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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放下心来,游灿又要叫荔枝撒钱,但卓昭节这边却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明吉在那小童被抛出时正在为卓昭节添着扶芳饮,吃了这么一吓,手抖就将卓昭节的袖子裙摆都浇了个透。
这扶芳饮是五色饮里的青饮,色泽淡青,浇在卓昭节的鸭黄春衫上立刻就成了一片褐色,明吉手忙脚乱的擦了几把,又看那银泥霜绶藕丝裙也挂了一滩颜色,只得尴尬的住了手,明合骂了明吉,卓昭节对这样的小事向来不计较,道:“问问船家什么地方方便,换身衣裙就是了。”
因为是游湖,又是雨天,卓昭节和游灿都带了两套衣裙以备不时之需的。此刻明合就悄悄的出了船舱去问那朱娘子,片刻后朱娘子挨着船壁进来,看了眼卓昭节身上的水渍,小声道:“小娘子既然带有衣裙,不如就到上头去更换,如今上头是没有人的。”
卓昭节正要起身,游炬忽然转过头来,道:“先等一等。”就让身边小厮和明吉一起上去,过了片刻两人下来禀告,说上面一层果然没有人的,朱娘子知道大户人家对小娘的珍爱,见不信她的话也不恼,只笑着道:“郎君、娘子请放心,要去二层必得走这舱里,外头都没法上去的。”
游家的小厮和明吉都点头肯定了这话,游炬这才道:“表妹去罢。”
游灿眼睛盯着两个伎人,嘴上敷衍着问:“可要我陪你?”
“就到上面换身衣裳,也这么大动干戈?”卓昭节抿了抿嘴,让明合、明吉拿上衣裙,一起上了楼。
这画舫的二层如寻常人家的花厅一样设着矮榻几案,角落里还放了几盆鲜花,两面的舷窗上拉着细密的竹帘,一扇门却通到了甲板上方是个小小的阳台,供人俯瞰湖面。
那门只有一半,上半面也是竹帘,卓昭节看了下竹帘甚密,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就放下心来,不想她才脱了外衫,楼梯上又响了起来,明合不待吩咐,忙拦到楼梯口喝问:“谁?”
“娘子,可要热水么?”楼梯上却是朱娘子,端了个水盆,笑着道,“奴家方才留意到娘子衣上翻的是饮子,怕是娘子手臂上也沾了饮子的,莫如擦几把舒服。”
“那多谢你了。”明合见她机灵,不觉抿嘴一笑,上去接过,“我拿给女郎就是。”
朱娘子也不争这个风头,递给她就下去了。
明合接了端着放到旁边案上,卓昭节刚才也将朱娘子在楼梯上说的话听得清楚,扫一眼水盆和搭在水盆上的帕子,一眼看出是全新没用过的,抿嘴一笑,道:“怪道二表哥雇了这朱娘子的船,果然体贴。”
“婢子也觉得被她一比人都笨了。”明合笑着走到卓昭节身边,与明吉一起伺候着她解了衣裙,绞起帕子擦了几处洇到扶芳饮的地方,又将带来的两套衣裙让卓昭节选。
卓昭节随便看了一眼,道:“就这套豆绿衫子罢。”配衫子的是荼白缭绫对鹅窄袖上襦,底下一条鹅黄罗裙,束腰彩绦,换好衣裳,卓昭节就伸展双臂,让明合、明吉一个站一个跪的为自己整理衣襟、裙裾,明吉正替她理着腰间彩绦,卓昭节斜对着通往甲板的门,猛然见那门上竹帘后一个人影闪过!
她大吃一惊,脱口道:“谁在外面?!”
这话问得明合与明吉都是大惊,正待呼喊,外头却传来了吱吱的叫声,就见那竹帘一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进来——却是百戏班子里两个拾铜钱的小猴。
主仆三人看见这才都放下心来,明吉几下弄好了彩绦,啼笑皆非道:“婢子方才只掀了竹帘看了下外头,因为没有搭出凉棚,如今那阳台上避不得雨,就偷了个懒……真真唬了一跳!”
“它在这儿做什么?”卓昭节歪着头与那小猴对看几眼,因为记得它是不伤人的,就大着胆子走过去,伸手想摸,明合忙提醒道:“女郎,仔细它身上脏。”
虽然那小猴看着皮毛丰美水润,但卓昭节也听说这些畜生皮子里头常有虫豸,被明合提醒就没敢摸下去,只是道:“估计是来讨吃的,下去拿点点心来。”
“婢子荷包里恰好装了几块。”明吉忙从腰间解下来,卓昭节接过一块芙蓉糕,拿帕子垫着放在掌心,向那小猴伸过去,那小猴轻轻叫了几声,一手攀在竹帘上,一手飞快的从她掌心捞走,却没如三人所料的那样塞进嘴里吃了再作揖,而是一骨碌钻出去,跑得不见!
