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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盈脉一面将衣裙递给她,一面道:“也可以,不过赵师兄不可在这里,须得出门去!”
“难为你替这小娘子这么考虑周到……”陈珞珈不在意的笑了笑——卓昭节既知道他们的关系又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还看清了他们容貌……出了秣陵,怎么可能让这小娘子继续活下去?既然如此,给她更衣时赵维安避不避开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谢盈脉清声道:“如今城还没出呢!”
陈珞珈嗯了一声,看了看虽然不能出声却满面愤怒之色的卓昭节,略一思索,到底点头道:“也好,那师兄你送谢师妹出去。”又叮嘱道,“师兄你目送师妹去套车就成了,你就在回廊上不要走远。”
赵维安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什么都听她的,但也听出来陈珞珈这是不放心谢盈脉,当下答应一身,转身去开门。
——他才转身,谢盈脉忽然变捧为扬,将手中那套彩绣辉煌的锦衣一把挥向陈珞珈的脸!
陈珞珈面上与谢盈脉谈笑自若,对她总是存了一份警惕的,见状迅速反应过来,也不抵挡,反手用力扣住卓昭节的咽喉,正要用卓昭节来威胁谢盈脉,不想手上一痛!
却是卓昭节在谢盈脉动手的刹那,猛然低头,狠狠的咬住了她的手背!
“松口!”这声断喝却不是吃痛的陈珞珈,而是谢盈脉,卓昭节听话的松了口,立刻觉得臂上一紧,兔起鹘落间,她已经被扯到了谢盈脉身后!
“谢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珞珈一把扯下那件绣衣,狠狠扔在地上,脸色阴沉,再难维持笑容!
赵维安也反应过来,立刻就要动手。
就听谢盈脉面无表情道:“出城之后怎么不说?”
陈珞珈一怔,挥手止住赵维安,道:“什么?”
“你们只要我设法帮你们出城,既然出了城,我难道还能回来?”谢盈脉冷冷的道,“可陈师姐你提都没提出城以后怎么办,论单打独斗,我也许比师姐你稍胜一筹,可若是师兄帮手,到时候我怎么办?”
“原来为了这个。”陈珞珈眼中疑惑稍退,微笑起来,“谢师妹你太疑心了,大家如今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有你在总是个臂助,难道还怕师姐对你不住?”
谢盈脉哼道:“赵师兄我还能相信,但陈师姐你向来就不喜欢我,我凭什么信你?”
陈珞珈心中微感焦躁,担忧拖延之下追兵赶来,谢盈脉却摆出一定要说清楚的架势,她勉强耐着性。子问:“那谢师妹你要怎么才能相信,可不要为了小事耽搁辰光!”
谢盈脉道:“除非陈师姐你……”她说到此处,面现犹豫,陈珞珈皱起眉,正要说话,却不想谢盈脉猛然一振手腕,一道寒芒自袖中弹出,陈珞珈几乎是凭着多年学艺的本能、想也不想往后急退、急退之中甚至还一把抓了正赶过来襄助自己的赵维安,一把挡在面前——寒芒如切豆腐一样切入赵维安胸膛,噗嗤一声!直透后心,赵维安这才惨叫出声!
只是他惨叫到一半,谢盈脉手腕一转,剑锋偏转,顷刻之间将他的五脏六腑绞得稀烂!
赵维安叫声顿歇,眼珠瞪得几乎凸离眼眶、定定看住谢盈脉片刻,头猝然一歪,断了气息!
这变故是如此突然,被丢在地上的明吟与明叶立刻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卓昭节往后跌出几步,跌坐在一张没翻倒的矮榻上,整个人都在激烈颤抖,死死捂住了嘴!
而陈珞珈与谢盈脉这对师姐妹却仿佛看都没看见赵维安的惨死一样,谢盈脉神色淡漠,陈珞珈面有惊容,只是她这惊容却是:“袖手剑!师尊不是说几年前它就被弄丢了吗?竟然是你偷的?!你……师尊向来偏心你,若他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生前最宠爱的关门弟子却也不过是个女贼,你猜他会不会恨得自己剜了自己的眼珠?!”
谢盈脉此刻手执的长剑,青湛如水,其薄胜纸,仿佛屈指一弹,就能弹断,然而观它刚才轻描淡写的杀死赵维安,剑锋刺入赵维安躯体时仿佛切入豆腐般的轻松,任谁也能看出它的不凡!
