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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鸾女-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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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他一直送到我和他初遇的荒郊外。
刘病己也便服出来相送。
虚闾权渠这时候偏偏就拖拖拉拉起来,拖着我耽搁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上马离开,而刘病己在一旁,已经笑的脸都快抽搐了。

待虚闾权渠走远了,我和刘病己也不急着上马,只牵着马匹,悠悠然地在小径上晃荡。
“主……”我看看时不时路过的农人,改了个他喜欢化用的身份,“长平侯,您笑够了没啊?”
“笑够了笑够了,我不笑就是了。”刘病己强忍着笑意,“阿姐竟然会说‘盼郎早归,免奴忆郎欲死之苦’这样的话,还能满面娇羞,绊着大个儿都不想走了,我今天算开眼界啦!”
我半嗔:“女子想和丈夫和和美美,当然要些手段了。我素日不对柳侯用心机,柳侯真个当奴家拿不出这点微末手段?”
我刻意又拿出娇俏羞涩的仪态和语调,引得刘病己又大笑了一场,笑完了,他正色道:“阿姐,让女子和亲,始终不是男子应该做的事,即使你自愿前往,即使是为了我大汉边关的将士少流血、少牺牲,即使不是苟安求和而是为了大战做准备,我还是内心不安。虚闾权渠对你好,我心里才稍微好过一些,可以欺骗自己,即使不让阿姐和亲,阿姐也可能自己做主嫁与他。然而刺探军情,在匈奴王庭为我大汉张目,收买人心,教育下一代单于,实在不是易事,稍有疏漏,就会泄密,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单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希望阿姐,嫁到匈奴后,就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不必刻意想着大汉,你过得好,和虚闾权渠和睦,大汉和匈奴自然相安无事,你的子女也会相仿你,与大汉亲近。而万一计划暴露,不免让阿姐下半生都活的痛苦。不到万不得已,阿姐,不要执行你的计划。”
我感动于他的劝导和体谅,微笑道:“奴心中有数,柳侯尽管放心。当不负君望,不负奴心。”
正说着话,一骑出现在道上,看装束是个侍中,这就是宫中有急报,我忙和刘病己请辞,在马上我回头看了一眼刘病己,余光扫到他听完消息后,笑了。
是好事,那就没甚可担心的。我便直接打马走了。

之前成婚后,我和虚闾权渠是住在张家的老宅子里的,他走了以后张彭祖夫妻两个带着小郎君立刻上门把我接回去了。
我的闺房一如我出阁之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动,只时令的鲜花换了一簇莲蓬。
萧鹄亲自安顿好我,晚上张彭祖进宫值守,她就过来陪我睡觉,吱吱喳喳地问了好些问题,直到子夜过后才沉沉睡去。
在自己家里的日子非常宁静。宁静得我不愿离开。
我很是惫懒了一段时间,这几日又多雨,暴雨漫天漫地的,雨腥气缠绵得人腰酸背软,对外边的事也就懒得管了。
反正一切都和我想的差不多。刘病己的心腹高发霍家谋反,人赃并获,下狱无数。朝堂上正是血雨腥风的时候。
一切都该结束了,我能亲眼看到她们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好容易等到了晴天,我心满意足,乐呵呵地点齐人到庄子上去过七夕,然而七夕次日又开始连绵不断地下雨,我于是索性就在庄子里不回家了。
装着那瓣菱角的锦囊被我埋进了桃溪坟前。
那应该是她的。我现在的一切一切都该是她的。

雨似乎小了一点,我听着它敲打树叶的声音,不再那样密集。
我们从桃树下离开,给我和柏梦撑伞的小丫头像是舒了气,小声调笑起来。
我不怎么拘束她们玩笑,只要不在客人面前失礼,不挑衅我的权威,不怠慢本职,她们爱玩爱闹,我听之任之。
我自己喜静,却不喜欢安静得没人气,所以晚上睡觉会让柏梦她们轮流陪着,白天看书,也喜欢开着窗子让我抬头就能看到廊下的侍女休憩玩乐。
这会让我真切地觉得我还活着,我还在滚滚红尘中真实地活着。
这次跟着出来打伞的是柏梦培养的接手人蜜奴、玉奴两个,她俩都是活泼的性子,好不热闹。
柏梦瞅着我的表情,在我不耐烦之前把那两个小家伙按住了。
走到书房里,玉奴、蜜奴自觉退下了,我解下外袍,对柏梦说道:“你今天怎么善心大发起来?”
柏梦一边给我换衣服,一边回道:“婢子小时候也和她们一样喜欢吵闹,不会看主人的脸色,还是桃阿姐一把手教我的。”
我慢慢转过身,轻轻一点她的鼻尖:“你这是在抱怨你主人我,喜怒不形于色,所以让你拿不准我的心情?”
柏梦撇嘴道:“婢子哪有,主人您又恐吓婢子。”
“你呀……”

