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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清看着筠玉的神色,隐隐察觉他似有不妥,但却不知何故。他笑的畅快,言谈之中豪爽洒脱,但却带着一丝逞强的意味。鬼影子频频拦住筠玉的酒杯,却总是被筠玉夺过。
“筠玉,你……”鬼影子看着筠玉,既是心疼,又是气急。
可就在这时候,鬼影子的目光定住了,古怪地看向对面。
婉清坐在鬼影子对面,这时大觉奇怪,本以为鬼影子正盯着自己,却愕然发现,鬼影子的目光,越过自己,直直看向自己身后。
她回头看去。
在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入口处,站着一个人。她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菲儿!”婉清见到是她,顿时开心的站起身,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是你?!你也来了!原来你也在洛阳!”
鬼影子脸色十分不好,他缓缓地站起身,低声诺懦道:“菲儿妹妹……”想不到,她终究还是发现了。
筠玉见到是她,此时也定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不语。
婉清见到两人的神色,顿时怔住。
白菲儿离了婉清,定定地走到筠玉面前。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白菲儿轻轻地道出这一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只是这次,却夹杂着十万分的伤心。
她一直以来所等待的,默默期盼的,都只是因为一个信念。可是如今,梦未醒,已觉撕心裂肺的痛楚。
原来,他一直都在。归期不是未有期,早在上元盛会,他们就已重逢。
筠玉沉默,鬼影子无奈之下,只得道:“菲儿妹妹,我们——”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菲儿打断鬼影子的话,直直地看着筠玉。“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肯来见我?!”
筠玉虽然带着几分醉意,但意识还算清醒;心中愧意万千,却无从表达。
“菲儿妹妹,我……”
“如果你只是想躲着我,害怕告诉我那个答案,那么从今后,你不必再如此。我已经,知道答案了。”白菲儿双目泛红,隐隐现出泪光。
筠玉狠狠地在心底咒骂着自己。
为了他,她孤身离开故土,义无返顾地投奔了遮幕山庄,精心为他重建家园;她也曾舍弃自己原本的闺秀之身,束起衣裙,麻布荆钗,搬沙弄土;为了他,她曾跋涉万水千山,走过南北的坎坷路途,日日夜夜都牵挂着,他是否安好;为了再见他,她独自忍受着长久的等待,无所依靠,形单影只,寄人篱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如今,她还有何理由,再继续留下,留在他的身边——
泪水轻轻滑过面庞,她不会埋怨,更不会指责。
带着泪痕,白菲儿轻轻转过身,轻快地走下了楼梯。
“菲儿妹妹!”筠玉想要追出去,却被鬼影子一把拉住。
“筠玉!你现在不能去追她,你若去了,只会给她更多的希望!”
筠玉顿住。
“你留在这,你还有更多的事要去完成!我会跟着菲儿妹妹,绝不会让她有事!”鬼影子一拍筠玉的肩膀,神色坚毅。
筠玉点头:“鬼影子。我们三人一路走来,情同手足,我欠菲儿妹妹的实在太多太多;但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偿还。菲儿妹妹此刻一定被我伤透了心,请你一定要追回她!我还想要和你们一起回到遮幕山庄,一起幸福开心地生活,请你一定要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鬼影子重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的。”说完,他飞奔下楼梯,消失在长街之上,夜色之中。
婉清目送着鬼影子的背影,心底却生出莫名的忧伤情愫。
看着不远处的筠玉,她沉默了。
“婉清妹妹,对不起,让你见到我这般卑鄙无耻的模样!”筠玉看着不远处的婉清,心痛难抑,端起桌上的酒坛,仰头狠狠地灌了下去,终了,将手中的空酒坛砸个粉碎!
