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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暗想运气还算不错,给她碰对了冤大头。你可别指望她会「饿鬼假客气」的努力维持大家闺秀风范,顶多斯文些,好配合眼前这美轮美奂、情调媚丽的好所在。
宋夫人客气道:「姑娘可愿陪我一道用膳?」
元宝笑道:「如此叨扰了。」
车内置有玉 银杯,瓜果美点,还有充饥的卤鸭、糟鸡、虾子鳓 、梅花脯等适合外带的行粮,元宝看在眼里,自是食指大动,吃得极香。
空气中淡雅的清香围绕在她的四周,元宝的内心涌起一阵阵的回忆,彷佛回到母亲所住的居室,可以让她轻易地忘怀外面的勾心斗角。是母亲使她成为今天的金元宝,聪明、独特,且无惧的面对现实。
无疑的,元宝欣赏如此舒适的旅程,但焦点却放在宋夫人身上,她看起来多么雍容华贵,元宝想著,像从宫廷画上走下来的后妃命妇。
「她的出身不知有多高贵呢!」元宝揣测,「说她出身王侯府第也不为过。」只不知她生的是什么病,竟然要连夜赶路求医,可是,看外表与常人无异
「姑娘,金姑娘!」
元宝迅速抬起眼来,有一阵子的愕然。「哦!宋夫人,你吓了我一跳,我正在神游太虚呢!」
宋夫人笑道:「你一直盯著我看,是不是在想我生的是什么病?」
「夫人真是蕙质兰心。」
「倒也不是,而是有许多人都有同样的疑问。」宋夫人从容地说道:「我的毛病说严重是一点也不严重,却深深地困扰著我的生活。我患有一种莫名的晕眩症,它说来就来,叫我常常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脚,坐著也不舒服,必须躺著才好过些。有时几天发作一次,躺一下午就好;有时却连数日晕眩不停,吃药也不见效。长期下来,那份苦楚实在难以言喻。」
「原来如此。」元宝颔首道:「我也曾经受风寒,我过几场小病,最怕的就是头晕目眩、晕头转向,那简直什么都无法想,什么事也做不了。」
宋夫人苦笑道:「风寒之症总有痊愈之日,我这毛病却是拖了许多年。」
「想必请教过高明大夫,难道都不见效?」
「我夫家在北地太原,声望极隆,江北有名的大夫无一遗漏的全被拙夫延揽入府,却都只能医好一时而无法断根痊愈。」
「哇,从北地千里迢迢来到江南求医,就不知求的是哪一位名医?」
「麦仙翁。」
元宝惊讶地耸耸眉毛。「『圣手毒心』麦仙翁!」
「你也知道他?」
「当然知道,他这外号是十年前我爹一怒之下给他安上去的,还广为宣传。」
「为什么?」这意外的问题使宋夫人感到惊讶。
「家父是个守财奴,家财万贯,却绞尽脑汁的想一毛不拔的过完一生,偏偏人是吃五谷杂粮,少不得病痛寻良医。夫人,你当然听过买东西可以杀价,然则,你大概没听闻有人跟救命大夫杀价杀到面红耳赤吧?不用怀疑,那个人正是家父。」
元宝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年,我爹生了一场大病,便宜的大夫都医不好,最后,不得不请来麦仙翁。这位麦仙翁的医术十分高明,性情却很独特,要嘛不收半文钱,要嘛诊金由一百两银子起跳,价钱随他开,没得商量,而且是先付诊金才开药方给病家。」
「贪财名医遇上寸财奴病人,能不热闹吗?麦仙翁开口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家父气得从床上弹起来,破口大骂,麦仙翁也拧起性子把诊金往上哄抬,二百两、二百五十两、三百两 一直哄抬到六百六十两银子,家父终于认栽了。待家父病好,也替麦仙翁取好了外号『圣手毒心』,直到今日,仍不时听他切齿怒骂。」
宋夫人先是有点吃惊,而后却觉得相当有趣的笑了。
「令尊倒是个性情中人。」
「是啊,任性到极点,无情的贪财不重情。」
「做女儿的这般批评父亲可真绝。」宋夫人故作惊骇状的对她说。
「假使你有意勾起我的愧疚心,万不可能。」她勇敢地说:「当著家父的面,我也是这般说话,他反而哈哈大笑,很以自己的吝啬无情为傲呢!」
宋夫人端详著她,脸上缓缓地展露出了笑容。她是在笑她自己。「我年轻时,如果也有你的勇气不知多好!」
「勇气是与生俱来的,谁没有呢?」元宝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
宋夫人的两道柳眉微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人若到了三餐不继的地步,会连反抗不公平待遇的勇气都失去了。」她说完合上眼睑,表明了再往下说,自我养神去了。
元宝惊异地瞥了她一眼,心想这不可能是她的「经验之谈」吧!元宝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了,这里不过是她暂时的居留而已。
不过,她仍是很欣赏宋夫人的睡态。一个美女在醒著的时候,可以使人被她的美丽所震慑,这一点都不困难,几乎已成为美女们的生存本能;可是,在睡著的时候,下意识的全身放松,往往就美不起来,甚至丑态百出。能够晋身至「睡美人」之列,那才是身为美女的最高境界,若非天赋异禀,便须经过长年累月的训练。做美女,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呢!