才刚换好曲裾袍,和柏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栴杪过来传信了。
霍斌被下至邸狱,这本是小事一件,刘病己要流放他,自然要先把他关进邸狱。
然而栴杪的下一句话差点让我从胡床上跌下来。
“下狱之前,霍子雅进宫求见主上,主上看在他夫人苏氏的份上同意了,结果霍子雅为皇后殿下求情,求主上饶皇后一命,主上让他拿自己的命换,霍子雅答允了。”
“你是说……霍子雅,拿自己的命,换皇后殿下的命?”
栴杪慎重地点头。
我没来由地觉得头痛欲裂,柏梦忙上前来给我轻轻揉按穴道,我好容易缓过来,道:“一时半会的他死不了,你们,马上去查另一件事,霍斌的儿子,去哪了,他真的好好呆在宫里吗?现在马上就去查!”
栴杪连连领命去了,我颓败地坐下来,头越来越痛。
霍斌真是……他是霍家唯一可能存活的男丁啊!他要是死了霍家的香火祭祀怎么办!霍皇后早被刘病己灌了夺子汤,是不可能生下子女的,若是霍斌死了,霍家就要绝后了!
他怎么就拎不清呢!
好半天我觉得舒服了些,阴阴地吩咐:“柏梦,松格,备马,去邸狱。”





、留种

要想进邸狱见人,如果没有提前计划,挺麻烦的,钱财权势全用上,我才得了半刻机会。
霍斌穿着囚衣,披发面壁,席地而坐。
我隔着牢门唤他:“子雅。”
霍斌转过身站起来,脸上平静无波,眼中除了绝望,只剩坚持。
劝他,没用。
可我还是想试一试:“你……要为了皇后殿下去死?”
“嗯。斌年少失怙,狗嫌人厌,只有皇后待我好。以斌一命,换皇后平安,从今以后,人生宁静,斌觉得很合算。”
我隔着木栏,抬手就是一巴掌:“那你妻子呢,苏氏呢!你不管她了?你要她和你一起死?你凭什么让苏氏和你一起死?你凭什么决定她的命运?”
“就知道鸾娘子最疼人了。”霍斌竟然笑了,那笑容灿烂干净,又夹杂着凄然怆然:“娘子放心,我给妻子写了放妻书,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当然我们霍家的罪孽,也牵连不到她。真可惜,不能陪她白首偕老。”
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劝了。
但是我不想放弃:“你还有儿子,你一个人死了,难道放你妻子带着儿子讨生活?人言可畏,他们母子没人护着,会过得很惨!”
“岳父会照顾他们。我把家底都留给苏氏了。”
“好吧,抛开这一切,你真不愿意出来?只要你愿意我总能想办法的,就算是要保你和皇后双全,我总能做到的!”
“不必了。我是呆,可是不蠢。主上不是吃亏的人,他饶我一命,必然要从别处讨回来,那时候霍皇后就危险了。就这样吧,娘子来见我,我已经非常高兴了,还求娘子日后,关照一下苏氏母子。”
好吧,那就这样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我可以去求刘病己……哪怕刘病己阉了他,我只要他活着!和霍家无关,他是我朋友!我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
我想到这,提起衣摆,转身急急忙忙地走了。
然而还未至厅堂,昏暗的过道里,几个内侍与我擦肩而过。我停了一下,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手上的端着一个漆盘,漆盘上放着一个蒙了白布的碗。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他们走到霍斌的牢室前,两个人进去了,其中一个就是端着漆盘的人。
我松开捏着衣摆的手扭头离开。
那碗里装着剧毒的汤药,是皇帝陛下赐死他人用的。
我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
好赖,是赐毒鸩杀,总归留了全尸,也使他免于暴尸之苦。
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我总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事实就是这样,太多事,不受我掌控。
后来栴杪回报说,霍斌的儿子下落不明,根本不在宫里,极有可能在霍家事发的当天,就被人带走,秘密处死了。

