”说毕便已长剑出鞘,掠入阵中,与那些黑衣人正面交锋。
顿时一片杀伐之声四起,慕容筠玉应对之余,却发现那女子依然盘坐在那里,并不曾离去。
“姑娘!你……”慕容筠玉惊诧出声。
不想那女子却开了口,声音却是异常艰难,如同费尽了全身气力一般:“不要管我……快走……”
情形有些不对,慕容筠玉以催风剑法逼退那些黑衣人,一时赶到那女子身边,借着月光,却见那女子纱笠之下,额头上大汗淋漓,表情十分痛苦。
慕容筠玉心下一时误以为那姑娘是练功走火入魔,才会如此,只得放下那姑娘在一旁,再次跳入战圈。
那为首的黑衣人曾多番追袭寒星,心下知晓,月圆之夜寒星的内力防备最为薄弱,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是只要今夜可以完成任务,血手令便可封令,自在城也会免去诸多损失。却不想半路杀出这么个小子,出手凌厉,一路挡在那里。
一时停住身形怒道:“阁下是什么人,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自在城行事?”
慕容筠玉哈哈一笑:“本少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遮幕山庄慕容筠玉是也!”
那黑衣人面上一震,想不到遮幕山庄在十三年后遭受逍遥宫重创之后,依然根脉尚存,而且这面前的少年,武功竟高深莫测。方才的缠斗,他虽然不肯出手伤人,他们却不曾近寒星使半分……
“你可知道你要救的是何人?”那黑衣人冷笑一声,诘问道。
“哦?这本少爷还真不知道!”慕容筠玉笑吟吟地站在场地中央,索性抱起双臂,不无轻蔑地道:“不如你来告诉本少爷她是什么人?”慕容筠玉此刻浑然不觉,自己一路上所见到的白兄弟竟与面前的女子是同一人。
“他是逍遥宫宫主月姬座下最得意的徒弟寒星!她自出现在江湖中以来,杀人无数。你自称是慕容筠玉,你可知遮幕山庄与逍遥宫本是有着血海深仇,水火不容,如今,你却要救她!”
慕容筠玉心中一惊,回头看着身后那白衣女子,却很快定下心神:“那又如何?今次你们想将她带走,先要问问本少爷手中的剑同不同意!”说毕,慕容筠玉长身而起,再次与那黑衣人兵器相接。
筠玉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了一阵,心知这些黑衣人虽不敌自己,却无意退让,拖战下去并非良策,一时迫退那些黑衣人,身体却以凌厉之势掠向那白衣女子,将她揽在怀中,施展流云凌幻术,跃往林间。不消一盏茶工夫,便已将那些黑衣人甩下数里之遥。
将怀中的白衣女子轻轻放在树下,慕容筠玉急急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好生奇怪。
那女子竟像是在昏迷中一般,方才抱她前来,慕容筠玉便发现她身上一时冰冷无比,如堕寒窖冰窟;一刻却又全身发热,如同被火烧灼了一般……
若非自己定力尚存,只怕早已将她脱出手去,摔落在林间。
那女子昏昏沉沉中听见慕容筠玉在和他说话,模模糊糊艰难地道:“不必管我!现在……离天明还有……还有几个时辰?”
慕容筠玉一时不解其意,只得看看月亮的方向道:“尙还有两个时辰。”
那女子听了,双眉紧皱,□出声:“天明……我自会恢复如初……”
慕容筠玉一时心急如焚,无奈自己不懂医术,却只能看着那姑娘痛苦的模样着急。
那女子身体发热时,如同被架在火上锻烧,大汗淋漓,面色苍白无力,如同脱水了一般;冷的时候,却又如同坠入冰窟,全身寒不可挡。慕容筠玉一时想到了什么,便匆匆前去寻找水源。
这里本是一片茂密的山林,附近并无水源,筠玉只得向远方搜寻,折腾了许久,才将自己行李中取水的竹筒在山涧中汲满带回。匆忙返回原处,却见那女子痛苦地靠在树下。
慕容筠玉上前,想要将水递与那女子,却不想那女子突然伸出右手,将他手中的竹筒打落,一时水花四溢,流向四处……
“……”慕容筠玉无奈之际,却不想那女子的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越抓越紧。
“姑娘……”慕容筠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筠玉只得任凭自己的手被那女子紧紧抓着,感受着那只手手心中传来的时寒时热的变化……
看着面前带着面纱的女子,慕容筠玉忽然心中一动,自己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的面庞。
他从来不知道她究竟是何模样,自己与她数次相见,每次都如同一阵风一般,便匆匆分别。一想起自己在那江边渔屋中,梦中依稀见到的身影,筠玉心头便一震悸动。
就在手指碰触到那层轻纱时,他停住了手……
这算不算乘人之危?她既戴着面纱,必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的容貌,自己如此,岂非君子所为?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慕容筠玉低声念念有词,缩回自己的右手。
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揭开那女子面纱的欲望,筠玉只得退到一旁,靠在那树上,嘴里念个不停。
不想那女子似乎是极为痛苦,一个挣扎,昏迷了过去,正倒在自己怀中……
慕容筠玉大窘,只觉一个火热柔软的身体一下子倒在了自己怀中……
他迟疑再三,终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只看一眼!”
