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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周子峰那边出事了怎么办?你我是要挨处分的,我不跟你同流合污。”
夏棋欣有点慌,她掏出电话要打,许帅一把抓过手机。
“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打了这事儿就全泡汤了,要是咱俩现在返回去那边也跟不上了,真出了事你会后悔的。”
庞白的车一直开到了“西都”娱乐城,进了地下停车场。
“看吧,你犯大错了,他是来这找乐子的。”
两人观望着,许帅叫夏棋欣闭嘴。
“我可听说他几乎不来这种场合。”
大约十多分钟过去,正当两人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一辆车开了出来。
许帅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夏棋欣开始有点领悟,不再讲话。
那是河边一座破旧的工厂,大部分荒地杂草丛生,破旧的砖瓦建筑像是只高大的巨兽,离它越近越有一种被吞噬的感觉。
夜静的无声,远处是高速公路,江上有货船时而鸣笛,近处野草沙沙响动。
许帅把车停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坡上,位置刚好可以纵览工厂外整个布局。草长得茂盛,正好挡住了车身。他们静静地观察着下面的动静。
厂房前出现了三辆车,有人从上面下来推开了铁门。
“那是什么?”
夏棋欣在十点钟方位看见了一辆隐藏在黑暗中的小车,它停下后便再没有移动。
“拿着。”
许帅把望远镜还给夏棋欣。夏棋欣居然有点害怕,毕业一年了,真枪实弹的训练有过,但如此状况还是头一次遇见。
“要是半个小时以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告诉高杰,叫他带人过来。你留在车里,哪儿别去,听见没有?”
夏棋欣点点头,握着望远镜的手竟有汗水。
许帅很快不见了人影。
夏棋欣拿着手机,算着时间,觉得时间是那么漫长。没过多久,她看见许帅沿着仓库墙壁偷偷溜了进去,心脏砰砰直跳,她还真想现在就拨通高杰的电话。
而不远处隐藏着的那辆车还在原地。
半小时过去,夏棋欣着急起来。他是被发现了,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确定枪已经上好膛,打开车门,不管他生不生气她只有这么做了。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却是在她打开车门的同时,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已容不得她思考,眼前一片漆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时,全身冰凉,眼前浑浊不清。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很冷,特别的冷。
这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她想她是漂浮着的,曾经在什么地方有过这种体验?是在哪里呢?是在母亲的子宫里吧。那她是重生了吗,还是已经死了?或是,正去天堂的路上?
母亲的子宫应该是温暖的,天堂也该是,可她为什么觉得那么冷呢?那就是死了吧。死就是这种感觉?多么奇妙。
前方有什么东西,它越来越清晰。她感到窒息。那个东西朝她游过来,驮起了她的身体。
许帅以为,这天晚上发生的事足以证明周子峰的嫌疑。他进厂房以后,发现了华瑞同境外分子的勾当。他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破获这宗大案,可以将倒卖文物的真凶收入法网。可是他错了,即使在经历了那样一个险象还生的夜晚,他也无法证明他所看到的一切,他最终发现那只是一场虚幻梦境而已。
虽然他义正严词,虽然他理由充分,虽然他能够获得战友的支持,但一切都是空的。他找不到一点有力的证据,一张照片,一段录象,指纹,人证。他什么也没有,他有的只是一个因他而受到伤害的同伴,一个他舍不得伤害却被别人伤害的女孩。
就因为如此,他所表现出的愤怒和不理智,在没有任何证据来支持的时候,在众人眼中显得过激,甚至是被当作急功近利的笑柄。等待他的,有同情,有嘲笑,甚至是不信任。
没几天,文件批下来,许帅和夏棋欣被停职查看。
离开前许帅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管怎么说,我对得起这块警徽。
后来高杰去他家找过他,虽然还是嘻嘻哈哈的,但是和以前有了很大不同。高杰也不再提那个案子。许帅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也不想干了,提心吊胆为谁呢?高杰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别人不相信你,但是我相信。许帅点点头,我知道。
从许帅家里出来,高杰觉得心理特难受,当种种关系结成了一张网把你圈住的时候,你是无法救助他人的。一只落难的小鸟想要挣脱束缚如此艰难,或许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活在这种大网之下,这就是生存的法则,没有选择余地——即使是社会的执法者也同样。
抬起头,一只鸽子正扑打着翅膀从头顶上飞过。高杰叹口气,心情更加沉重。
他一直在想,那天晚上是谁在夏琪欣报警以后又报了一次警,这个报警电话打在许帅和夏棋欣乘坐的面包车冲进河里之前,或许还要早一点。那个打电话的人无疑见证了所发生的一切,他敏锐地预感到即将发生些什么,但却没有透露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信息。没有举报有人在厂房里进行的交易,也或许他不知道,只是个偶然目睹了事发经过的局外人而已。坐在十点钟方位那辆小车里的究竟是什么人?
