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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战郎他们就治不好?还是督促的人耽搁了病情!”
雍城侯叹了口气:“如今收到的是一份八百里加急急报,内中只说了一起病倒无一例外,请示长安处置。今儿个我在工部时,圣人急传我过去,告诉此事,让我回来禀告母亲的。”
长公主听说圣人也确认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往常嬷嬷怀里倒了数息,吓得众人乱作一团,雍城侯急声吩咐:“快传太医来!”
数息后,长公主却又挣扎着醒了来,颤声道:“十一郎也觉得……也觉得无幸了吗?”长公主都这把年纪了,按说若宁战一家没到一定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样的坏消息是不该告诉她的。如今咸平帝也赞成告诉她,那多半是宁战那边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不得不告诉长公主。
“圣人没有这么说,只是……让母亲先知晓此事。”雍城侯为难的道,“母亲请看旷郎和徽娘……”他不说后头一句话还好一点,一说这句话,等于是侧面承认了宁战一家活路不大,不然怎么要叫长公主看看曾孙好想开点?
长公主却没去看两个曾孙,而是失神的望向了从前祈国公的方向——半晌,才低声道:“本宫晓得了。”
雍城侯与宁摇碧见她如此,心头都是一沉,雍城侯看了眼儿子,宁摇碧罕见的没有故意逆他的意思而行,而是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祖母。只是长公主这次却没有给他面子,而是淡淡的道:“本宫需要好好想一想,你们先下去罢。”
“……是。”雍城侯和宁摇碧还是头一次被长公主如此冷淡,两人都有些不适应,又有几分委屈——宁战和雍城侯兄弟不和,世人皆知。
虽然宁战还有其他政敌,但长公主尚在,他又已经被夺爵流放,那些政敌谁也不会冒着得罪长公主的风险去赶尽杀绝。而不畏惧长公主追究这么做的,嫌疑最大的就是雍城侯父子了。
尤其是宁摇碧。
然而现在长公主坚持要他们退下,父子两个被常嬷嬷频繁使着眼色,到底也只能告退离开。
回雍城侯府的路上,卓昭节领着乳母落后几步,由雍城侯父子在前头走着。途中,雍城侯冷不丁的问儿子:“是不是你?”
宁摇碧一愣,随即冷冷道:“自然不是。”
“苏史那?”
“也不是。”宁摇碧极干脆的道。
雍城侯皱起了眉:“难道当真是意外?”
“我倒觉得是报应!”宁摇碧冷哼了一声,一拂袖,道。
雍城侯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只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回头与你祖母好生说一说,免得为人所趁。”
“祖母心里有数,又何必我去解释?一解释,反而成了疑心祖母了。”宁摇碧并不赞同,淡淡的道。
虽然宁摇碧这么说了,但回到侯府后,他还是与卓昭节说了一声,道是要去和苏史那商议商议——之前,宁夷旷、宁夷徽的满月宴上,雍城侯才拿一个“夷”字提了圣人为君为父两重身份的期盼。而圣人也给了“夷旷、夷徽”的回答。
结果这才一个来月,宁战合家就已经不成了……嫌疑最大的就是雍城侯,不问可知这是一个阴谋。而且是针对双生子满月宴一事的阴谋。
因为圣人愿意为真定郡王铺设好储君之路,然而也希望真定郡王能够有饶恕兄弟的宽容。这件事情是雍城侯借着自己嫡长孙、嫡长孙女的起名提的,倘若雍城侯自己都容不下兄弟、还是唯一的嫡兄,那圣人又如何相信真定郡王会饶过不同母的延昌郡王甚至是唐澄?