不过,总不能欣赏别人的睡姿而过一夜吧?她自己也极需休息。
她问那俏丫头,「你们就预定这样赶一夜的路?不需要找地方休息吗?」
俏丫头道:「不!我们每晚都有投宿旅栈,而且赶在太阳落山前投店。今晚这样赶路是有原因的,因为麦仙翁就隐居在前头那片树林子里头。」
言谈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受到震荡,宋夫人也睁开眼睛疑问著。
「娘,」宋定风的脸出现在窗口。「前头马车进不去,需下来步行。」
「也好,我正想活动一下筋骨。」
宋夫人由丫头扶著下车,元宝自不好死赖著,也跟著下车凑一份热闹。
宋定风谨慎道:「金姑娘可以留在车上休息,我留一名家丁保 ,,」
「不用了。」元宝很容易就流露出本性。「我都下了车你才开口,慢半拍。我也好久不见麦仙翁,扯一扯他的白胡子,就陪你们一起去吧!」
宋定风不习惯被人反驳,年轻气盛的摆出臭脸。
宋夫人笑道:「不要紧的,风儿,金姑娘和麦仙翁的旧识。」显然她只要运用一点天生的魅力,什么事都会迎刃而解,包括儿子都会俯首贴耳。
宋定风不再坚持,神色也转为和悦。
一行人步行进入树林,两名家丁提灯在前头引路。
不多久,他们便已望见隐于林中的那栋房舍,看样子十分残旧却仍然坚固的青砖瓦房,孤零零的只此一户人家,胆量不够大的人还真是不敢住。
元宝打个哆嗦,秋风一阵寒。
「麦仙翁果真住在这里?」
「本庄的消息来源不会出错。」宋定风自傲道。
「这四下无人的荒野之地,麦仙翁一个人怎么生活?据我所知,他无妻无儿,孤单得很。」她怀疑地皱了皱眉。
「他又不是没钱,不怕没人伺候茶水。」
「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很像我爹,以为金钱可以解决一切困扰。」
宋定风大概为自己一开始的「有眼无珠」感到气恼,语气不免尖锐些,「我不是守财奴,很知道金钱的好处,也懂得善用财富。」
「好也!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鬼才和你不谋而合!」宋定风在心里咒骂,可惜不能宣之于口,免得娇弱高贵的母亲听了花容失色。
来到那幢砖瓦屋的门前,一名家丁握紧醋钵也似的大拳头,正要往那扇黑漆门扉擂下去,那门却正好「咿呀」一声启开,一个乾瘦似竹竿、面色苍黄如风乾橘子皮的小老头,端著一盆洗脚水往门口一倒,有一半洒在那家丁脚上,引得他一阵臭骂。
小老头是一丝歉意也无,冷然道:「干什么的?仗势欺人啊!」他抬眼往家丁身后的那些主儿们脸上溜一溜,有一刹那的迷惘,随即摇摇头,转身进屋。
「老丈,请留步。」宋定风唤住他,正色道:「我们是来求医的,敢问麦神医在吗?」他虽未见过麦仙翁,刚才已听到元宝说他有白胡子,而眼前这小老头长相猥琐,毛发稀落,哪里像个不可一世的名医。
小老头回首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进来。」说完,转身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叨念:「大概是快断气了,要不,半夜找大夫,存心折腾人!」也不知他在说给宋定风等人听,还是说给屋主麦仙翁知道。
宋定风忍气不予理会,扶著母亲进屋。
元宝走在最后,嘀咕道:「乖乖!麦仙翁从哪儿找来这样的仆人,真是『主大奴也大』!若非病家皆是来『求』医,换了别样营生,老早砸锅了。」
她「碎碎念」的走到门口,正要一脚跨进门槛,忽然,有人拍她一下肩膀,她本能的回头一时没想到她的后面应该没人才对甫一触及对方那冰冽的目光,「啊」的一声梗在喉头,来不及叫唤,便已软软栽倒,人事不知了。
郭冰岩收回点在她软麻穴上的手指,顺手将她软成一团的身子抱起来,然后,他喔上树顶,把元宝四平八稳的搁架在一处既安全又隐密的枝桠上。
郭冰岩正是跟踪她而来的。元宝的出走,多少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心想,让她吃点苦头,了解世途险恶也好。没料到她会遇上宋家的人。