他双目泛红,歪歪倒倒地靠在了椅子上。
“筠玉——”婉清心忧之余疾步走到他身旁,匆忙扶住他关切地道:“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伤了菲儿的心,一定很痛恨自己,可是你绝不能因此沉沦,正如鬼影子所说,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的的确确,有负菲儿妹妹!”筠玉摇着头,痛苦地道。
“不!筠玉,你不要这么说!”婉清陪在他身边,轻声安慰他道:“也许菲儿妹妹现在心里是怨你的,但是我相信,她终究会想明白。”
婉清心痛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忍不住想要照顾他,安慰他。
“筠玉,若我从未认识你,不明个中因由,我也一定会骂你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可是,自你我相识以来,我深知你本是一个重情重义,明辨是非之人,若非情势非常,你又何须如此挣扎,避开菲儿的深情厚意?菲儿待你的确有情有义,恩重如山,可是同样身为女子,我更知道,如果你来日只是出于恩情而娶她,你才是真正的有负与她,才是亲手葬送了她的幸福!”
“我知道你并不想伤害菲儿妹妹,我们也都不希望见到这种事情发生!可是筠玉,你千万不要心灰意冷!你就当做给菲儿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大家都冷静下来,让时间去证明一切!我相信菲儿终究会明白,你们的手足之情,还会继续!”婉清语出真挚,忧心不已。
筠玉听着,却依旧痛苦地摇着头,心中苦涩翻腾,口中喃喃出声。“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的的确确,有负菲儿妹妹……”
他抱起桌上的另一个酒坛,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向楼梯。唯恐他会出事,婉清紧紧跟在他身后。
酒馆外,夜色清冷。
此时深冬已经过去,春意渐渐临近,空气中的风依旧带着寒意。
天色已晚,路上少有行人行走。雾色渐起,四周一片朦朦。
静寂的长街之上,微微的雾气之中,有一个醉醺醺的小驼子,形迹不堪,怀抱酒坛,跌跌撞撞地走在石板路上。而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一个形容担忧不已的女子。
“哈哈哈……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筠玉跌跌撞撞之余,满身酒气,口中混乱地喃喃有声。
婉清焦急地紧跟在他的身后,却不忍去阻止他。因为他现在需要的,只是陪伴和宣泄。
他并没有回白虎堂。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就那么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走着。而婉清就那么跟在她身后,静静地陪着他。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筠玉已是十分的醉意,脚步也越加飘忽不定起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北城门下。婉清不知道筠玉为何会走到这里。
城门已关。筠玉浑浑噩噩地走上前,用手拍着厚重的城门。“开门……开门……让我去见她!让我去见她……”
婉清以为筠玉是要去寻找白菲儿,忙上前去扶住他:“筠玉!筠玉!你不要这样!菲儿她不在这里!”
筠玉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依旧大力地拍打着城门。终于,他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趔趄,重重地滚落在地上。
“筠玉!”婉清见了,情急之下匆忙上前,想要扶他起来。
可是他实在是太重了,她用尽力气,也不能将他扶起来,自己反而被他带倒。
她跪立在冰凉的石板上,用尽全力扶着他的肩膀,急切的几乎要流下泪来:“筠玉,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你要振作起来!”
筠玉终于听到了她的呼唤,模糊之中,抬起了头。
面前的人,真切却又模糊,焦急的脸庞,淡淡的容颜。
“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么!”他忽然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你说过不准我去找你,否则你便不会再见我!我一直都谨记在心!你回来了!这次回来了就不要走!再也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他挣扎着起身,伸手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婉清顿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
筠玉紧紧地抱住,不肯放松,那身体是温暖的,如此的真实。“你终于回来了,毓儿!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婉清几乎是僵硬地半立在那里,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耳边,他的声音如此的清晰,每一个字,都飘进了她的心底。
“筠玉……”婉清惊慌失措:“筠玉你看清楚,我不是什么毓儿,我是婉清啊!筠玉!”她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却怎么也挣不脱。
可是他置若罔闻。“答应我!答应我!你再也不会离开我,再也不会离开我的身边!”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带着乞求,带着苦涩,听得让婉清心痛。
“我……”婉清张了张嘴,却哽住。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离开你身边。”她轻声道。
他听到了。他顿时变得欣喜异常。他终于松开了她,推她至面前,灼热的目光,看着她淡淡的容颜。
婉清看着那双眼睛,那双一贯明亮的眼睛,此时此刻却逼得她无法直视。
他低下头,在她额前,轻轻一吻。
她睁大了双眼,如遭电掣。
他再次拥她入怀,低声在她一侧耳语。
“你的世界,不会只有寒冷。从今以后,我会带着你,一起看花开千树,一起看云卷云舒……”
冷九妹悄悄地走近哥哥的书房,见到四下无人,便轻声推门而入。
书房内静寂无声,冷子鱼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之后,藏在那里。
她抱膝坐在屏风之后,脸上再难展往日的欢颜。
他就那么走了,甚至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这些日子以来,她到处搜寻他的下落,却没有一点踪迹。卓南风,那个她心上魂牵梦萦的男子,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一定要再见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三哥了,她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夜色已深,四周的空气渐渐凝聚起来,越来越加寒冷。
冷子鱼睡得昏昏沉沉之际,书房的另一侧,忽然响起了低低的密语声。
“主子,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子严惩!”