当警方到达的时候,什么也不见了。许帅看见的正在被交易的货款,跟踪的车和人。
有证据证明那天晚上庞白在“西都”夜总会包间消费,有人证明同伴是三个美国人。没有人证明庞白换车出了停车场,因为录象显示,他进了电梯就没再出来。
一切的一切听起来都在情理中,一切的一切都被事先设计好。这是一种高超的反侦察,竟然迷惑了多数人。
、新年(一)
几个人从公安局门口出来,少强问高杰晚上有什么安排。
“还能有什么安排,回家呗。你呢?”
“‘火柴棒’。”
高杰没什么心情泡酒吧,打算回家看母亲。
“他们去吗?”
“还能又谁?扬帆一下班就陪老婆去了,文子回家当她妈的乖儿子,许帅……”
少强说到这儿就打住了,没再下说下去。
“那你就一个人醉生梦死去吧,先走了。”
他拉紧了围巾,往街口走。天阴沉沉的,风吹着人特别地冷,本打算在街口的报亭买包烟,步子却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停了下来。
前方男子身着单薄的风衣,风把细长的刘海吹得有些凌乱,深褐色的头发将白脸衬托得愈加冰凉。他倚着身后的车,目光穿过行人落在高杰身上。见对方也看见了自己,带着挑衅的意味抬起了下巴。
他还是回来了。
那天在商场外看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总是要回来的。十三年之后再见他,没想到还是从前那个样子。叛逆和不羁全写在缺乏血色的脸,苍白几近于一种病态。那挑起的嘴角,带刺的目光,都在向他昭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让他开心过。
高杰朝他走过去,两个人面对面地站了很久。他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曾经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只是看着他,而他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情告诉他,他还恨他。
范家老三,范泽凯和范泽安的弟弟,范泽贤,整个中学时代亲如兄弟的朋友,此时以陌生的姿态出现在北座的傍晚,太阳的余晖把两个身影刻在了灰色印染的画布上。
范泽贤问他怎么做了警察。高杰说不为什么,就像你当兵一样。
“你一点都没变。”
“我们都没变。”
“听说这几年一直在泰国?过得怎么样。”
很早就听过些传言,新疆三年的兵龄过去,出了国,在曼谷跟人合伙做生意。他逃的足够远,但仍没远到忘却。
“呆腻了,回来,看看你。”
连自己都不会信的话,说出来让人觉得虚伪。高杰漫不经心地笑,“那我谢谢你。”
范泽贤一脸无所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在他身上寻找着如此漫长岁月都给他留下了怎样的印记,是如他所愿强大了,还是更懦弱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不久。不想请我喝一杯?”
对望着彼此的眼睛,探视着对方的深不可测,最后以范泽贤的笑声打住。
“改天吧,一定请你。”
他不想没有意义地和他耗时间,母亲还在家等他吃饭。敷衍了几句想要走。
“女朋友还好吧?”
身后的人又添一句,高杰觉得吃惊,但这种吃惊又不完全在意料之外。他站在马路中间,几秒后才回过神来,那些让人琢磨不清的弧线交织在他永远也无法改变的苍白里,他被他的话所警醒,他回来是为了什么?