慕容筠玉心中一动,便再次伸出手去。
岂料,那女子在恍惚中看到了自己的动作,惊声道:“你……绝不可……绝不可摘下我的面纱!”
慕容筠玉顿时收回右手,心中羞愧不已。只好僵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造像般,靠在树下坐着,苦苦坚持。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坚持不下去,自己也昏昏睡去。
天亮了。
司空毓儿从昏睡中醒来,却不经意发现自己竟靠在慕容筠玉的肩上!心中又惊又窘,急急起身调息。
昨夜自己一时疏忽,被自在城的人寻得了空子,使得自己遭受自在城的围攻,若非筠玉出手相救,只怕自己现在未必能见到今日的太阳了。
又过了一时,司空毓儿调息完毕,睁开眼睛看向慕容筠玉,不由心内升起一股莫可名状的情愫。看着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她哑然。
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为她解围了。自己救他之时,从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他所救。
想起那夜在河上他冲动的举措和这么快的重逢——也许,这个孩子与她,注定了命运会纠葛在一起……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你醒了?”慕容筠玉被惊醒,坐起身,看着毓儿开心地道。走过去一番查看,发现她竟果真恢复如初,暗自纳罕。
“姑娘,昨夜你……”
“多谢相救。”司空毓儿只得道。
“难道姑娘忘了,你曾救我一命,这次我总算是找到了报答的机会!”慕容筠玉说得真挚。
“既然如此,你我已经两不相欠,就此别过!”司空毓儿转身就要走。
“姑娘!”慕容筠玉跟了上去,虽有千言万语,却一时什么都说不出。
“遮幕山庄与逍遥宫是永远的的死敌!”司空毓儿一声轻喝拦住他。“若非你此次相救,对你我绝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
筠玉、筠玉,莫要怪我……
慕容筠玉怔在原地。她的话竟像是一阵冷风,狠狠地吹在他的心上——
“好。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慕容筠玉只得如此说。
“什么事?”司空毓儿沉声应道。
“数月之前在影子谷,逍遥宫主曾经将在下的小姑姑司空毓儿抓走,虽然我有幸逃脱,可是她却依旧身陷囹圄。在下曾与好友多番打探,却始终没有消息。敢问姑娘,她如今人在何处?”
司空毓儿一震,感动莫名,呆在原地。原来这少年始终将自己的安危系于心上。
“姑娘,还请姑娘看在今日的情面上,如实相告!”慕容筠玉见她神色似有异,紧张起来。
“她死了!”留下这句话,司空毓儿移动双足。
慕容筠玉听到这句话,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声,呆立在原处。
“她的尸骨何在?”看着面前的身影,慕容筠玉追问出声,心中却如同刀绞。
“没有尸骨!”司空毓儿说的又快又急。
“当日我师父逍遥宫主亲自出手,她已经尸骨无存!你不必再费心寻找了。”说毕,司空毓儿跃往林间,几乎是要逃走。
林间一阵死寂。
慕容筠玉心中又悲又痛,从影子谷那一役以来,太多的生命离自己远去,母亲方柔,父亲慕容燕,影子村的村民,还有小姑姑司空毓儿,还有华清,还有太叔公慕容秋……太多太多了。
慕容筠玉缓缓地拔出手中的剑。
经历过失去,他才愈发懂得生命的可贵。他自学成催风诀以来,便从不允许自己手中的剑杀人,杀人只会使它变成一把杀人的工具。祖辈的催风剑决不可仅仅是一把杀人的工具,而是象征着侠义仁心甚至更多……也正是因为如此,不到了万分凶险的时候,他绝不拔剑,即使真的必须拔剑,他也不愿有人命丧己手。
面前的路还要走很久,很久。
想想几日前分别的白兄弟,还有紫衣人,还有这白衣姑娘,终有一日,他们会与自己成为仇敌,拼个你死我活么?
心中苍凉之意升腾,将剑回鞘,慕容筠玉再次上路。
暗流涌动
赵玄德静静地伫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看着手里的一方罗帕出神——那方帕子上绣着一枝兰花,一角附有几行墨字: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怎么会不认得,那是自己父皇的笔迹……
大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在自己跟前施礼。
“送来这方罗帕的人,找到了么?”赵应乾问道。
“禀皇上,还在查访之中。这偌大的皇宫,大大小小各殿走动的宫人少说也有数千,想要找出那名宫人 ,还要不动声色,确实尚需时日。”太监总管福林轻声道。
赵应乾低头,手再次轻抚上那方罗帕。
“尽快查出那个人是谁,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遵旨。”福林恭敬地应诺,退出房门,大殿再次被沉寂笼罩。
翌日。
经过连日跋涉,赵应乾带着方靖天,终于返回汴都。
从慈宁宫中走出来,赵应乾径直向皇兄赵玄德的书房而去。虽然一再叮嘱华将军不可将自己受伤的事告诉太后,母后和皇兄还是知晓,方才在母后那里,好生劝慰,才让母后平息。
走到御书房处,不想却被太监总管福林拦在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