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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芳涯到了近前,才道:“不要多礼了。”态度与卓芳礼见了卓芳甸一样是极冷淡的,打量她几眼,目光在阿杏等人拿着的礼上转了转,忽然又缓和起来,道,“你这孩子不是病了吗?如今在这里做什么?这大太阳底下仔细晒着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卓昭节心下狐疑,道:“回五叔,我如今已经好了,之前五婶使人探望过我,又送了东西,这会是来拜谢的呢……只是方才听人说前头这儿的人身子不大好,所以这会没人守在里头,要过会才能进去。”
闻言卓芳涯脸色变了一变,脱口道:“这贱人居然又把人都叫走了?”
卓昭节愕然,卓芳涯身后的小厮小心翼翼的道:“郎主,小七娘说……”
“闭嘴!”卓芳涯不耐烦的喝道,看了看卓昭节,才把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道,“你五婶她一向做事就颠三倒四的,你不要理她……她那个人成天冷冰冰的,也没什么话好说,你把东西给我就是了,快点回去吧,你病才好,别被晒坏了,到时候四哥和四嫂又要为你操心。”
……卓昭节见他公然索要谢礼,虽然惊讶,却不能不叫阿杏递上去,卓芳涯让两个小厮接了,目光一溜,觉得满意,但转念想到卓昭节这谢礼定然是按着五夫人送的探病时的礼来回的,不禁又暗骂了一句:“那贱人倒是会充大方!”
卓芳涯拿了东西,就催促侄女离开:“你五婶不会说话,长辈都时常被她气得不轻,你一个小娘子,向来被四哥、四嫂宠爱,别好心好意的过来谢她,反被她扫了兴致,回头父母也心疼,也叫五叔难做,还是快点回去吧!”
“…………”卓昭节无奈,只得道,“但方才水荭馆里的小厮先替我到后头去叫门了。”
“一个小厮而已,不要管他。”卓芳涯敷衍着道,“你回去吧。”
再三被他赶人,卓昭节到底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只得应了。
回四房的路上主仆都是颇为无语,阿杏小声道:“婢子怎么觉得娘子备了回五夫人的谢礼到了五郎的手里,却未必能够给五夫人啊?”
“这个就不是咱们管的事情了,五婶送过来的东西也未必没有五叔的一份,如今回礼随便给了谁,反正我是尽到礼了。”卓昭节心不在焉的道,暗暗的想之前卓玉娘说五房里夫妻不和睦,现在来看哪里是不和睦那么简单的,根本就是一直在闹呢,不过是顾忌着之前吓坏了十一娘卓昭宝,这会闹着也有所顾忌罢了。
上次封儿、这次自己,都没能拍开五房的门,惟奴说什么是因为看门的下人身子不好,五夫人都打发了,这两次到五房叫门又不是连在一起的,怎么两次都赶上了没人应门?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摆明了是五夫人恼怒卓芳涯流连外头的女子,这是变着法子给他添堵,故意不留人应门的!
估计惟奴所言的巷子里的路上龌龊难下脚,也是五夫人故意不修——甚至可能是故意弄得龌龊的,就是要卓芳涯回来不方便。
而五夫人这么做了,卓芳涯看起来倒是更加的恼恨妻子了,若没敏平侯和沈氏在,恐怕他索性都不回家了。
不过看卓芳涯今日那么急切的把自己给五房的谢礼拿过去,甚至连象征性的推辞都没有——甚至自己根本还没提,他就主动索取,看着像是缺了东西,但他能缺什么呢?恐怕真正缺的是钱财吧?在义宁坊那边养着那个什么花家娘子不可能没有开销的,敏平侯和沈氏都不会给他这个银钱,五夫人就更不可能给了,估计还会索性把帐单财物都看起来不许他动……
卓昭节暗暗摇头,五房这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也难怪五夫人总是沉着个脸不高兴了。
回到四房后,卓昭节和游氏大致说了经过,游氏听说她忽然要去阮家,有些惊讶,问了是答应卓玉娘的糕点上回忘了带,这才点头。
通善坊和靖善坊之间也就隔了三个坊并一条大街,虽然牡丹花会还在开着,长安各处熙熙攘攘,马车快不起来,但路程不远也没走多少辰光。
这次因为到的突然,阮家自然没人迎接,下人禀告进去,照例是阮云舒迎出来,卓昭节和他客气几句,道自己是来取东西的,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想要点桃花糕。
阮云舒笑着让人引她去之前住的院子里收拾,道:“如今没有现成的,表妹须得等一等。”
“大姑母、大姑父不在家吗?”卓昭节看他没有陪自己去上房请安的意思,奇怪的问。
阮云舒解释道:“在的,但晌午前带了客人回来,如今正说着话,母亲也猜表妹多半来取东西,就让表妹先去院子里收拾,再去上房见过不迟。”
卓昭节听出这是卓芳华没把自己当外人,就随意起来的缘故,点头道:“原来这样,多谢阮表哥告诉……可能问下是什么客人吗?”