问题是宁战即使没了爵位又被流放,总也是圣人的嫡亲外甥,敢对他们合家下手,这份布置,想寻出漏洞可没那么容易。一旦无法寻到足够证明雍城侯府清白的证据,雍城侯府就极被动了。尤其是,若暗处起了谣言的话……
虽然现在圣人让雍城侯将这个消息转告纪阳长公主,以表示自己暂时还是信任雍城侯的。可辰光长了没法找出真凶,宁战一家又当真去了,有心人从中坚持不懈的挑唆,圣人嘴上不说,心里很难不起些疑惑。
圣心一旦生了怀疑,那想去除可就难了。更不要说对于真定郡王一派,帝后的信任是何等的重要。
如今这阴谋初露端倪,雍城侯与宁摇碧当然要立刻追根究底、寻觅线索。
宁摇碧走后,卓昭节正皱着眉头思索着此事可能的结局,忽然初秋进来道:“世子妇,夏氏求见。”
卓昭节这会本没心情见夏氏,但想着雍城侯父子都去忙碌了,自己一介妇人,对局势的了解也远不如他们,平白的操心还不如做些事情。何况夏绯示调教家伎确实有一手,又知道进退,既然要用她,那适当的给几分体面也是需要的,就按捺住焦躁,淡淡的道:“着她进来。”
片刻后,穿着艾绿上襦、系藕丝裙的夏绯示袅袅婷婷的走入,这艾绿和藕丝配在一起,本是娇俏活泼的颜色。但穿在夏绯示身上,却没来由的呈现出柔媚入骨的风情来。卓昭节心想醉好阁到底是屹立北地勾栏多年的阁子,好好的一个人,穿戴齐整,目不斜视,偏这样越端庄越勾人,也不知道醉好阁里到底怎么调教的。
她虽然见了夏绯示,却没心情多言,受了礼后,就直截了当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奴家想向世子妇求个恩典。”夏绯示平静的道。
卓昭节皱眉道:“什么?”
明眼人这会都看出来卓昭节此刻心情不好,很该识趣的住嘴不提了。但夏绯示虽然看到,却还是道:“奴家想出府一趟。”许是怕卓昭节担心她是起了旁的心思,所以立刻又解释,“只是想去祭拜一个人。”
“祭拜?”卓昭节道,“你要祭拜谁?”
夏绯示心平气和的道:“奴家想祭拜程姐姐,亦想遥为李大家上一支香。”
“程姐姐?”李大家当然就是去年莫名死在了龙首渠的李延景,而程姐姐么……卓昭节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时采风后院里最近没了的那个据说也是醉好阁行首出身的程夭娘,不正是姓程吗?
果然夏绯示提醒道:“就是时家郎君后院里新没了的人,奴家昨儿个听家伎们回去说到的。”
卓昭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与这程夭娘关系很好?”
“从前奴家在醉好阁时,舞技由许姐姐教导,其余却多半传自程姐姐。”夏绯示平静的道,“所以这两位姐姐于奴家有师徒之谊。”
卓昭节凝视了她片刻,见夏绯示始终神色不变,就淡淡的道:“你既然想去,那就去罢。我让府里给你安排一驾马车。”
夏绯示再次一礼:“谢世子妇!”
看着她的背影,卓昭节抬了抬下颔:“留点神,别叫我辜负了慕姐姐的托付。”
冒姑微笑着道:“娘子放心罢,婢子留意着呢,一准儿出不了差错。”
第一百零三章 谁下的手?
次日一早,卓昭节安排人送夏绯示出门去祭拜程夭娘。到了晌午后,一行人复归,随夏绯示出门的人都神色平静,显然此行一切顺利。
夏绯示先到斗芳院里换去祭拜时着的素服,穿上家常衣裙,这才到卓昭节跟前禀告出行经过,她知道卓昭节对这个没兴趣——反正稍后也有陪她出门的人详细说与卓昭节听,所以只寥寥几句描述,大致是她去了城外专门安葬富贵人家没了的侍妾女婢的合葬处,顺利寻到了程夭娘的坟墓,上了香,也往龙首渠方向祭拜过了。
末了夏绯示却又说起了家伎:“十娘子出阁那日,被各家要走了好些人,如今许多舞都排不得。敢问世子妇,是否补上一批人?”
那日经夏绯示调教出来的家伎技惊四座,内中年长些的几个在雍城侯府里锦衣玉食的养下来也出落得秀美可人,所以一舞之后,好些人都开口讨要,这么一来,人手还真是缺得不少。卓昭节想了一想,点头道:“是要补上一批,回头我着人去市上买了,再送到斗芳院里去,还是要劳烦你。”
就见夏绯示欲言又止。
卓昭节看她一眼,道:“你有话直说便是。”
夏绯示施了一个礼,才道:“不敢瞒世子妇,今日祭拜程姐姐时,恰好看到许姐姐,如今许姐姐的景遇也不大好,但许姐姐一身才艺更在奴家之上,所以奴家想着既然要添新人,恐怕奴家一个人教不好……”
卓昭节皱起了眉,心想府里有你这么一个行首我就要留意几分了,你还想再介绍一个行首来——虽然是过了气的,但算算年岁如今也不过二十余岁,虽然不及豆蔻年华的少女,却最适合妇人风情,九郎是与我恩爱,然而谁知道你们这些打小学着勾引人的女子都有些什么手段?
就算不担心九郎被勾引了去,好好的雍城侯府,倒成了你们这些行首的地儿了吗?
