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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昭节撇嘴道:“天气热,不成吗?”
“啊呀,如今这时候,正是最宜人的,这么好好的坐着说话,居然也要热起来?”古盼儿眼波流转,笑着看向众人,卓昭琼促狭道:“咱们来猜一猜这是为什么?好好儿的这么热了——”
几人正作弄着卓昭节,不想被卓玉娘揽在膝头的杨池抬起头来,天真的问:“七姨真的热吗?我觉得不热呢,七姨若是热,我这个果子给七姨吃,母亲说这果子凉,不叫我吃,七姨吃了就不热了。”说着把被他玩了半晌的一只雪梨递了过来。
众人一怔,卓昭节趁机下台:“你看,你们这一群人,还不如池郎晓得心疼他的姨母!”
“你也说了你是他姨母。”卓玉娘笑着道,“你是咱们的姨母么?”
赫氏眼珠一转,掩着嘴吃吃笑道:“池郎不知道你七姨为什么热?舅母告诉你,记住了啊,你七姨心疼你七姨夫,怕一会你七姨夫上门时受委屈,就先要咱们说清楚了怎么个作弄法,好去告诉你七姨夫作弊过关呢!咱们都不告诉她,她一急,可不是就热了起来?有个词叫做急赤白脸,大约就是你七姨如今的样子了。”
卓昭节啊呀一声,又羞又怒道:“我明明问的是你们想怎么作弄我!三嫂最坏了,净胡说八道!池郎不要信他!”
赫氏笑道:“怎么胡说八道了?谁家小娘子出阁这天,做姊妹和做嫂子的人过来作弄要做新妇的人?那都是去作弄要娶新妇的人啊!你盘问咱们打算怎么个作弄法,还不是为了心疼宁摇碧?”
“三嫂胡说!”卓昭节见杨池眨着长睫,好奇的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赫氏,也不知道听明白了多少,心中越发的尴尬,索性举袖掩面,道,“我不跟你们说了!”
“好了,要做新妇的人被三嫂你说得要落跑了。”卓昭琼笑吟吟的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着跑到某人家去呢?”
卓昭节本来作势要往内室走,听到胞姐开口,还以为她要说几句圆场话,正做好了回身的准备,不想卓昭琼是要落井下石,险些一个踉跄,哀怨的转过头来道:“五姐你可是我嫡亲姐姐!”
“是啊是啊!”卓昭琼一本正经道,“咱们两个可是同胞姊妹,所以七娘你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赫氏几人听了这话俱是笑得直打跌,接着便是有样学样,这个道:“我可是七娘你的嫡亲嫂子,七娘你怎么忍心怪嫂子?”
那个道:“七娘我虽然不是你胞姐,到底堂的也是骨血之亲,你哪里舍得怨我调笑你?”
卓昭节听得正抵挡不住,楼梯上一阵脚步声传来,跟着游氏道:“啊哟,你们全聚集在这儿了呢?我说其他地方都寻不到人。”
见是游氏来了,众人忙都站起了身,整理衣裙见礼。
游氏这会已经装扮好了,穿着六等翟衣,饰六树花钗,六宝钿,这一身花钗翟衣,是五品以上官吏女眷方能穿戴,且是头等礼服,仅在受册、从蚕、朝会、婚嫁这样的场合才会装束,游氏一年也才难得穿上几回,这会上楼来,众人不免都要赞上几句,游氏笑着打趣几句,就问赫氏与古盼儿:“棍棒什么的都预备好了不曾?”
“母亲放心罢,前两日咱们就买了一批,保准宁家九郎君进门时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根,必叫他吃足了苦头才能见着七娘!”赫氏一脸凶悍之色,作出杀气腾腾之势,道,“不将他打得狠了,不晓得咱们家小娘子的金贵!”
古盼儿抿嘴一笑,斜视卓昭节,道:“媳妇们自是没问题的,就是母亲不疼咱们一疼,却怕七娘……”
众人一起看向卓昭节,游氏也不例外,卓昭节啐道:“母亲,嫂子和姊妹们如今哪里是来寻我说话?这都是来欺负我呢!”
“今儿个你是新妇,大家围着你转还来不及,谁来欺负你啊?”游氏晓得她们妯娌姊妹的玩笑,也不帮女儿,微微笑着道,“给郎子一个下马威,这是自来的习俗,谁家郎君要娶妇都要受上一遭的,好叫他们晓得妻者齐也,不可轻侮,你嫂子们下手越狠那是越疼你!你可要知道这一点。”
卓昭节恼羞成怒的跺脚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六姐出阁,还为难过六姐夫呢!哪里不知道了?母亲说得仿佛我拦着嫂子们一样!”