阮云舒笑着道:“自然,是江南来的一位士子,才到长安,今日花会,与夫人、妻妹同游西市,恰好进了阮家的酒楼里,与父亲、母亲攀谈起来,因为谈得极为投契,那位屈士子明年也是要到参加会试的,因此父亲母亲邀了他们来做客,如今正说着话。”
“江南士子呀?”卓昭节道,“能与大姑父、大姑母谈得好,料想是极有才的。”
阮云舒神态温和的点了点头:“我与那位屈兄谈了几句,确实不俗,料想明年金榜题名也不在话下。”
说话间两人也到了院子,阮云舒知道这个表妹对自己有些疑心,就识趣的告辞而去。
卓昭节带着使女进去把东西都收拾了,按着她的想法是全部带走,往后尽量少过来——之前她没有太在意长辈们有意撮合她和阮云舒的意思,但这两日想想到底觉得把东西留在阮家或常过来小住不太好。
毕竟宁摇碧若是有这么个准未婚妻,他还不时到人家去住,自己即使知道他对那女子无意,定然也不高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然卓芳华很是疼爱自己,但长安也就这么大,白日过来探望说话过了当天回去又不是来不及,又何必一定要住下来,叫所爱之人嘴上不说,心里却不痛快。
只是又想这么做了恐怕卓芳华要疑心自己不愿意与她亲近,心里难过,想了想,就叫使女把贴身之物都收拾了,不打紧的才留下来。
这么一番料理到底也耗费了许多的辰光,叫带来的几个粗使把东西送到马车上去,初秋和立秋过去看着,自己带了阿杏、阿梨到上房去。
不想才到上房,还没进去,隔墙听着里头传来的琵琶曲,卓昭节不由一怔,道:“怎的如此耳熟?”
第九十一章 重见故人
这么想着,卓昭节三步两步进了门,匆匆过庭上廊,木屐还没脱,抬头向门内一张望,就见阮致、卓芳华满脸赞赏之色的坐在主位,阮云舒下头作陪,宾位上仪态端庄的跪坐着三人,如今最下首的一位客人轻舒广袖、环抱琵琶,正神情洒然的弹着一曲《阳春白雪》,乐声淡泊悠远,古韵深深。
“啊哟!”卓昭节定睛一看,那弹琵琶之人云鬓花颜,一身绀青掐群青衣缘绣大叶缠枝牡丹交领广袖深衣,神态温和之中隐见任侠之气,可不正是谢盈脉?
她定定望着谢盈脉,禁不住叫出了声,顿时打断了乐声,堂上之人都被惊动,卓芳华有些不悦的看了下来,因为谢盈脉看到卓昭节后也惊讶的停了手,卓芳华就嗔道:“你这孩子,你学的也是琵琶,如今高人在前,不思仔细学习也还罢了,怎的还要出这个声扰了旁人?”
卓昭节草草对堂上行了个见长辈的礼,却惊讶的指着谢盈脉道:“谢家阿姐,你怎会在此?”转眼一看,最上首的男子一身青色儒士服,头顶软幞,容貌端庄俊秀之中带着书卷之气,她不认识,但中间的妇人装扮利落而不失体面,眉宇之间颇见精明有主见的样子——正是当年那位伍夫人!
看她这么失态,卓芳华又皱了眉,但阮致倒是明白过来,笑着圆场道:“七娘认识谢娘子?”
“姑父、姑母,这位谢家阿姐,正是从前在秣陵教导我琵琶之人。”卓昭节忙收了手,道。
谢盈脉这个时候也含笑收起琵琶,道:“卓娘子,许久不见了,不想会在此处相见,实在叫人意外。”
卓芳华惊奇道:“这样巧?之前我还问过七娘琵琶跟谁学的,她说是位谢娘子——我居然没想到一起去!”