她一皱眉,夏绯示立刻明白卓昭节不情愿了,不禁神色一黯。
卓昭节正自沉吟,外头忽有人招呼了一声世子,却是宁摇碧过来了。
闻声,冒姑等人就皱起了眉,一起看向卓昭节。
卓昭节晓得她们的意思,只是她虽然几次召见或答应见夏氏都是择了宁摇碧不在的时候,然而这样偶然撞见,还要拦着宁摇碧不许他看到夏氏,可也显得太过看重夏氏了。所以微微摇头,并不叫夏氏立刻从后头离开。
片刻后宁摇碧进了来,才跨过门槛就道:“阮家送了一匣子桃花糕来,说是阮云舒与谢氏去城外游玩,在翠微山中摘到的,这会山下桃花都谢了,所以特意送来给咱们尝尝。”
说话之间他已经看到夏氏在,卓昭节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见宁摇碧只随意看了眼夏氏,道:“你正处置人?”
卓昭节戏谑的看着他,道:“不是,正问话呢。”
宁摇碧就在她身侧坐下,笑着道:“那你问罢。”
“你说的事儿我想一想,回头再议罢。如今你先回去算好了若要补人,要补多少,都要什么样子的,等我过目后,叫采买去把人先买了,再说。”卓昭节转对夏绯示道。
夏绯示自宁摇碧进来起就低头垂目、屏息凝神,惟恐自己有什么动作眼神叫卓昭节认为存心不良,此刻听卓昭节让她回斗芳院,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赶紧道:“是!”
等夏绯示退了出去,卓昭节与宁摇碧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阮表哥和阮嫂子倒是好兴致。”
宁摇碧笑着道:“咱们也不是不能有这样的好兴致。若是骑马,来去翠微山,也就那么点功夫。”
“我可不能和阮嫂子比。”卓昭节忙摆了摆手,道,“阮嫂子的武艺且不去说,至少登山之际是如履平地的,就说这骑术,我也就能在乐游原上转转罢了,进山定然是不成的。”又说,“再说如今咱们有这个空吗?不说祖母和父亲那边了,如今屋子里头那两个小祖宗是能离开人的吗?”
宁摇碧笑道:“辰光过起来也很快的,几年之后他们长了,咱们也好暂时撒一撒手,再长大些,便能与咱们一道出游了。”
卓昭节微微笑道:“我也盼他们快些长呢!”
又说了几句儿女经,卓昭节就打发了闲散下人,问起了剑南一事:“如今怎么样了?”
“昨儿个就派了人南下,现下只有一份急报,还不大好说。”宁摇碧沉吟着道,“但多半是有人搞鬼,不然,宁战他们一家又不是才到剑南,为什么会在旷郎、徽娘得了名字之后就不好了?”
卓昭节想了片刻,道:“我倒有个想法,既然是冲着旷郎、徽娘的名字来的,宁……大房那边主要的人也未必会有事儿罢?”
宁战本来就是延昌郡王一派,横竖已经落到了流放剑南的景遇,再坑二房一把也不怕。毕竟纪阳长公主还在,总归他们被罚得再狠也就是流放劳役这一步了。圣人与长公主姐弟情深,不会看着长公主偌大年纪还要受失子之痛的。
所以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宁战配合着长安的某些人而为,既然如此,宁战总不至于把自己合家的命都搭进去了罢?他好歹也是圣人嫡亲外甥、太子的表弟,延昌郡王也要叫一声表叔的,又不是延昌郡王的家奴,再说如今太子还没登基了,要叫宁战合家为之尽忠那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那宁战肯定不会死——最多在欧氏的唆使下,死两个庶子应个景儿。
若是这样的话,那雍城侯府也只要承担这么段辰光的猜疑罢了。染了瘴疠之气,难道还能拖个十年八年吗?
宁摇碧道:“本来是应该这样。但父亲说,那份急报上提到,宁战合家如今都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卓昭节一皱眉,道,“这倒是难以揣测了。”
不然,剑南那边的官员也不至于动用八百里加急了。可见那地方的属官也是个耳目灵通且反应敏捷的。
毕竟八百里加急素来只能用于紧急军情、或者事关社稷的大事,像这样为了一个被流放的苦役,这地方官必定要被追究责任的。他冒着这样的风险把事情报到长安,便是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如果是宁战自己配合延昌郡王一派,那么此次发病定然是有惊无险。
这样的话当地属官就没什么可被追究的了。
然而宁战合家上下全部昏迷不醒,情况危急,这谁知道是不是被盟友坑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