游氏笑着道:“你们都听到了?”
赫氏与古盼儿一起点头:“听得仔细着呢,这许多人听着,七娘一定赖不掉,以后她要是嗔咱们对宁摇碧下手太狠,就请五娘、六娘、八娘一起佐证!”
卓昭节啐道:“我是知道了,如今还没到九郎上门,你们是先拿我开心了呢!”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又打趣了她几句,因为看到游氏过来,晓得是差不多了,赫氏就与古盼儿主动提出去检视前头的预备。
卓玉娘和卓昭姝以为她们母女要说话,就牵了手预备下去转一圈,游氏摆手道:“我就过来看看,你们坐着好了,一会七娘就要上妆,也替她端详端详。”顺手从卓玉娘手里接过杨池抱着,环视了下四周,奇道,“冒姑呢?”
游氏因为两年前卓绛娘略施小计,坑了卓玉娘和卓昭节一把,察觉到卓昭节年少不知事,身边没个老成持重懂得多的人跟着不成,那之后不久,就把冒姑给了卓昭节,如今也预定下来要陪嫁的,这样的样子冒姑居然不在卓昭节跟前,她自然要诧异。
卓昭节道:“方才任表哥那边送了给我添妆的东西来,但我看着像是之前小姨夫给小姨母做定情信物的那对,就叫冒姑还回去了。”
去年任慎之孝期满后,因为长安的局势也基本定了下来,由于敏平侯那次病得及时,这两年又一直住着翠微山不回来,而且闭门谢客,卓家虽然不及从前鼎盛,但究竟也是侯门,又有几家姻亲在,总也要照拂几分,倒也没有因此就失了侯府的体面。
在游若珩看来现在的卓家比起之前倒还放心,就写信给游氏提出让任慎之进京读书——这里也有个缘故,是任慎之之前所拜的师父田先生有意将膝下的独女许给任慎之,那田家娘子就游若珩来看虽然也算贤良淑德,但游若珩觉得以任慎之的身世,还是尽可能的娶个官家之女的好,田先生倒有几个得意弟子如今在朝为官,对田先生也甚是恭敬,但同门师兄弟到底不如姻亲那么联系紧密。
只是田先生乃是任慎之的授业恩师,拒绝起来有些麻烦,又怕拒绝之后田先生不喜,伤及师徒情份,所以游若珩知道卓家这边卓昭粹和沈丹古都是下一科要下场的,而游炽、游焕因为要拜师早就在前年就进了京,敏平侯亲自教养出来的沈丹古更是被所有人都笃定了必定能中,索性让任慎之也过来,毕竟年岁仿佛的少年人到了一起可以彼此督促,共勉共进,而这样也免了任慎之在秣陵过早被迫议亲的尴尬。
任慎之去年入秋时到了长安,恰好赶上了卓家前后两场喜事,一个是卓昭粹娶古盼儿进门,另一个是大房的卓玉娘出阁,两场喜事因为侯府如今的门庭冷落以及敏平侯的远离中枢倒是办得格外热闹,前后又只差了一个月,游氏与大夫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卓昭节虽然不大忙,但如今年长又定了亲,总归要避一避嫌了,上上下下难免就冷落了他,待回过神来时,任慎之与一年多没见的表弟游炽和游焕关系如旧,并没有因为一年多没见格外亲热,倒是与沈丹古一见如故,谈得极为投契。
游氏知道后起初有些诧异,但一想也就明白了过来,任慎之与沈丹古的身世相似,都是因为种种缘故在自己家站立不住,只得寄人篱下,偏偏他们又生来天资过人,才华横溢,而且无论游家对任慎之还是敏平侯对沈丹古,都是尽心尽力的栽培的,他们的才华且也胜过了这两个恩主的子弟——这不仅仅意味着求学之中要受到供给他们衣食需用之物者子弟的嫉妒与欺压,也意味着将来难以偿还的恩情的沉重。
这样的同病相怜,即使任慎之知道四房对沈丹古的避忌,但也忍不住要与沈丹古交往。
这要是在之前,游氏定然是要不喜,要叮嘱任慎之不要和沈丹古过于亲近的,但现在敏平侯已经择了卓芳纯为世子,对几房的打算也已经显露出来,到底这不言不语的老父一辈子都是在为子孙操心,连栽培沈丹古亦不例外,卓芳纯和卓芳礼心酸之下也不忍心再叫为了家族到翠微山别院“静养”连回长安祖宅居住都不可得的老父再伤心,这几年下来,各房之间,尤其是大房、四房与五房的关系倒是融洽了许多。
所以游氏想想也就算了,如今任慎之索性就和沈丹古一起住水荭馆,本来水荭馆虽然是从五房里隔出来的,但地方也不小,足以供两位郎君及近侍居住了。