“你为什么总是将旁人想得与你一样呢?”谢盈脉静静的道,“师尊那么说不过是为了不伤你们的心,你也知道此剑代表师门传承,在几年前,师尊就决定将衣钵传与我,所以这柄剑自也到了我手里,只是我是幼徒,陈师姐你又向来与我为敌,师尊就打算先告诉你们剑弄丢了,然后让我找个机会‘寻回’,这样以寻回此剑有功的名义,正式传我衣钵……”
她摇了摇头道,“师尊一片苦心,全为了咱们三人纵然有罅隙,也不至于在他去后闹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但陈师姐你实在太过丧心病狂了,雍城侯世子也好,敏平侯府也罢,根本不是我等常人能够招惹得起的!在秣陵一个告老翰林就足够将你我逼上绝路了,更何况你若是为了自卫惹下来事情,我也不至于全然不念旧情,可你却是为了夺宝!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动手时留下来活口,知道你们来自岭南,你又是一路作奸犯科过来江南的,届时缉捕文书下到西洲……师尊灵前安能安稳?”
陈珞珈冷笑着道:“总之呢,老头子偏心你,什么都能替你说,袖手剑传下来按理是要行正经仪式才能拿的,他也不管,若是咱们师祖在,怕是老头子头一个被逐出门墙!”
“陈师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姐。”谢盈脉淡淡的道,“当年你父母出海双双身亡,亲族弃你不顾,多亏师尊路过,帮你收殓父母尸骸,又收养为你次徒,教你养你十几年恩情,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与欺师灭祖有什么两样?”
“老头子样样帮着你,你自然是替他说好话的!”陈珞珈眼神闪烁,冷冷的道,“只不过凭一把袖手剑就想拿下我,也忒小觑我了!”
闻言,谢盈脉微微变色,立刻后退了一步,护住卓昭节——陈珞珈要的却正是她后退,但见她抓住了这个机会,双袖连扬,几只荷包倏然飞出,到半空猛然一爆,粉红色的迷雾顷刻之间散布开来!
“无耻!”谢盈脉怒骂一声,这迷雾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她自己也许还能仗着内力继续追杀陈珞珈,但身后的卓昭节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偏还身份紧要根本不能有损伤!谢盈脉虽然有把握冲过去几剑就斩了陈珞珈,如今却不能不暂避锋芒!
第七十九章 死地生机
只是谢盈脉退到卓昭节的位置,却一把拉了个空,她心头一沉,低声问:“卓小娘,你还好吗?”隐约里踩到地上有人,传来痛哼一声,谢盈脉这才心下略宽,以为卓昭节惊慌之下摔倒了,俯身摸索到地上果然有一人横卧,谢盈脉忙闭了气提起那人腰带,仗剑划破窗户跳了出去,不想到了外面,低头一看手里的人,顿时大惊失色!
“你家娘子呢?!”谢盈脉抓着明吟低叫了一声,将她往地上一丢,几剑将门窗都砍倒,里头粉色烟雾渐渐散去——却见室中除了大环、小环并明叶外,再无他人!
谢盈脉再次追出门,将附近屋子的门统统踹开寻了一遍,如坠冰窖!她仓皇四顾,却见四面人影杳杳,哪里还能看到陈珞珈和卓昭节的人影?
卓昭节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轻微摇晃的地方,她怔了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船上,还没等她回想起来。经过,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已经在头顶响起:“哟,小娘子,可算醒了啊?”
“……你想做什么?”卓昭节闻言,脸色一变,转头看向跪坐在附近的陈珞珈,陈珞珈眯着眼,笑道:“我想做什么,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卓昭节咬了咬唇:“你可是想离开秣陵?只要你发誓出秣陵后放了我,我帮你!”
“你当我真的出不了秣陵呢?”陈珞珈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笑盈盈的道,“城门可以关,但城墙又没罩子,以我的轻功不会溜出去吗?问题是你能为我消了雍城侯世子的追杀令么?那追杀令一日不消除我一日提心吊胆不敢妄动啊,就怕一个不小心,便给他的人追上来杀了!”
见卓昭节沉默下来,陈珞珈叹道:“看来你现在就没什么用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杀意,卓昭节不由一个哆嗦,恳求道:“你……你们取那酒珠无非是求财,若你不伤我,我愿写信让家人奉上千金为谢!决不怀恨报复!”
陈珞珈笑着道:“你说的是真的?千金?那可不是个小数字,那老翰林舍得换你这么个小娘子?听说那翰林家子孙不少吧?凭什么为你这么大方呢?”
“我外祖父外祖母向来疼我疼我得紧,只要你肯答应,我这会就写信过去!”卓昭节心砰砰的跳,低声道,“我没骗你,真的!”