卓昭节哎呀道:“怎么转过身来就变成强盗了?”
明合与明吉都笑了起来,卓昭节索性跟着掀起那竹帘,好在如今的雨也只是烟雨,扑进来并不打紧,她追到阳台上找那小猴,明吉忙脱了外袍给她披上:“女郎,还下着雨呢。”
“婢子去拿伞。”明合忙转身往楼下去。
卓昭节左顾右盼没见到那小猴的影子,倒听得下面甲板上一声锣响,忙到阳台边扶栏一看,却见下头几个百戏班子的乐人操。鼓。弄。锣,挟琴调弦的给舱里表现百戏的同伴配着曲,因为下着雨,都披了蓑衣,有几个人身边还专门着了没上场的人打着伞。
看了一会,就见两只小猴靠着舱门处避雨,都捧着半块芙蓉糕吃着——原来那小猴却是不肯吃独食——芙蓉糕也不大,小猴吃完,吱吱又叫了几声,迅速沿着船舱爬上来,一起站在栏杆上作揖——卓昭节转嗔为喜,低头翻着明吉的荷包,正琢磨着再给它们一块点心还是两块……
不想两只小猴猛然尖利的叫了起来!
卓昭节被吓了一跳——就见方才还一力讨好自己的小猴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其中一个甚至直接跌下了栏杆,另一个也是手忙脚乱的要逃开,卓昭节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两只小猴也不是刚刚看见自己,总不至于……被自己容貌所惊……只听说古人美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小猴么……怎么像落荒而逃?!
她捏着点心还在思索,身后忽然掠起一阵急风,冲得她险些站立不稳,跟着一道黑影几乎擦着她肩膀滑下又升起——就听下头甲板上有人听得小猴尖叫,察觉不妙,因此抬头观望,顿时喊叫起来!
那道黑影抓了躲得慢了一步的小猴,居然也不飞远,盘旋了下,就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根桅杆上,这时候才看清竟是一只高近两尺、羽毛黑亮的猎隼!这猎隼极为嚣张,一落到桅杆上,看都没看底下呼喝驱赶、试图让它丢下小猴的人群,直接一口啄在了那小猴脑袋上【注2】——猴脑猴浆顿时喷溅而出!猎隼津津有味的当着百戏班子人的面享用起来……
腥膻的气味在烟雨里弥漫,卓昭节脸色发白的按着栏杆,捏着点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明吉也觉得脚下有些发软,颤声问卓昭节:“女……”她才说了一个字,却听卓昭节森然低喝道:“噤声!”
这时候明合刚好取了伞上来,还没到阳台上,先笑着问:“咦,女郎还没寻到那小猴吗?”
冷不防从门里看见了不远处桅杆上这一幕——明合差点没把伞都给扔了!
【注1】安息五案:汉代百戏项目,据说是椅技的前身,我不看介个的,就当椅技描写下吧……其实椅技我也是写到这里去百度了个视频看了几眼,我总结就是椅子一张张搭高然后叠人摆POSS……
【注2】猎隼:大型猛禽,体型可达50CM,为了够气势,我给它再长点——两尺!据度度说,它是吃老鼠+蛇之类,没提到猴子,不过我觉得它还是能吃的,嗯……对着隼表翻了半天才翻到个既是本土就有、体型又足够犯案的种类,其实那个图片看着我觉得很无害,一点也不威猛嘛!
第三十八章 猎隼惊魂
卓昭节主仆这边陷入僵局,甲板上的百戏班子则乱成一团——这么一对乖巧伶俐的小猴先不说买过来的银钱了,最紧要的是调教出来可不是朝夕之功!单是冲着看这对小猴拾钱和作揖,就有多少人记住了他们这班子,像游煊那样为了看它们拾钱额外多给赏赐的客人可不少!如今这只猎隼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叼走一只还就在这船上开吃——负责驯养这对小猴的伎人连眼睛都红了,回头就向同伴喝道:“去取弓来!杀了这孽畜!”
“且慢!”却见之前打头出场的那红衣少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先叮嘱身旁一人道,“樊丈,叫乐声不要停,别扰了里头的兴致!”这才沉声道,“小黑儿已经死了!这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怕是同样游湖的船上放出来的,仔细些别胡乱得罪了人!”
