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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他根本就不该考虑值不值得问题。
对于欧阳皓洁的命令,他从来就不曾认真反对过。这个习惯可以上溯到八年前,他们两人都还在“豹子”的手中经历那一段残酷的修炼时。
还记得,有一次听了她的话,他冒着死亡的威胁,第一次违背“豹子”的命令,和她合谋放走了那个人。当时他怕极了,可后来却发觉什么事也没发生。
从此以后他更坚定了一个信念:她没有豹子可怕,可她比豹子厉害。跟着她,才能摆脱“豹子”的桎拷。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心随她而动。
在山中多年,虽然他对于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出现在这样一个大城市里十分抵触,可是想到此来能见到她,也就勉为其难地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会约在这样一个书肆这样一个文雅的地方。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他却总是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这几年来她变得越发遥远了。
他举起手拍了拍门:“有人吗?”
里面依稀听到有人应了声,接着听到一阵“堂堂”的脚步声走过来。大门还没打开,突然,身后那悄无声息地靠近的人影令他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石秀,你来得好早啊!”
他转过身去,正好看到身后走来的欧阳皓洁,抬起衣袖挡在嘴前,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
她展开手臂,伸了个懒腰,然后仿佛脱力了一般,微闭着眼睛斜倚在大门旁的石柱子上。那样子,倒有几分可爱。
“你又去赌了个通宵?”石秀的眉头微微的皱起又放下。
她的眼睛里分明带着一丝血丝,眼圈也有点微微的泛红,应该是被烟熏火燎地熬了一夜。
她的眼睛曾经中过毒气,虽然治愈了,可是最受不了的就是熬夜和烟熏。她这么贪玩,真是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昨晚在赌场门口遇到了个朋友。难得有人陪我玩,真是好痛快啊!”
她笑着挥了下衣袖,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却仿佛怕光似的又赶紧闭上。
石秀迟疑了一下,移动了一下身子,遮在她的前面,正好把她罩在自己的阴影中。却眼尖地发现,她的腰间带着一块用碧绿色丝线系着的一小块玉佩,东西不大起眼,却可以看得出是一件用过的男人饰物,那丝线都有些退色了。
她的身上怎么会有其他男人的饰物?到底是谁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的胸中仿佛有一千个一万个声音在叫嚣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欧阳皓洁睁开了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的腰间,笑了笑:
“这是我昨天赢的。”
她的手不经意的梳理了一下那快佩玉上的流苏,又侧头冲他露齿一笑:
“不过,我却把其中的一匹玉马输掉了。”
石秀顿时明白了昨夜她和谁在一起。胸中顿时涌上来一股酸涩的味道,忍不住冲口吐出一句略带教训的埋怨话:
“真不知道,有一天,你会不会把自己也押上了!或者还是把山寨整儿输掉?”
“哈哈哈!石秀,原来你还挺会说笑话的。”
欧阳皓洁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拍了下石秀的胸膛,半真半假地道:
“说实话,这个问题挺难回答的不过,如果我把自己输了,是不是就没有一点机会翻盘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是先把你们都压进去好了!”
说完,也不等石秀反应过来,她便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石秀来,一直看到他变了脸色为止。
“恩,不错!剃了胡子英俊多了我就说嘛,我们石秀原本是个清秀孩子,怎么能越长越像土匪呢。”
不是像,我们本来就是土匪吗!就算他真的英俊,也是英俊的土匪!就像她,一个如风一般的女土匪头子!
石秀看着她,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有些红了起来。
她的那句“我们石秀”,脱口而出,说得太过理所当然,太过顺口自然,仿佛说过好多次,仿佛发自内心。
“好了石秀,放轻松些,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里不是山寨,何必这么拘谨。”
“老大”
她又在逗他吗?就像曾经的无数次,小猫在戏弄她手中的老鼠。不肯放了他,也不肯索性吃掉他。
“不要叫老大了,你当这是在哪里?”