那是公孙兰轩的声音。方靖天果然还是起了疑,终于按捺不住,在入夜时分,突破冷府的暗哨,离开了洛阳。他虽已全力追捕方靖天,但终败在方靖天手上,让他逃脱。
公孙兰轩是冷府的大管家,他已在府中多年,他的声音冷子鱼又岂会听不出。
“罢了。方靖天本就是二十年前辽国武功最高强的三大高手之一。要拦住他,你不是他的对手。此时正是紧要关头,事已至此,我们只有静观其变,多说无益。”三少轻轻一叹。
冷子鱼昏惑的意识,逐渐清醒。
辽国……高手?方靖天怎么会是辽国人?!一时之间,她的心漏跳了几拍。
“那方将军他……一旦他返回京城,就定会知晓小王爷被囚禁一事,到时候——”虽然三少说了不会追究,公孙兰轩不免担心自己疏忽之余的后果。
楚淮王被囚禁在京?!!!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他不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名满天下的楚淮王爷,怎么会?!冷子鱼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紧张之余,她不敢乱动,忙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我已向京中发出密报,即使方靖天能够活着赶回京城,等待他的,也只有御林军的重重围捕。”三少坐在椅上,扶眉闭目沉思。
“兰轩,我要你明日一早就去见德喜与小蝶。告诉他们,宋金之战已迫在眉睫,皇上和小王爷都忙于政务无法脱身,方将军收到紧急调令已于今夜回京。你要稳住他们,不得透露京城方面的任何情况给他们知晓。依计我会带小蝶参加武林大会,时日已经临近,这段时间我们决不可掉以轻心;要找到主上要的东西,小蝶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是。”公孙牢记在心,轻声退出书房。
冷三少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每天都要面临千万种情势的变化,这种生活他早已习以为常。
忽然,空气中多出了一种意味,他感到,有人在靠近;而且是毫无威胁的那种。
他抬起头,凤目精芒大盛,语出微嗔:“谁?!”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眼中带着惊惧、困惑和不解。
“哥哥。”冷子鱼几乎带着哭意。
“我一直以为,我的哥哥是一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想不到,在你的背后,竟有着这许许多多的勾当!”
“子鱼。”三少已无法再去求全责备。轻叹了一口气,他道:“你不该到这里来。而且,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情还能会是怎样?!”小鱼儿出声责问,带着痛心。“那个疼我爱我、宠了我十八年的三哥,竟然是朝廷的密探;楚淮王和你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如今他被囚禁在京城,你却苦苦瞒着小蝶不让她知道;还有赵大哥身边最信任的心腹,居然是辽国的细作!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可以心安理得的一边明知这一切,一边粉饰着太平?!你为什么不去救赵大哥?!”
“子鱼。相信三哥。这些事情,终有一天,我会解释给你听,但不是现在。”三少走向她。
冷子鱼却步步后退,不再让他靠近。相信三哥……
他终停住。
“不是现在?”冷子鱼咬咬牙,苦笑了一下。“三哥,为什么,这次我回来,什么都变了。”
“先是铁面人走了,然后小王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