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管瑶和绿珠坐在屋里敞着门,手里拿着针线补衣服。虽说能借的亮不多,但终归能缝上便算了。“我娘亲说常雪里怎么也要吃顿饺子的。”绿珠裹着被子喃喃的念叨。宫女的年俸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在寻常人眼里,这宫中的日子再差也差不过平民百姓,管瑶本来是这么想的,起先也的确是这样。
宫中为家人子们制了一套漂亮的罗裙,打了些精巧的钗饰,屋子里从早到晚燃着令人慵懒的熏香。虽不能出永巷也还算自由,每日绣上几针花帕子便可自由进出其他家人子房间论些家常。后来管瑶觉得自己屋里的香味渐渐淡了,刚开始还怀疑是“久居兰室不闻其香”,直到绿珠不留神踢翻了熏炉。管瑶和绿珠互换钗子戴,可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样,眼看着到了冬天,却也不见添置新的衣衫。针线上的活也多了起来,掌事姑姑对女红手艺越发挑剔。管瑶早听说这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若还有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旁人或多或少小也会卖些面子。早些时日还有画师来为家人子画像,说是暂先记录下来,等过几天再细细画像呈给皇帝看,可过了这许多日子画师再也不曾来。
风吹着扫在墙角的雪往屋里头刮,绿珠爬下床去关门。管瑶记得初进宫时绿珠说过她的父亲和管瑶的父亲都是尚书大人的门生,论起来也算是表姐妹。当时见她如描似削身材,芙蓉宝鸭香腮,还暗自里妒她憨态可掬。可如今将这眉目憔悴,投足蹒跚的人看在眼里只觉得粗鄙可憎。料想自己也没好过绿珠多少,管瑶忽地就扔了手上的针线。却见绿珠依在门框上呆呆的问:“瑶表姐,我们是不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管瑶愣了一会,火盆子里的木炭劈劈啪啪响了几声后自顾自的熄了。绿珠从墙角取了几块来,一边放进去,一边对着那木块说,“这劈柴的命,便是好好的放着,最后也还不是要拿来烧了。”绿珠是家中长女,可管瑶不是。她放着好好的小姐不当,毒哑了和自己一般大的管弦就争来这劈柴的命?管瑶听见绿珠的话忽然就委屈起来,把没补好的衣服往地上一推,拉过被子直将头也埋了进去,道:“倦了,睡觉。”
夜里,永巷那帮犯妇又死命的哭嚎起来。“哭有个鬼用。”管瑶一翻身坐起来。外面又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似乎有月光,映在雪上照的屋里微亮。管瑶往火盆子里添了些木炭,火光映照在妆台上,绿珠从家带来的几件首饰格外显眼。的确,躲在被子里哭没有任何用,管瑶见榻上绿珠依然睡的沉,一伸手将那几样珠钗拢到怀里,虽然方法是险了些,但总比在这里眼睁睁等着终老的强。“绿珠,绿珠。”管瑶推了绿珠几把,看她想往常睡的一样死,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推开门出去了。
“谁,哪个不要命的在永巷里跑。”听这位公公的声音,似乎年纪不大。管瑶也早熟知稍微有点小权的太监都不会干这半夜里巡守的活,当下进跑几步,借了墙壁上的烛火看去,这小太监也就和自己差不多的岁数。管瑶一扯他袍袖,压低了声音说,“奴婢是严姑姑手下的,日里间掉落了绣线,又怕姑姑责怪,特私下来寻,公公心慈,望帮帮奴婢。”说着话,手上的珠子就递到了小太监的袖子里。
“唔,”小太监掂量下手里的珠子,眼看四周无人才说,“既然都是做下人的,就快些寻了你要的东西去,勿要再私跑出来。这宫中的规矩可是铁打的,换了旁个人可不见得保的住你。”管瑶俯下身子装模作样的寻绣线,偷眼观瞧那小太监也不时打着瞌睡,想必白日里也未得多少休息,便故意叹了口气。
果然引得小太监来问缘由,管瑶只道是小太监心好,上天垂怜与他,得着个这般的差事,能在永巷里自由的走动。这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小太监更是觉着自己满肚子的苦水。跟着便是老大怨气的念叨今儿个的饭如何没吃饱,老太监又指使他跑腿,什么费力不讨好的活都往他身上落。