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算是贱籍里的贱籍了,出来跑江湖自然要眼明耳聪,这只猎隼羽毛丰美油亮,看着就是有人养的,能养得起这样一头猎隼的非富即贵,小猴没了还能再买了教导,万一惹上不该惹的人,他们一个百戏班子指不定都完了。
“那小黑儿就这么死了吗?”先前的伎人咬牙问。
红衣少女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头顶一个少女不高不低的说道:“那边有船在靠过来,未知是不是这猎隼的主人?若是的话,当叫他们赔偿!”
“多谢娘子。”百戏班子的人这才留意到阳台上的卓昭节,那红衣少女谢了一声,又露出紧张之色道,“娘子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快进舱里去!仔细被那畜生伤到!”
卓昭节苦笑着道:“我也想进舱……只是,我从前读过的闲书上说这种猎隼速度奇快,而且……它们进食之时最是警惕!如今我偏离它这么近,恐怕我一动,它以为我要对它不利……我哪里当得住它一爪子下来?”
那红衣少女听着就变了脸色,她反应也快,立刻叫了班子里两个魁梧的大汉拎了锣鼓到船尾去敲打,又叫原本给舱里表演配乐的乐人渐渐歇了声,好将那猎隼引开,让卓昭节躲回舱内。
乐声一错,里头游炬等人当然要问,得知消息后,都是吓得魂飞天外,赶着冲上楼,只是才上楼,就被正急得团团转的明合告诉了之前卓昭节对百戏班子说的话,游灿惊怒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叫昭节在那儿站着?万一那猎隼吃完了那小猴……对昭节不利呢?”
“叫人一起冲出去,护住表妹!”游炬到底年长些,立刻有了主意。
“等一等!”游灿这会从门里张望着看清楚了那猎隼与卓昭节之间的距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冒这个险——她颤声道,“不成!实在是太近了!这门又窄,最多只得两个人一起出去,扑到昭节身边护住她的光景恐怕那猎隼都已经啄到昭节身上了!这万一被抓上一把……”
那猎隼轻松啄破小猴脑壳的一幕虽然游灿没看到,但如此之近,看着它撕裂小猴生吃的气势,也知道爪喙何等的锋利!
卓昭节这种闺阁里娇生惯养、连粗布都上不得身的小娘,估计不必被它正面袭击上,翅膀挥过都能在臂上留道血痕……
别说卓昭节生得好看了,即使长的一般,小娘家家就没有不在乎容貌的,这万一不仔细破了相,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何况卓昭节背后还有个敏平侯府呢,好好的花容月貌的嫡亲孙女破了相,敏平侯府追究起来,游家上下都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游灿说得众人都不敢动弹,游炬思来想去也没更好的办法,就埋怨明合:“这东西什么时候来的?谁叫你们不拦着点七娘?”
明合自知失职并不敢还嘴,心里七上八下的哀求道:“婢子知罪……只是如今七娘怎么办呢?”
一船人都投鼠忌器,也只能用那红衣少女的法子,住了甲板上的乐声,使人在船尾使劲敲打锣鼓,企图引那猎隼过去——偏那猎隼动也不动,卓昭节也只好站在原地,连举手掠下鬓发都不敢——这个时候雨还在下着,她身上虽然披着明吉的外衫,鬓发却也被打湿了,只是这些卓昭节都没心思留意,她如今头都不太敢转,就拿眼角瞥着旁边一艘画舫慢条斯理的靠过来,暗暗祈祷其中有跟前这只猎隼的主人在,可以将它招回去……
画舫终于到了。
却见这艘画舫比卓昭节等人的这艘竟也不小,竹帘低垂,甲板上空无一人,船既向这边靠过来,也没个人出来说话,游炬一皱眉,放下竹帘,噔噔几步跑下去,到了甲板上,朱娘子却已经由两个船家拿锅盖挡着防那猎隼忽然扑下来伤人,与那船上的船家招呼起来,这湖上船家因为长年在此,几乎都是认识的,那边船主出来却是一脸的苦笑,压低了嗓子也不敢高声:“朱娘子,靠过来是客人的意思,咱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放心,老张他手底下有分寸,绝不至于当真碰到了去。”
“汪家郎君请看……”朱娘子小心的指了指还栖在桅杆上的猎隼,“可是你家客人所有?如今游翰林家的小娘子正在它附近,惧它爪牙不敢轻易离开,这烟雨蒙蒙的小娘子都站了许久了,这……”
那汪姓船主抬头一看,见着那猎隼撕下一只猴腿吃下去的模样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又看不远处的阳台上果然一主一仆两个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僵硬得站着动也不敢动,再听朱娘子提醒是游翰林的家眷,哪里敢怠慢?当即匆匆一抱拳,也顾不得理会才过来的游炬了,只道:“某家这就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