“小洁!”
这回轮到欧阳皓洁彻底的愣住了,差点被这个称呼噎住,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算了算了,还是叫老大吧哦,不,叫我掌柜的!”
“小洁掌柜!”
就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修长的弱冠少年。他一眼看到欧阳皓洁,清俊的脸上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彬,彬有礼地拱拱手:
“是欧阳先生啊。早!茶点已经备好了,里面请吧!”
☆、第四十一章 年礼
扬州城里的茶肆酒楼,何止上百座!特意跑到这间书肆里来喝茶吃早点?而且看起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吃早点了。
石秀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老大了。
在那个弱冠少年的带领下穿过庭院,欧阳一路走,一路和两旁早起忙碌的工人们打着招呼。那些人似乎对她也都很熟悉了,对她的态度显得很亲热又很尊敬,倒是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些好奇。
不时随风传来一阵阵新鲜的油墨香味,混合在油墨香味中还有能勾起人食欲的味道。
廊下的桌子上摊放着一排新书,油墨未干,新鲜出炉。那个弱冠少年已经先行离去了,欧阳皓洁在回廊便停下来,顺手拈起桌子上一本书翻看起来,匆匆扫了几页放回去,再拿起一本翻开,突然她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然后把手中的书封面朝下扣在了桌上。
紧随在她身后的石秀不觉好奇心大起,拿起那本书来,却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琼华宴三甲文集”。
琼华宴?不就是老大兴致勃勃地说要去皇宫参加的那个吗?!
他翻开书页,第一页的文眉上写着一行小字:巾帼不让须眉,当时第一奇才女,琼华宴头名状元——欧阳洁。
“石秀。”
“掌柜的。”
石秀答应了一声,顺手把那本书放进了袖袋中。仿佛背后有眼似的,欧阳皓洁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原来你也明白窃书不为偷的道理吗?”
她瞟了他一眼,又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他的衣袖。
“石秀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像是害怕她把书夺去了,石秀有点孩子气地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袖口。欧阳皓洁一下子被他逗乐了。
“好了,好了,如果你喜欢,我就买下来送给你吧。”
“多谢老大。”
石秀拱拱手跟在她身后向后面的一排房子走去。
让石秀大感惊奇的是,这一排房子的后面正好是一条小街,房子临街的门大开着,屋子里窗明几净,进去一看,这里还真是一家对外营业的茶馆粥铺。只是这条街很狭小,街边正好是一条蜿蜒曲折碧绿色的小河,对岸是一家大户高大的宅邸院墙,显得幽静而生僻,除了慕名而来的老顾客们,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居然有一家和书肆连在一起,专门经营早点和茶水的雅静的店铺。
坐在临街的座位上,透过雕花的窗棂,只见窗外的河面上,有几只白鹅悠哉游哉地在游动着,不时伸出嘴在水中啄食着什么。茶桌上已经摆上了七色茶点,一个个做得很精巧细致,飘散着诱人的香气,勾人食欲。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来了一壶清香扑鼻的上等碧螺春。
客人并不多,还在陆续地上来,不一会儿四周的座椅上已经渐渐坐满了人。举目望去,居然无一个贩夫走卒,从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看,除了几个儒商模样的人之外,显然大多都是斯文的读书人。大概都是来买书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
“石秀,我让你放轻松些!”欧阳皓洁伸手拍了拍石秀放在桌子上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些些无奈。
“哦。”
石秀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紧紧地绷得,握紧的双手手背上的青筋因过度使力而隐隐浮现。他曾经以为强硬无比的神经此时却被一种巨大的自卑情绪所压抑。
“掌柜的,可能可能这样的地方不大适合我来吧。”
欧阳皓洁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然后抬起手替他斟满了杯中的茶水,再拿了一个核桃酥放在他面前的磁盘中。
“没有人身上会贴着标签。你和我坐在这里吃饭,周围的人也坐在这里吃饭,能看出什么不一样来吗?”
