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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杏走到她身后,这才低笑着禀告:“婢子本来就要追上了,但看到阮郎君在园外迎着谢娘子,就没上去多事。”
“原来是这样,那是不用咱们送了。”卓昭节哑然失笑。
这时候阿杏声音又一低,以只让卓昭节听到的音量小声道:“娘子一会装作随意的回下头,看一眼回雪楼的三楼上。”
“怎么了?”卓昭节惊讶的问,一边走快一步,越过宁摇碧,跟着似回头等他,飞快的看了眼斜后——绿柳荫上,回雪楼三楼栏杆之后,一袭紫裳,轮廓熟悉。
阿杏已经俯在卓昭节的耳畔忿忿然的告状:“这温小六娘好生不要脸!今儿个可是世子陪着娘子去赴宴的呢,如今又一起携手离开——她竟然还不死心,要这样的偷窥娘子!当真是不知廉耻!婢子见过缠着男子的女子,如今还是头一回看见对女子也死缠不放的人!也就是娘子心软,不然叫世子知道了……哼哼!”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乐游原
被温坛榕觊觎的烦恼在出城之后踏上乐游原便烟消云散了。
暮春初夏的乐游原,苜蓿发旺,望去犹如一片碧蓝深海,绵延到天边,与青天相连,中间夹杂着玫瑰花树的静静开放,风过其间,长肃萧然,熏风送来青草与花香,高天淡云之下,明媚的光晖所到之处,莫不成画。
宁摇碧为卓昭节备的是一匹脾气温和的雪花骢,他自己骑着形容神骏的火骝驹,火骝驹全身赤红如火,却黑鬃黑尾,衬着他姜袍绛服,奔驰原上格外的明朗夺目。
卓昭节才上马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但按照宁摇碧的教导渐渐也镇定下来,她催马跑了片刻,见雪花骢极温驯,也放下了心,把注意力移到了四周的景物上来,乐游原上的玫瑰花树不少,苜蓿与新生的玫瑰柔嫩枝叶都是马匹爱食的东西,稍微一慢,雪花骢就低头去啃食,卓昭节收了两回缰绳,啼笑皆非道:“这马怎么这样馋嘴的?”
宁摇碧勒着火骝驹紧随在她身侧护持,闻言指点道:“你催它跑起来,它便没这个功夫……”
他话还没说完,卓昭节反手一鞭抽在雪花骢身上——这雪花骢久经训练,当即不假思索的舍了嘴边美味,撒开四蹄,飞跑起来!
“昭节慢些!”卓昭节无知无畏,才初学就敢催马奔驰,宁摇碧却不得不为她捏了把汗,赶忙也催着火骝驹追逐上去。
火骝驹的脚力比之雪花骢更甚,不几下就追上卓昭节,把她拦了下来,卓昭节有些羡慕的看了眼火骝驹,嗔道:“怎么你这马儿比我的快这许多?”
宁摇碧笑着道:“好的马儿性。子都烈,你先骑着雪花骢,过几日我去御马厩里挑个好的,教你慢慢驯服。”
卓昭节这才满意,摸了摸雪花骢的鬃毛,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比上一程,你的马好,得先让我走。”说着就要催马再跑。
“下回比罢。”宁摇碧不想她冒险,眼疾手快的探手抓住雪花骢的缰绳,认真道,“你才学,万一失手,后果难料,待骑术精湛些咱们再比。”
卓昭节稍感失望,道:“那好吧。”
宁摇碧眼珠转了一转,忽然道:“其实你想体会纵缰驰骋也不是不可以……”
“咦?”
宁摇碧含笑道:“你放手。”
卓昭节不疑有它,依言松了缰绳,宁摇碧骤然俯身揽住她纤腰,猛然使力!
“哎呀!”卓昭节惊叫一声,整个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被宁摇碧从雪花骢上抱起,揽至火骝驹上!
惊惶之下,她下意识的搂住宁摇碧的脖颈,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
“别怕,抱紧了。”宁摇碧计谋得逞,得意的大笑出声,用力抽了火骝驹一鞭,火骝驹长嘶一声,四蹄如飞,驰骋而去!
卓昭节猝不及防之下,无暇多想,只能紧紧搂住了他脖子,靠住他胸膛,头也不敢抬,只听得风声呼啸从耳畔吹过,马蹄踏过苜蓿犹如密鼓,在这样的惊惶与无措里,宁摇碧的心跳声却清楚而稳定。
只听他含笑道:“火骝驹是我亲手照看大的,一向极为听话,你莫要担心,看,那边有只麂子。”
卓昭节被他再三鼓励,才敢把眼睛张开,从他臂弯上望出去,但见极目苜蓿汪洋一片,恣意招摇,玫瑰花树点缀其上,犹胜织锦彩绣,这一切旋即被火骝驹迅猛踏过!宁摇碧下颔所扬的方向,一抹黄褐在丛中闪过即不见。
“可惜未带弓箭。”宁摇碧笑着道,“饮渊饮涧也没跟出来……下回咱们再来!”