“真是个好命的小娘子,生得这么好,纵然我是女子看着都嫉妒了。”陈珞珈似笑非笑的道,“凭着这副相貌即使出身寒苦这辈子都是个金屋藏娇的命,偏你还生在富贵乡里,千两黄金啊,可怜我长这么大,百两黄金也才见过两回呢!那还不是我的,你这话听着我简直嫉妒极了,想我前世里难道作了孽吗?为什么我就没有你这样的好命呢?”
卓昭节不敢回答,怯生生的望着她。
陈珞珈笑着笑着就变了脸:“千金万金,总也要有命去花,可惜的很,我却没信心躲过雍城侯世子的人,你若是没有旁的能叫我有活路的用处,我也只能在死前先杀了你,以弥补我的嫉妒之心了!”
卓昭节差点没晕过去,哭道:“我……我又没得罪过你,你……你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拖上我?”
“小娘子这话说的。”陈珞珈格格一笑,柔声道,“聚宝记从上到下也没得罪过我呀,你说他们的冤枉往哪里说去?可见这都是命,你呀,就乖乖儿的认命吧!”说着,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面颊,施施然起身出去了,走到舱门口,她又回过头来,笑着道,“其实,如今你已经不在秣陵城里了,我知道江南人都擅长划水,这小船上也就咱们两个,你若一定要往水里跳,我也不能拦阻你,只是我们岭南水也不少,你若是想看看我的水性,不妨试一试走水里逃走,当然我也要提醒你,一旦被我抓回来……”
陈珞珈微笑着道,“瞧你这娇滴滴的样子能禁得住什么?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我啊,就拿匕首,往你那吹弹得破的小脸上,这么划拉一下……你再逃,我再划一下,划完之后我还会给你上点药,你就放心吧!”
卓昭节哆嗦着拼命点头!
这样在水上飘了两日,卓昭节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是否还在秣陵,只知道是在河渠里转来转去,而陈珞珈如今说话也笑不出来了,显然景遇很不好,第三日的傍晚,她沉着脸道:“看来只能去明月湖里躲一躲了。”又恨恨的埋怨卓昭节,“你这累赘,若是你家的人先找来,或许我还能谈一谈条件,偏他们那么笨,每次都叫世子的人赶了先,你这翰林外孙女、侯爵孙女的身份半点儿用处也没有!”
卓昭节心中大恨,面上却只作怯懦之态,陈珞珈骂了她一番,恨恨的出去操桨——这两日她也试图让卓昭节做点事,比如做饭之类,然而班氏十几年娇惯不是白惯的,卓昭节做什么都是一塌糊涂帮足了倒忙,陈珞珈设法弄到的这艘船不大,上面预备的米柴都不多,为躲追兵又不方便补充,实在禁不起卓昭节练习和糟蹋,陈珞珈无可奈何,只能让她歇着。
等陈珞珈出去了,卓昭节用力掐着掌心,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忽而急骤、忽而缓慢——从舷窗望出去,夕阳的余辉里,岸上那个柳树环绕的小别院是如此的眼熟,再往前,那村庄的轮廓亦是似曾相识……
机会就这么一次!
卓昭节按捺住心绪,飞快的思索着对策!
陈珞珈此刻虽然不在舱里,但以她习武之人的敏捷身手,自己想从船尾跳水跳生,估计连水都没下,一出舱,她就能察觉……毕竟,这船也就这么大。
届时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该怎么办?!
深秋里,冷汗渐渐湿了中衣……
就在这时,不远处,夕阳下响起一声清晰的鹰唳!
卓昭节猛然想到了什么,她扑到窗边,飞快的摸索起身上携带之物,她的钗环都是好东西,早就被陈珞珈收走了,但好在,还留了一支赤金簪给她绾发。
卓昭节一把拔下簪子,心中默默祈祷夕阳慢点下去,对准了那只盘旋在屈家庄林上的猎隼,借着夕阳的光辉,不断调整——亏得她身上就没有陈旧的物事,这支簪子黄澄澄的色泽鲜亮,在余晖里,反射出一点刺目金光,射向猎隼!
……几个月前,青草湖上第一次遇见那个顽劣的世子时,宁摇碧的声音电光火石般在耳畔响起——
“……毕竟今日烟雨蒙蒙,即使小娘子头上有几件光亮的钗环,没有阳光反射,也不至于被它认为是锋刃……它自然不会理会。”
这席话反过来,也就是说猎隼会将钗环反射阳光看成锋刃、从而引发它的敌意了?
但愿……那个说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世子这句话没有骗自己……
卓昭节心中焦急的祈祷:过来!过来!快过来啊!
眼看着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