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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氏呆了半晌,眼泪簌簌而落,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清郎归卓氏去养,即使不能和卓氏的亲生子女比,受点委屈吃点亏,但能够平安长大的几率却是最高的。否则即使给祖母养,也不够可靠,祖母年纪长了……”宁瑞澄沉默片刻,低叹了一声,道,“你听我说,我不是不信你,大房就这么一点血脉,之前你家里来人要接你回去,你都没肯,就是为了清郎,不忍他在卓氏手里受委屈!可你这么做反而是把清郎推进了危险之中!也耽搁了你自己!”
“那清郎被二房养着……大房往后,岂不是一直都要被二房压着?”祖氏擦着泪,难过的几乎要大叫起来,道,“六郎一直都在宁九手里头吃亏,如今他的嫡亲侄儿索性把命都交在了宁九手里,这凭什么呀?”
宁瑞澄沉沉叹了口气,道:“这些话你都不要说了,说了有用么?局势如此……你要是真的为了清郎好,就再也不要提这抚养他的话!回你娘家……另寻个人嫁了罢。你还年轻,六郎在天之灵也不舍得叫你就这么一辈子孤零零的……”
“我不嫁!”祖氏一抹泪,咬牙切齿的道,“我之前是对六郎不好!可我从来都没想过嫁其他人,他活着,我是他的妻子,他死了,我便替他守一辈子!我没福替他生下一儿半女,往后六郎的烟火也还要指望着清郎!更别说六郎在时也最疼清郎的,总而言之我不能放心清郎一个人在这儿过着!我定要留下来陪着他!”
宁瑞澄沉下了脸:“你不要把话说的太早!如今六郎才去,你一时不忍分离,但守一辈子,你以为这句话容易?当真说了出去,想回头可就难了!”
“大姐你这么急着打发我回祖家去,无非是怕我三番两次想抚养清郎,惹了宁九和卓氏对清郎不喜罢了!”祖氏仰了仰头,冷笑着道,“但接下来你们一个回山南一个回郊县,即使四姐也不能经常回来探望清郎吧?这府里没个大人常看看他,往后谁知道他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我可以听大姐你的,不再要求抚养他,然而我在侯府这里替六郎守着节,隔三岔五看几眼侄子,料想总没问题吧?”
“在侯府替六郎守节?”宁瑞澄注视着她,不屑的笑了起来,“这儿又不是六郎的家,你凭什么在这里守节?不要胡闹了,以九郎的为人,你敢跟他说这番话,他能直接把你往城外随便寻个管得严的道观一送——你这辈子都别指望出来了!”
见祖氏变了脸色,宁瑞澄摇着头,“你自以为很清楚很了解九郎?差得远了!你这点儿泼辣算计在他跟前,半丝都不够看!更不要说,他手下还有个心狠手辣更在他之上的苏史那,那可是在西域沙场上杀得尸横遍野都面不改色的人!就拿你去年在祖母院子里和卓氏吵架的事儿说起来,九郎回来晚了一步没遇见那实在是你运气,不然你信不信他敢当场在院子里把你往死里踹?这种事情他太做得出来了!”
“只要清郎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威胁,他就不会手软!”宁瑞澄冷静的道,“所以我宁可把清郎交给他去养,不管他把清郎教成个没用的纨绔,还是一心一意亲近于二房,总归能活下来就好。至于你说大房的往后……等清郎有了往后再说罢!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至于你……你还是先回祖家去,不要继续在侯府这里添乱了!”
第一百四十章 事暂歇
宁瑞澄为了侄儿的这番盘算,卓昭节自然也明白,但宁朗清到底怎么个养法,还是要看宁摇碧的意思。回到青萍院后,她叫了人来,将宁瑞澄的话大致说了,让人去长公主府告诉宁摇碧。
到了傍晚的时候,鸾奴亲自过来回话:“世子说,大娘子说不说这番话,横竖是那么回事,如今府里头事情多,清小郎君还是以静养为好。”
这就是不打算因为宁瑞澄的服软改变之前不让宁朗清养好身子骨儿的做法了。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卓昭节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宁摇碧这样的谨慎——谁说不是被坑怕了?何况宁含和宁希动手之前谁会认为他们是危险的?谁不觉得他们是可怜的?