霍斌的儿子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并没有太出乎我意料。刘病己早年和许平君相依为命,既受她父亲的恩,又享受着她的陪伴,最苦的日子都是许平君陪伴着过来的。
后来他做了皇帝,狠狠地伤过许平君的心,还未来得及弥补,许平君就去了。
仇上加仇,刘病己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霍家,哪会这么大度给霍家留个子嗣。
之前他同意饶霍斌一命时,估计也想好了会让他再生不出孩子,彻底断了霍家的根脉。
现在可好,霍斌自己往死路上走,还省了他的事。
可我真为霍斌的牺牲不值。
即使此刻刘病己饶了霍姃,他会让霍姃好过么?
生不如死,比死更可怕。
逼她自杀,真的不困难,一点也不难。

接下来几天长安城像泡在血池里一样。
每天都能听说谁谁谁自杀了,谁谁谁被霍家牵连,满门下狱,谁谁谁被斩首弃市之类。
霍显和霍晏的罪行还在审理中,霍光的嫡长子、继承人霍禹在逃,刘病己正在满长安城追捕他。
也就霍家那姊妹俩下狱的消息能让我稍微开心一些了,其他的事我都打不起精神来。
霍光的血脉要断了!
想到这我心都揪起来,他辛辛苦苦,临死挂着老脸去求刘病己饶他家人,不就为了他家族能留个根。
他的家族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也是霍去病的,也牵连着许多世家大族。
倘若他们肯服软认错,就此从大汉的权贵中消失,放下手中的权势,刘病己能奈他们何?可在刘病己的误导和强压下,他们偏偏走上了谋反一途,正中刘病己下怀。
刘病己不怕他们反,就怕他们不反,就怕他们谋反时不带上所有亲信!
谋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自然没有赦免可言,霍光好不容易求来的保命符,也就这样失去了作用。

我因心事郁结,闷了些日子。直到一个晚上赵仁逮着一个翻墙进来的小贼,栴杪来报说,似乎是霍禹,我一惊一吓,呕出一口血来,这才觉得胸口轻松了。
霍禹一身狼狈。
锦衣华服,已破烂褴褛;飞扬的神态,已变为惊慌;气宇轩昂,只剩下畏缩躲闪。
逃亡的日子才几天,他已不堪重负。
真是虎父犬子。
我叫赵仁几个把他洗干净了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再拎到内院来。
我听栴杪说,闯入庄子的人是他时,已做定了主意。
霍显拿来陷害邴吉的药,我手上还有。
我算了下日子,时间也正正好。
我要给霍家,留下子嗣。而这件事,连柏梦她们都不能知道。

“好不容易旧识见面,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他走。”我让栴杪去北军报信,估算着时间,再快也得四个时辰,足够了,“不叫我出了这口恶气,真是难为我忍他母亲这么多年。柏梦,栴杪走慢点,要是人到得太早,我怕我这事还没完结呢。”
栴杪心领神会,道:“主人放心,一定给主人留足时间收拾他。”
我满意地点点头:“乖。”
柏梦和松格也特别自觉地问,要不要准备些什么,我想了想,让她们找把锋利的小刀给我,毕竟掩饰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嘛。
松格从厨房找了把锋利的小刀送来,就和柏梦离开内室,到门外值守。
我将小刀收起来,推开门走进室内,毫无意外地,吓了霍禹一跳。

曾经他也是长安数得上名号的纨绔子弟,炙手可热的大司马,端坐堂上不可一世。
可如今,他只能呆滞地瑟缩陋室,如惊弓之鸟,看见我进来,他只敢往角落钻,试图藏起来。
我走进房间,反锁房门。
今天有暴雨,电闪雷鸣声,暴雨倾盆声,可以盖住一切。
我一语不发,只将药粉,轻轻洒进油灯里,然后拿被雨水打湿的丝帕,捂住口鼻,走到他身边坐下。
片刻后,他从我身后扑上来,我闭上眼,眼泪从我脸上滑落。





、霍家谢幕

次日一早,北军的人来带走他,我满不在乎地说我把他骟了,顺便割了他的舌头,断了他十指。赵仁兄弟在一旁听了话,一起发了个抖,我还有闲心打趣他们。
等送走了士兵,我才回到房里躺下,眼泪止不住地落。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霍光断子绝孙,即使要和一个我恨的人欢好,我也愿意。
只求他保佑,昨日一晚,我能顺利怀上孩子。
成败,就看天命吧。
子孟……若你在天有灵,是希望成,还是希望败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霍禹被处腰斩,其余人,包括霍显姊妹在内,尽数斩首弃市。
行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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