太原宋家,最有名的莫过于「铁剑山庄」宋仕元一脉,宋定风应该就是宋仕元的三子。未仕元前两年因病而亡,由长子宋逸风继承庄主之位,一时没有大作为,「铁剑山庄」的声望有点下滑的趋势,听说正急召过继给亲戚的次子回门助长声威。
郭冰岩既然决心退出「修罗门」,到江北展开新生活,自然也是有打算的。上次去追回不不华的那段日子,已足够他把北地的武林局势做一次全盘了解,虽不打算重入江湖,也须让心里有个底,以防一二。
人生际遇的起伏难料,福祸无常,总是小心为上。
此时,只见他高大的背影融入黑暗里,透过窗口将屋子里的情形瞧了一个大概,把医者与病家之间的对白更听了个明明白白,于是,他对那位宋夫人起了兴趣。
麦仙翁和宋夫人之间,有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夫人的脉息与常人无异,应该没病才对,这晕眩之症恐怕是心魔所起。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之事,或者,隐忧在心头?」
「先夫离我而去已有两年,不过,我这病是先夫在世时已发作多年,先夫为我求遍名医,始终无效。如今先夫抛下我先走,这晕眩症就发作得更频繁了 」
「也就是说不是心魔所起?这毛病来得古怪,老夫可要束手无策了。」
「求仙翁尽力!」
「夫人,若说你有病,只怕是郁闷之症,这倒是可以从你的眉宇间看出来。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找不出原因,如何下药?」
「我 我哪来的心病?」宋夫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先夫待我情深义重,我身为庄主夫人,自有享不尽的荣华。虽然天不假年,让先夫早走一步,但还有儿子陪伴我、孝顺我,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我怎么会有心病呢?」
「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吧?面貌完全不相像。」
「你 」
宋定风插嘴道:「大夫言辞太过,不是仁者风范。我兄弟三人固然不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却是母亲一手照料长大,对我等慈爱有加,恩重如山;我们早已将她视若亲娘,恭敬、孝顺,不敢有半分懈怠。」
「老夫失言了,恕罪!」
「 」
黑暗中的郭冰岩像城墙一般挺立著,他傲然无表情,然而,他的内心在滴血。
原本他只有三分怀疑,但,那个遥远却又熟悉的声音,那张与他酷似的面容,还有屋里的那段对话,像是一针又一针的插进他心人,使他全身发冷而骇然。
暗夜里,他的心中乱成一团。他应当不顾一切的冲出去问个明白,但是然后呢?想到不可预知的反应,他便感到麻木。
回忆过往,他的童年是孤独而苦涩的,他居然想不起一件有关父亲的快乐回忆。而关于母亲的呢?记忆中的她是近在眼前却又彷佛远在天边,伸手可及却又从不交心。也是啊!一个孤寂忧郁的妇人,如何为孩子谋得幸福快乐?他在两个不快乐的灵魂阴影下长大,他只有他自己。
在阴郁的黑暗中,他的脸色一片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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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金元宝醒来,不意外的,开始尖叫。
「啊」
奇怪,他这次怎么没反应?没叫她闭嘴,也没点她哑穴。
可恶!挟持她,却又漠视她的存在。
「啊啊」
他聋啦?她刻意加强音效,他依然无动于衷,臭著一张粪坑脸,活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
不行!好女不吃眼前亏,不等他兴师问罪,她先发制人
「郭冰岩,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