“纵马原上,真好!”卓昭节好奇的看了片刻景色,渐渐怯意消除,虽然还是不敢放开宁摇碧,却也不至于怕得无暇分心了,她感受着急风迎面吹拂的畅快,羡慕的道,“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这样?”
宁摇碧大笑:“你现在不正是如此?”
“我说我自己的骑术!”卓昭节嗔怪着轻捶了他一把,宁摇碧忽然俯身在她腮上用力一吻——火骝驹脚力远胜寻常的骏马,两人的随从此刻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即使乐游原上有其他游人经过,以火骝驹此刻完全放开的速度,即使多带了一个人,等闲也难以看清马上之人的形貌,所以他这一次有些肆无忌惮,吻了吻香腮,见卓昭节因方才的惊吓和如今的兴奋,白腻的肌肤上泛起桃色,朱唇鲜红,格外诱人,一直揽着她腰的手臂忍不住收拢,侧首压上她的唇。
卓昭节原本被他在腮上偷亲,正自害羞,见状不由大惊失色,想提醒他如今两人正在马上,奈何唇齿被封,根本说不出话——果然,火骝驹一个纵跃——宁摇碧猝然不防,握缰的单手猝然脱了绳,连同他怀里的卓昭节一起被甩出马背!
“完了!”卓昭节感觉到离开马鞍的刹那,便绝望的闭上眼,心想,“九郎简直胡闹!!今儿个可怎么办?”
危急之时,后后远远缀着的随从亦是大惊失色!纷纷疯狂的鞭笞坐骑欲赶上相救,然而哪里还来得及?
好在宁摇碧固然失手,反应倒不慢,带着卓昭节人在半空,猛然一个翻身,搂着卓昭节仓促落地,借着一个翻滚消了去势,迅速站起身,忙扶起卓昭节紧张道:“可有事情?”
卓昭节又惊又怒,气得眼眶都红了,用力捶了他一下,恨道:“你……你做的什么事!”
宁摇碧自知理亏,讪讪的赔礼道:“是我不对……你可有碰到?”说着下意识的伸手往她双臂、腰背抚去。
“你……你个登徒子!”卓昭节简直不能相信吃了这么个教训、如今随从都要赶到了,他居然还不忘记动手动脚,气得用力推他一把,低喝道,“你给我住手!”
“……我看看你是不是伤着了。”宁摇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忙收了手,尴尬的解释。
卓昭节气急败坏,也不要他扶,自己按着苜蓿地爬起身,恨恨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宁摇碧跟着起了身,好声好气的赔着礼,道:“我也不知道会遇见个小坡,不然火骝驹不会跳起来的……你莫要怕,其实我骑术……”
“不许提了!”卓昭节又羞又恨,怒气冲冲,跺着脚道,“反正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乘一骑了!”
这时候火骝驹也发现主人不在背上,小跑着折了回来,很是无辜的凑到宁摇碧跟前低嘶,似知自己做错了事情,拿脑袋不住讨好的蹭着宁摇碧的肩——宁摇碧看看爱驹,看看未婚妻,果断的决定把责任推给不会说话的火骝驹:“这都是我没把它驯好……”
“你方才还说它是你亲自照看长大的!”卓昭节冷笑,“现在又没驯好?要不是你……不是你……你做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宁摇碧讪讪的道:“方才是意外,我下次也不会那么做了,你别生气啊!”
“我很生气!”卓昭节看着自己身上淡色的酡颜缠枝葡萄暗纹对襟宽袖上襦与月白隐花裙因为在苜蓿丛里滚过一圈,已经染了好几处淡淡的草汁,觉得简直郁闷的没法说,恨道,“我非常非常生气!”
宁摇碧还待赔礼,这时候随从都已经纷纷赶上了,阿杏和鸾奴一马当先,双双扑到自己主子身上又看又摸了半晌,这才松了口气,鸾奴心头暗松,阿杏则直接抹着泪哭出声来:“好娘子怎么会忽然坠了马?方才当真是把婢子魂都要吓没了!娘子从来没骑过马,如何能任火骝驹这样的骏马放开了跑呢?亏得没什么事情,不然叫婢子回去如何与夫人交代?”
卓昭节忿忿的看了眼宁摇碧——她虽然埋怨宁摇碧不知轻重,竟敢在跑马时试图与自己亲热,但当着下人的面,到底深吸了口气,把事情含糊过去,道:“只是不小心松了缰,如今地上苜蓿厚得很,也就是弄脏了衣裙。”
阿杏哽咽着道:“娘子可曾被擦破肌肤?回去了夫人定然要打死婢子的!”