“不想卓娘子居然是夫人的侄女。”谢盈脉也十分的惊讶,微笑着道,“怪道卓娘子在这儿。”
这么一来就要重新见过了,伍夫人和谢盈脉,卓昭节都不陌生,那青衫男子正是伍夫人的丈夫、当年叫白子华爱的不能释怀、明知道他成了亲还忍不住要写信过去倾诉衷肠的屈谈屈若言了,也就是之前进门时阮云舒所言的屈姓士子——这个人虽然在白子华那里听过,但若非这会见着,卓昭节早就忘记了,刚才阮云舒提到时更是想都没想起来。
因为有白子华那件事情,卓昭节看到这屈谈眼神就有点古怪,仔细打量了两回心想这人坐在伍氏身边,被容貌平凡的伍氏衬托着倒也是十分俊秀的,可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罢了,白子华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就算她的弟弟白子静不算俊美,但她的堂弟白子谦可是个秀美的少年,怎么就对这屈谈那么上心?
屈谈察觉到她的注视,却也不变神色,只安然任她打量,倒是卓芳华觉得卓昭节今儿不太对劲,咳嗽了一声提醒卓昭节回了神,原本他们恰好说到了相应的话题,谢盈脉便自告奋勇弹了首《阳春白雪》,但如今卓昭节忽然进来,又与伍夫人、谢盈脉都是旧识,先前的话题都继续不下去了。
卓芳华就重提之前的话,请屈谈三人在阮府住下,道:“小儿也是明年应考,与若言正好可以彼此印证功课,而且敝家人少,只小儿一子,尽有空阔住处,还请不要再推辞。”
听这话,屈谈他们之前就推辞过了,此刻屈谈又道:“多谢夫人好意,学生能得御史、夫人之邀,实在受宠若惊,然妻姨随来,恐怕太过叨扰,学生想,还是自行寻处小院租赁……”
“若言不知长安物价,尤其明年开科,如今长安屋宇价格飞涨,各处会馆也是人满为患,如今我家既有空处,又何必如此拘束?”阮致温言道,屈谈这三个人虽然为着到长安来的缘故都做了新衣,但一看就不是很优渥的景遇,阮致这么说也是一片好意。
卓昭节插话道:“屈夫子若是觉着伍夫人与谢姐姐住姑父姑母这儿不方便,不如就跟我去卓家住吧,我如今住的镜鸿楼地方大得很。”
屈谈谢了又谢,却只摇头,他不松口,无论伍夫人还是谢盈脉都不作声,显然是以屈谈为首,这么说了半晌,卓芳华性。子向来有点急,就道:“既然若言不肯受无功之禄,那这样罢,咱们家地方大,许多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租掉几间……你们可愿意租赁?”
话说到这个份上,屈谈不过是寻常的一个士子,阮致一个御史、卓芳华不但是御史夫人还是侯门之女,这样殷勤的相邀,再推却那就要得罪人了,屈谈只得松口答应下来,又提出价格按长安时价给予。
卓芳华不在意的道:“到时候再说罢。”
这么会话说过去,在外头廊下等了会的使女才敢进来禀告:“七娘要的桃花糕已经好了。”
卓芳华想起来侄女,道:“我说七娘今儿个怎么忽然过来了?你爱吃这糕?下回直接叫人来拿就是,闻说你前几日身子不好,现在好了吗?”
“已经好了,所以才过来的。”卓昭节笑着道,“这糕是六姐最喜欢的,她上回让我回去时给她带些,我却忘记了,今儿被她嗔了,赶紧过来跟姑母讨要呢!”
“她也太见外了,难为她打发人过来说了我会不给吗?”卓芳华皱了下眉,道,“你今儿留下来住一晚吧,正好和谢娘子说说话。”
卓昭节本来是打算拿了东西和糕点就回去的,但现在既然遇见了谢盈脉,踌躇了下,到底道:“那我先叫人把糕点送回去,再和母亲说声。”
阿梨领了这差使,将好容易收拾好、装上马车的东西又重新搬回院子里,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带了游氏答应的话回来。
这个时候上房里的主客都已经散了,阮致带着阮云舒和屈谈去说科考时的一些经验,卓芳华则是到隔壁温府去了——因为下人过来禀告,温家老夫人有事相请。
卓昭节就自告奋勇陪伍夫人和谢盈脉收拾屋子,卓芳华将管家阮民留下来给她们听用,择了前头与阮运舒略近的一处独立的小院是屈谈和伍夫人住的,卓芳华走时劝说谢盈脉住后院,和自己离得近,看得出来卓芳华颇为喜欢谢盈脉。
这也不奇怪,谢盈脉年纪也才比卓昭节大那么几岁,却比卓昭节不知道独立能干多少,虽然美貌,却毫无娇气,而且说话做事都给人一种大方得体、毫不拖泥带水的明快爽利,并且还擅长琵琶又会武艺,可谓是多才多艺——不难揣测出来,她的性情做派和卓芳华年轻时候很有几分相似。
只是卓芳华因为出身的缘故,在谢盈脉这个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