虽然看不出来,可是他和他们就是不一样!他们是幸福的平凡的正常人,而他却是自小在土匪窝里长大的,杀人虏货无恶不作,无所不用其极的土匪头。
许多事情,许多人,走过的路,是永远也改变不了,无法回头的。
他明白她的用意,却无法从心底认同。可是看着兴致勃勃的欧阳,他却选择了沉默。每一次分离在相距,他总觉的她一天天变得遥远。
就像此刻,在这群斯文有礼的读书人中,她游刃有余,而他却显得格格不入。
她能大胆地闯入皇宫,在万花丛中轻松夺魁,直面君王,而不掩其豪情。而他,只能偷偷地在一旁倾慕她
“格格不入的是你的心!”像是一眼洞穿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思,欧阳皓洁略带气恼地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掌柜的”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废话了,先去吃饭!什么事情,也没有吃饭大。”恨铁不成钢,就是此时她心情的写照吧。
风卷残云地连续消灭掉了四碟点心,她这才像是泄完了愤般,舒了口气,慢慢缓了下来,饱食以后的她脸色好了很多,说话的语气也变的舒缓轻柔了。
“你听说今年太后大寿,扬州城送什么贺礼了吗?”
“听说是一幅龙凤寿屏。”
“嗯,随同那副寿屏一起送往京城的,还有送给左右丞相的年礼。”
她的样子状似闲谈,说到“年礼”二字时把语气有意无意地加重了。
石秀不由得一惊:难道老大居然要对那万人注目上贡京城的年礼动手了?
“老大,这个有点太大了吧?”
如今林贵妃新得宠爱,在朝廷里,林家权势熏天,林左相林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送给他的年礼,只怕比那副送给太后的寿屏还要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真如此的话,不可能不招致官府的报复。
“不如此,不足以触动卢渊。”这一次,一定要逼着他来真格的!
“可是,我实在不明白,老大为何一定要和卢渊较劲呢?”
明明她昨晚才和卢渊携手夜游,彻夜不归。为何又像是不同戴天的仇人一般,一次次不顾后果地惹怒对方。
他十分想弄明白,卢渊在老大心目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是敌人,或者什么。
可是显然欧阳皓洁此时也不肯给他答案。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欧阳皓洁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继续享受她的美食香茶。
☆、第四十二章 怒火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计划不如变化快。
一个月后,原本欧阳皓洁在石秀的劝说下,差点就要放弃劫持“年礼”以及为太后的贺寿礼的计划了,却在剑池山中,发生了一桩意外大事。
“好,很好,好得很。”
听到手下传报的那些消息,欧阳皓洁笑着轻轻地击了一下掌,可那笑意却没有一点点进入冰冷如水的眼眸中。
“看不出来,他还是个能独挡一面的人才吗。老二,你要好好地为我们三寨主,还有他手下的那几位能干的兄弟们记上一大功啊!”
她曲起中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
“老大”
这话分明是反话。石秀妄图想挽回些什么,可是看了一眼欧阳皓洁的表情,和桌面上渐渐伸展开的裂纹,愣是硬生生把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老大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只怕谁也救不了老三他们了。
说起来,三寨主也真够呛的,活该要受点教训。
在年节前面,趁欧阳老大和石秀一起下山去打探“年礼”的功夫,居然他私自做主,带着自己的部下在剑池山下做了一大票。
本来仅止于此也就罢了,可是最最不该的是:明明老大早已经下了严令,出活儿时,只可劫货,不许伤人的。可是,他居然一时兴起,不光把被劫的富商杀了,连过往遇到的老少妇孺,全都一道杀了灭口。还自以为做得很高明,天不知地不知地。
“很好,你很聪明吗,居然懂得杀人灭口了!就是不知道,在剑池山下,做下如此的惊天大案,官府的那些人会坐视不管吗?到时候第一个会怀疑到谁呢?”方圆几百里,谁敢在剑池山的地头上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