听着她如此紧张卓昭节,宁摇碧更加尴尬,对卓昭节道:“一会我送你回去,顺带与岳母大人赔礼罢。”
“谁要你去赔礼!”卓昭节瞪了他一眼,哼道。
话是这么说,宁摇碧到底一路陪着笑送了她进敏平侯府,不巧游氏不在,倒是卓芳礼在家中,听了宁摇碧为带卓昭节纵马驰骋、不慎坠了马,卓芳礼也吃了一惊,问过两人都无事,他倒是不在意了,很是和颜悦色的问候了一番雍城侯与纪阳长公主,亲自送走宁摇碧,回来之后,对着卓昭节就是一顿叱骂:“不懂事的东西!即使定了亲,光天化日的与男子共乘一骑是好名声吗?还纵马……亏得人没事,否则自己吃苦头不说,叫长安城里上上下下平白的看个笑话!”
卓昭节自知理亏,乖乖的垂头领训,一个字也不敢说。
骂过了女儿,卓芳礼也没放过陪女儿出去的下人,从阿杏到随车小厮,挨个被他大骂一番,罚了一个月的月例。
只是教训完了,卓芳礼又放缓语气,道:“咱们北地不像江南,江南多水,因此多善舟楫者,北地多原野,踏青游春,即使高门贵女,其实也不都是乘车,很多也爱乘马,是以咱们这样人家的小娘子,不拘骑术如何,总是会骑的,你在江南,你外祖父可能怕出事,所以没叫你学,现下确实也该学起来了。”
卓昭节怯生生的道:“原本我确实是想学来着,但想催马跑快些,九郎不放心,这才带我跑了一段。”
“这骑术咱们家差不多都会,没有必要非得他来教。”卓芳礼皱眉道,“回头叫你大哥或堂姐们教一教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探望白子华
傍晚时分,游氏回了来,听说了这件事情,也十分生气,但听卓芳礼说女儿的骑术该练起来了,就道:“三郎这几日帮着各处请太医,恐怕没有这个功夫,还是劳动下四娘与六娘吧。”
游霰虽然是陪章老夫人一行入京的,但他没做过京官,对长安诸位太医并不熟悉,而且章老夫人说是老夫人,年纪比游霰还要小一点,又是寡妇,到底也要避忌,这几日来游氏都过去陪着也算是方便两边接触商议,跟着游霰一并来长安的游炬老实忠厚,跑腿之类还成,说到八面玲珑到底欠了许多,这是游家的事情,也不能劳动到其他房。
而卓芳礼虽然是个散官,到底是侯爵之子,偶尔遇见架子大的太医应付下也还罢了,平常他也不耐烦总是与章老夫人应酬,四房的嫡次子卓昭粹虽然明年不下场,但作为昭字辈里前途最被看好的孙儿,他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得到敏平侯亲自指点、并在永兴坊别院拥有固定的小院居住的孙儿,卓芳礼和游氏自然不能为了应付林家耽搁他的功课。
所以为林家奔波的人选只能是卓昭质这个长子了,是以游氏不能让卓昭质去教导妹妹骑术。
这会念慈堂里才用过了饭,卓昭节见父母不再责骂自己了,大着胆子问:“四姐和六姐的骑术好吗?”
“教你足够了,只要你不乱来。”游氏皱眉说了一句,卓芳礼倒是被游氏所言的请太医勾起了心头之事,问道:“林家郎君到底怎么样了?按说长安现任和从前供奉的太医也不算少,但拔尖的就那么几个……这几次请下来,治得如何不去说,总该有个准话了罢?”
说到这个,游氏就长叹一声,郁郁道:“昨儿个请的胡老太医,说是不成……胡老太医告辞的时候,是我与三郎送出门的,因见章老夫人与白氏没跟着,悄悄透了句底——伤势太重,日子也长了,根本恢复不了的,而且伤口又在脸容正中,想用纹身之类的掩饰也不成……”
卓芳礼皱眉道:“胡老太医在太医院已经被供奉了三十余年,年轻时候在整个北地都有神医之称,而且极擅外伤……他既然给了这个话,可见是没指望了,怎么这太医还要请下去吗?”
“章老夫人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她怎么肯死心呢?”游氏道,“如今著名的太医还有闵太医和顾太医两位,若是这两位也说不成……恐怕她才不得不接受罢,反正一路北上的诊金都出了,也不在乎多这两位的,我如今在想的是,届时章老夫人闹起来、或者不闹……这事情该怎么办?”
卓芳礼沉吟道:“煊郎才多大,她难道还能给煊郎也一刀吗?无非多赔偿些,林家就是在江南也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