想到宁含和宁希,卓昭节心下怜悯淡去,道:“我晓得了,你回去伺候九郎罢,用心些,别叫九郎太劳累了。”
鸾奴点头:“小的明白。”又道,“世子说,世子妇如今手头事多,瑟兰居那边的人手和调养,就先叫苏将军接手过去,让小的告诉世子妇一声。”
卓昭节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宁摇碧怕自己不能狠下心来,或者这么做了却心有不忍,难免心头惴惴,所以才让苏史那过来接手——这样忙碌的时刻他还不忘记体恤妻子,卓昭节感动之余,却又不免淡淡的怅然,暗道:“怎么尽叫他操心,却不能替他尽一尽心?”
如此怏怏的打发了鸾奴,呆坐了一会,就去看一双子女。
到底亲生骨肉就是不一样,卓昭节虽然心情复杂得很,可陪着两个孩子玩耍了一阵,又高兴起来。
回到屋中,宁娴容又过来了,卓昭节奇问:“难道那边还有事情?”
宁娴容摇头,道:“大娘那么机灵的人,祖氏和四娘都被她压住了,我想现下那边不会有什么事情了,索性过来看看嫂子这儿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
“我也没想到大娘有如此决断。”卓昭节感慨道,大房现在就这么一点骨血,按着常人那是绝对不肯让二房养废掉的,必然是精心教导,使之成材,好挑起振兴大房的担子。比如祖氏,甚至连自己一辈子都不在乎搭进来了。
可宁瑞澄却舍得把这个唯一的侄子送给二房养成个废人!
然而卓昭节也明白,宁瑞澄这么做才是对的,祖氏还想着养出个文武全才来,却不知道宁摇碧早就给这个侄子预备好了药罐子的名声,一旦有异变,随时让宁朗清去见他的父母……正如宁瑞澄所料,宁朗清越能干越聪明,只会死的更快!
也许宁摇碧自己不在乎这个侄子能够翻出来的水花,但他必须为自己的子女考虑。宁夷旷可比这堂兄小了整整三岁,何况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宁夷旷不够精明厉害压不住这堂兄呢?
即使压得住,按着宁摇碧的为人也不想给子女留下什么麻烦……
但宁瑞澄也没料到,宁摇碧谨慎到了这样的地步,在她已经明确表态、压下祖氏和宁瑞婉,做主将宁朗清的往后全部交给二房了,宁摇碧还是不肯放弃预备好的手段。
所以宁朗清便是天资聪颖无师自通的韬光养晦,这辈子也都不要指望能做什么了。
宁娴容虽然对血脉上的嫡姐颇有罅隙,然而如今她嫁得如意郎,也不必担心欧氏的算计,心胸也是开阔了,淡笑着道:“我从前在大房那边的时候,确实一直听人说这大姐的厉害,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
“我对她也不了解,前几日看着只觉得精明。”卓昭节道,“今儿才知道她比我想的还要精明。”
又道,“既然她们现在没事寻我,先不说她们了。说你……你该回雷家去了罢?”
宁娴容道:“嫂子这儿的事情……”
“如今也就是避暑的事,横竖东西慢慢的买,买不到的把价钱加一加。”卓昭节道,“总归会有人宁可热一点拿自己备的东西出来换的。”
宁娴容沉吟着,如今宁瑞澄下定了决心,清楚的晓得要想保留大房最后一点血脉,必须让宁朗清在二房的手里抚养为此她亲自出面弹压了祖氏和宁瑞婉,甚至看宁瑞澄的样子,她还打算一鼓作气的把这个弟妹赶回娘家去嫁人,彻底离了宁朗清这件事情。
而宁朗清自己,即使此刻满心对二房的怨恨,可才四岁的小孩子,又被拘在了瑟兰居,距离这青萍院才一步之遥,又能做什么?
这么一算,卓昭节现在要忙的,除了避暑之物不整齐外还真的不多——侯府总归要留人主持的,长公主那边既然有雍城侯父子在了,卓昭节除了隔三岔五打发人过去探问消息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既然卓昭节已经应付得过来了,宁娴容还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毕竟她如今出阁也没有多久,虽然这会守着大房的孝,一年之内不好传出孕讯,然而对于血气方刚的新婚夫妇来说,分离和在眼前却要避忌到底是两样的。
宁娴容可不愿意在侯府这里多住些日子,结果回了雷家就有人给自己敬茶——虽然因为淳于皇后的缘故这种可能性不大,然而雷涵不敢纳,却把心给人分了去,这岂不是更叫人吐血?