任慎之从前在游家和现在在卓家,都被当成自家子弟一样发着月例,但算起来也就那么点儿银子,同窗好友之间要应酬,笔墨纸砚虽然长辈偶有赠予,但也要自己买些添补才够,私房自然是不多的,之前游姿虽然给他留了产业,然而一来许多是大件不便移动仍旧还在江南,二来游姿自己也是庶女,私房不多,陪嫁有限,她嫁的任乐又不得宠,那份家业比起侯府来实在是微薄了,然他又一直在寄人篱下,越发不愿意失了礼数和体面,这次卓昭节出阁,一来是他嫡亲表妹,二来其他人添妆的钗环都是一件比一件贵重,任慎之打听了一番后,索性把游姿妆奁里最贵重的一副镯子拿了出来。
亏得这副镯子卓昭节从前听班氏提过,才晓得那是游姿过门后,任乐私下里送她的,乃是任乐的生母、若干年前醉好阁某位行首鼎盛时积累下来的东西,醉好阁是北地都闻名的青楼,内中行首多是公侯座上客,攒下来的好东西,丝毫不比卓家其他人特意预备的差——但这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卓昭节怎么会收他的?游姿把这镯子给任慎之怕是要做传家之物的,她自己不便去和任慎之解释,只有叫冒姑亲自跑一趟,与任慎之说明经过,请他另换一件寻常的。
【注】关于中了进士之后是否可以立刻当官,我之前有预备资料,悲剧的是现在找不到了,今天拼字比赛开始了啊,想想这也不是主要剧情,所以就随便查个写写吧,然后又想,我写的又不是唐朝,我写的是架空啊……所以,就这样吧,嗯,没错,我是懒了……
第三章 花钗翟衣
游氏听了,微微颔首,道:“既是你小姨夫给的,不拘是不是贵重,总该是让慎郎拿着做念想,是不好收下。”
卓昭节笑着道:“我就是这样觉得,又怕旁人拿过去表哥会多想,所以让冒姑姑去,与表哥解释一下,请表哥换上一件。”
冒姑虽然与任慎之也不是特别熟悉,但她是游氏的陪嫁,也算是游家出来的人,比起卓家下仆来和任慎之另有一种亲近,再者她也是侯府上下都知道的游氏与卓昭节跟前左右膀臂,她去解释,也是对任慎之的重视。
游氏欣慰的却是卓昭节说的是换一件而不是只还回去,索性不要任慎之送什么了,毕竟像任慎之这样长年寄人篱下偏又满腹诗书的,即使看着温和沉默,心思却多半是敏感的,这次为了不至于比其他人比了下来,把父母传下来的首饰都拿了出来,可见任慎之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愿意被侯府笑话他出手寒酸,那副任乐送与游姿定情、游姿必然是费尽心血才藏起来的镯子卓昭节不能要归不能要,什么都不要任慎之的,却等于在任慎之心上捅一刀了。
如今卓昭节说是换,那么冒姑过去自然有话说,镯子是班氏亲口说过乃是任乐送与游姿之物,这样有念想的东西推脱起来理直气壮,让任慎之再换一样,既没拿了任家的传家之物,又顾全了他的体面,在出阁的这一日的惴惴里,卓昭节能想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游氏心想到底把冒姑放到女儿身边两年,这两年卓昭节自己也肯学,着实是长进了不少,换成了两年前,这不知道柴米之愁自诩大方的小女儿怕是会直接把东西一还,自以为慷慨的索性就说什么都不要任慎之送了,没准还会再送任慎之点什么,叫人难堪了还当自己是体贴,又想到卓昭节才回到身边时心无城府的模样,两年时光匆匆,这样快就到了出阁的时候,心中一阵阵的不舍,伸手抚了抚女儿的鬓发,柔声道:“确实该如此,我的七娘果然也长大了。”说着便是怅然一叹,眼眶微红。
卓昭琼目光锐利,早就觑出游氏复杂的神色,她已经出阁又为人母,虽然膝下无女,但也不难体会游氏如今既欣慰女儿终身有托、又舍不得女儿离开跟前的情怀,只是卓昭节左右也不是远嫁,兴宁坊到靖善坊,虽然不能说是一墙之隔那么近,但再远也是同在长安城中,所以卓昭琼笑着打岔道:“辰光差不多了,等冒姑回来就要梳妆了罢?”
“是差不多了。”游氏被长女提醒,也暂且按捺住心酸不舍,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