管瑶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可听到小太监提起三皇*里的下人脾气大立马就来了精神,恨不能捶胸顿足,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个法子,白白受了三个月的苦。然而管瑶亦知道这事儿急不得,需慢慢办,顺着小太监的话茬劝慰了几句,作出找到绣线的样子,一抹身回了院子里。
天依旧阴沉着,不因为昨晚的月亮而明起来。昨夜里刚见过的那位小太监被押着进来之前,管瑶没料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宫里明令禁止家人子与太监私授相予,掌事姑姑自问已经向这些人交代了几百回,如今摊上这事,只得灰脸赔笑,恨不能立时交出个人去,赶紧了解了好。
管瑶紧盯着小太监,见他抬手往自己这边指,立时跪在了掌事姑姑的脚边。“姑姑,奴婢认得这珠子是绿珠自家中带进宫来的。”
绿珠被拖走的时候死盯着管瑶,眼里除却怨恨更多的是困惑。管瑶低下头去,想起原本擅歌舞的管弦。
、常雪'4'
永巷从不嫌人多,无数人在这里生生死死,日子却还要照过。
少了个绿珠,宫女们手上分到的活却没增加,一个人住的屋子也未显得多冷清。
管瑶半躺在床上,伸直了脚把绿珠用过的绣枕踢下去。夜半的尖叫里似乎多了绿珠的声音,可管瑶却难得的睡的安稳。白日里掌事严姑姑找了管瑶,称是上面那位管领公公交代了,三皇子近日气躁烦闷看着宫里哪个下人都不顺眼,因想着近来这一批家人子反正也没别的去处,不如拣选几位样貌出众的过去。
这三皇子是宫里出了名的好女色,管瑶昨晚自小太监那里也略有耳闻,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还计较什么太子不太子,能出了这鬼地方比什么都强。不过,这千寻万挑的好事儿,怎么就腾地落在自己身上,管瑶虽是心里想极,嘴上倒不对付,“姑姑如何想到奴婢?”那严掌事脸上绷着,话头里却温热,只赞管瑶容貌美。左右不是什么坏事,管瑶装模作样低头脸一红也便答应下来。可临了严管事好死不死的讲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说是相信管瑶这般伶俐的心思,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今日的严掌事。
管瑶翻身叹了口气,永巷这地方除了墙就剩下人了。能跑的,能走的,瘫在地上的,病在床上的,白天睁着眼睛看不清的,晚上黑灯瞎火非要出来溜达的,一个个脑袋上都生着两只眼睛到处盯着你,盯着你。干什么事儿都会有人知道的,只不过这宫里尤其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有人出来抗下罪过,能大事化小便就行了,没谁会为了别人平白无故的强出头。
算了,左右明天一早就能出去了,虽然做活做的手粗了些,可若细心打扮起来这容貌还是美的。清晨里就得上妆粉梳发髻,也不知能否就见着三皇子。都说这位皇子难伺候,也不知怎样讨得他欢心,不过喜欢听奉承这一点上,是个人就都一样吧。
管瑶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里觉着有什么人进了这屋子来。管瑶素来讨厌别人干扰她,一向晚上都会插上门闩的,莫不是今日一高兴给忘了?这人也没敲门,推开了门也没关上,径直冲着火盆子走。哪个作死的这么讨厌,跑到这里来取暖了。管瑶翻身想起来,可忽地手脚就像被什么绑住了一般动不得,心里一慌,想张嘴叫人,可怎么喊也发不出声音来。
耳朵里听到女人阴森的嗓音像是一同进宫的家人子左宁,管瑶记得她也被选中去侍奉太子。,睁开眼睛却是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有一团热气往自己脸上来,还劈劈啪啪的响着。左宁的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奸笑着说“容貌姣好,伶俐聪慧,用着炭火烧花了你的脸怎么样,明天可拿什么去勾搭三皇子呢。要怪就怪你自己,为了我能得宠,你就好好死在这永巷吧。”
管弦自改了名姓以来,一直在等这一天。
现在的她应该叫做戚萤,或者说本来便叫戚萤。母亲姓戚,是以在母亲追随的那位大人眼中她姓什么与父亲无关。母亲从来没在戚萤面前表露出她对父亲的爱或者不爱,她嫁给父亲只是因为那位大人的命令。有一年,邻居的宅子里闹蜂患,不知从哪里飞来成团的野蜂子,见人就蛰,烧也烧不尽,灭也灭不完。
墙这边的管老爷家也跟着遭罪,戚萤和母亲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直生生耗到了凉秋,蜂子死绝了,这才消停下来。听人说,是那家的小少爷烧了林子里头的一个大蜂窝,把蜂王给弄死了,引的这帮蜂子不要命的来寻仇。管老爷甚是感慨,若势钧力敌倒还罢了,可蜂人之力相差悬殊,何苦为了个死去的王自毁一个族呢。