所以她略作思索,很快就决定听卓昭节的,明日就收拾东西回雷家去。
这时候已经宵禁了,卓昭节本想先打发人到雷家去说一声,也只能作罢。好在雷家同在长安,明早去说也不耽搁什么。
但到了次日一早,宁娴容正与卓昭节话别,鸾奴却匆匆跑了个过来,神色惊喜道:“世子妇、十娘子,殿下醒过来了!”
这些日子长公主其实一直是时醒时昏,如今鸾奴这模样显然是说……
“祖母已经完全清醒了吗?”卓昭节和宁娴容闻言,也是一喜,跟着就听鸾奴急急道:“是这样的,殿下如今要见一见清郎君,所以世子命小的来告诉世子妇,领了清郎君去见殿下!”
宁娴容这会当然也顾不上走了——虽然长公主不大在意她这个庶出的孙女,但祖母醒了,她却自顾自的回夫家,像话吗?忙跟着卓昭节,一起到瑟兰居里接了宁朗清,匆匆叮嘱他几句尽量不要在长公主跟前哀哭,免得招了长公主,就带着他往长公主府而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为子孙计(上)
这些日子下来,纪阳长公主府里满是药香,闻着就叫人身上不大爽快。卓昭节一边轻声叮嘱着宁朗清,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却见这堂侄神色委顿,对她的话却还是很认真的听着,不时恭敬的回上几句——单看这反应实在不招人厌,卓昭节不免心下唏嘘,倘若宁朗清是与二房毫无关系的小孩子,哪怕不似现在这样懂事听话,宁摇碧也不至于防他防到不许他身体好起来的地步了。
然而宁家大房、二房之间的罅隙实在太深了……宁战倘若还活着,也许还能有化解的一天,可如今宁战既死,那这道裂痕只能永远的在这儿,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这样的情况下,已经开始记事的宁朗清,连卓昭节也要承认她完全没把握将这侄子养到放下仇恨的地步。因为对他不好是结仇,对他太好,往后要挑唆的人轻描淡写一句这是二房心虚,怎么解释?
何况卓昭节也不可能做到对宁朗清比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更好……她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到底领了宁朗清踏进长公主的内室。
这内室里的药味倒不很浓郁了,许是长公主嫌弃的缘故,窗半掩着,室中焚了醒神驱恶的必粟香,凛冽的香气扑鼻一冲,让人猛然清醒起来。
长公主果然好多了,能够起身,只是消瘦憔悴的程度让之前见惯了长公主颐指气使的人莫不感到惊心动魄。
——尤其是那一头皓白如雪的发丝……
回想长公主得知大房噩耗前的鸦鬓,那是几十年如一日精心保养出来的风韵犹存,抵御住了岁月的侵袭,然而到底也没扛过丧子亡孙的打击。
爬满了皱纹的脸上满是悲伤和憔悴,然而看起来长公主如今根本没心思去管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靠着隐囊,微合双目,听榻边的宁摇碧低声说话——这长公主最宠爱的晚辈的小意逢迎,此刻效果仿佛也不大。
因为长公主闭着眼,连偶尔“嗯”上一声都无有,却是心灰意冷到了懈怠于给出任何敷衍了。
一直到雍城侯轻声道了一句:“母亲,媳妇领着清郎来了。”
长公主这才睁开眼,卓昭节低头对宁朗清道:“去见你曾祖母。”
宁朗清乖巧的挨到榻边,扶着榻沿跪下,低声道:“曾孙见过曾祖母,曾祖母现下好些了吗?”
长公主怔怔的看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如今过的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雍城侯和宁摇碧脸色都是一僵,卓昭节也有些发怔。
就听宁朗清道:“回曾祖母的话,曾孙如今过的很好。”
卓昭节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长公主却没看旁人,仍旧望着宁朗清,淡淡的道:“怎么个好法?”
“九婶专门拨了本来是以后给旷堂弟住的院子给曾孙,又使了许多人照料曾孙,吃的穿都好。”宁朗清不假思索的道,“比在剑南时不知道好了多少。”
长公主似乎一噎,想了想又问:“那比你从前在……从前没去剑南之前呢?”
宁朗清这次却是沉默了,过了许久,宁摇碧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道:“曾祖母在等你回话。”
他似乎也有点惧怕这堂叔,怯生生的望了宁摇碧一眼,才讷讷道:“回曾祖母,再往前……曾孙不记得了。”
室中众人一下子都没了话。
算一算,宁朗清随家人被流放剑南时,不过才三岁,论周岁,是两岁。即使他现在,记事其实也未必就能够全记下来,实在太小了。
不记得从前的日子……卓昭节垂下眼帘,心绪复杂。
就听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