回到房间,母亲问戚萤明白么,戚萤摇了摇头。母亲说,寻常小蜂平日里全数听蜂王的命令行事,或许旁人只觉得这是束缚。但若从你降世那天开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朝一日忽然那个给你下命令的人死了,你也也便无法活下去。戚萤知道母亲是在指她,也是在说自己。
虽然有积雪,夜晚却还是寂暗的。阴着天,庭院里少了人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或许因为看不清,显得分外静。数年前的夜里,也是个阴天,那位大人弹着古筝,眉毛眼睛像是水墨画出来的。那个时候戚萤便想,难怪对着月亮总是见不到嫦娥的影子,这公子才是从广寒宫里偷跑出来玩的吧。
“这琴的弦断了,你可是赔不起的。”这是那位大人与她说的话。有人偷听的话,弦是会断的。戚萤偷瞄了一眼他的琴,太远了看不清。可隔着如此远,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你头上有萤火虫。”
戚萤见到的那位大人与母亲口中的并非同一人,但那不重要。如她们这样的人,不管那位大人换成了谁,对命令言听计从便可。母亲说,像自己这样的人,那位大人手上多的数不清。只要大人不嫌弃,他们的子嗣也将继续追随,至死也不休。不管那位大人是怎样的人,永远不要记着不该听的话,不要爱上不该见的人。
窗前闪过一丝寒铁的冷光,戚萤推*门出去。拿着刀的人一袭白衣,周围没有脚印,果然是那位大人派来的杀手。母亲说过,有一日她们没用了,大人会除掉她们。戚萤不想反抗,她什么都不会。那位大人后来说,戚萤总是令人一眼便可看出她想的是什么,特别而简单。
那人衣襟上绣着红梅,戚萤记得原本那位大人是最讨厌梅花的。当时戚萤还只有姓氏,被问到名字的时候她期期艾艾的说不出来,那位大人说“戚戚”的涵义不好,往后就叫戚萤。“何须戚戚长辛苦,且幸孤光一点萤”,戚萤无法念出这首诗,这首为她起名字的诗,终究还是被嫌弃了。
、常雪'5'
打从进宫第一天,左宁看管瑶的眼神里就带着没来由的憎恨。
火越来越近,开始燃着头发了。管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呼”地做起身来。“正要叫你呢,你便醒了。”严掌事手里捧着一套新衣袜冲管瑶笑笑。管瑶用清水湿了帕子,双手擎起托到脸上,自觉清醒了许多。好险一场梦啊,管瑶暗自窃幸,不过这严管事又是如何进来的,管瑶回过头去看,到底昨夜里门栓是忘了插。严管事见她还发着愣,将手上的衣物往管瑶怀里一递,催促道:“这破地方难道还留恋着么。”
管瑶接过衣物去屏风后边换好了,又在铜镜前描画了一阵子,带严管事道了个满意这才慢悠悠的叹了口气,道:“曲指算来,奴婢在这永巷的日子也快到四个月的头上,承蒙严管事提携照顾,奴婢惶恐,万不知这巷子外面是怎样的光景。”
严管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我知你们这些家人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不过也别怨我这儿说话难听,除了皇上娘娘各位主子,哪个不是奴才?宫里可不比寻常人家,少听少看,不知道的别多嘴问,知道的也当不知道,安安分分的伺候主子就是你的福分,若是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太子殿下,在这掉脑袋的地方耍心眼儿,可别怪我说你一句不自量力。”
管瑶口中念叨着些应付严管事的话,心里暗自盘算。其实管瑶早就有所怀疑,本是进宫来选太子妃的这批家人子,却被一句“太子病”这样似是而非的话扔在永巷里,数月无人过问。这太子久病不愈本不是什么好兆头,即便是寻常人家也会安排个婚事冲红喜,怎么皇宫里反倒不忌讳起来。
再则,若太子另选了旁人为妃,那么管瑶这一批人好歹也应有个安排。是该返家待嫁,还是充盈后宫,亦或是分配到各局子里做工都算是个归宿。现如今却只是将一众人都聚在原地,帮各房各局照应些针线女红的活计,是去是留悬而不决,长此以往,不免令人怀疑。说到底,只因她们身份低微,即便心往不怠,却又能生出羽翼飞出这巷子去么?
管瑶一想到这里,不禁心往下沉。如今却也只能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