天空仍是一派阴郁的气象,高杰不喜欢冬天,因为一抬头他会觉得那是一种欲哭无泪的表情,很不舒服。他希望漫长的冬天快点结束,但是春天来了又会怎样,他不知道那些记忆会轮回几个冬夏,他想,也许这一辈子吧。
文子瘦瘦的,穿再多的衣服都显得空荡,这时候,他正朝高杰走过来。许帅曾经多次问他,你妈是不是经常不让你吃饱饭?文子刚来到刑警队的时候,大家都怀疑他是怎么上的警校,就那点体重和身材,多半是凭她老妈在厅里的关系。不过文子也挺努力,工作认真,也没架子,去年还评上了先进个人。
文子凑上来小声说,“老爷子都知道了。”
高杰有点听不明白。
“就是那天晚上的事儿。”
刚一说完,严建东就出现在阳台的一头,文子立马闪人。整个局里除了许帅和高杰没有人不怕他的。
“你是不是私下叫人查那几个美国人?”
高杰不说话,算是默认。
“那不是你份内的事。我知道你为许帅和夏棋欣抱不平,但是你理智点好不好,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要人没逮着还把自己暴露地一干二净!”
老爷子语重心长,高杰却闭着嘴不说话,又点燃一支烟。
“我倒是给你说,高杰,做事情不能由着性子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
高杰看他一眼。
“怎么?还有意见,最爱给我惹事的就是你们几个,你们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你今天是打算沉默到底了是吧?”见高杰一个字也不说,严建东也不打算再说下去。“那好,反正你给我听清楚了!许帅这档子事儿你不准跟着瞎搀和!”
“那你是相信许帅的了?”
高杰终于开口。
“没有证据我谁都不相信。”
高杰有点失望,如果老爷子都不相信他们,谁还会信?
“总之,不要让我错看了你。”
是呵,四年前他也就是刑大的一个中队长,刘支队牺牲后,暂时代理刑侦二大队大队长,是严老爷子肯定了他的能力,一手把他提拔起来的,和刘支队相比,他的知遇之恩一点也不比前者少。当时老爷子冒着不小的压力做出了这个决定。像高杰这样不讨人喜欢的性格,除了身上那股子干劲和实力,恐怕再没有什么被领导看上的优点。像他这样的人,带点精神洁癖,拒绝阿谀奉承、假公济私,拒绝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做事除了显得单板无趣以外,还理所当然得罪了不少人。
就拿谈恋爱的事情来说,自从和前女友分手、申雪来了以后,局里就有不少风言风语,再加上田局牵线搭桥给他物色了个处级领导的千金,他却始终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弄得两个领导下不来台,于是乎大家都没了好脸色,至于旁观者大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皆敬而远之,所以才衍生了类似食堂事件一类闹剧。
可往往那些被他过滤排斥掉的角色,恰恰又想要亲近而遭绝,类似人家的热脸对上了他的冷屁股,于是更是仇视。人呵,心态就是这么微妙。倘若要是他捅了什么娄子,指不定有都少人在背后看笑话呢。
“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吃饭,睡觉,上厕所。”
“家里人呢?”
“挺好的。”
两个人边走边说,夏棋欣来回甩着装有灯泡的塑料口袋。楼道里的路灯烧坏了,哆哆嗦嗦踩着拖鞋出来,回来就看见了等在楼下的高杰。
她半仰着头,像是在看天空。天已经很黑了。
“我妈以为我在放长假呢,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说我被人从后面敲了一下,其余的的都给省了。”
“许帅怎么样?你最近去看他没?他伤好些没有?”
夏棋欣又问。
“还行吧!你知道他的脾气,他没来看过你吗?”
“没有。我去找过他两次,他们家里人说他不在。高队,你说他是不是在躲我?”
高杰想了想,“他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见你,他觉得在这件事上毕竟是他连累了你。”
“你也这么认为吗,高队?”夏棋欣突然停下来,语气有些急燥,“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对我说?在这件事上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和许帅分在一组,不后悔和他一起被停职,因为我们做了一个警察应该做的事,虽然这件事没有得到认可,但我觉得很值得,即使现在被停职了,我也觉得是光荣的,这种光荣是许帅带给我的,为什么要说连累呢?更况且他还救了我的命。”
当局外人不能给予肯定的时候,彼此间的信任尤为重要,这就是所谓的精神支柱,现在的夏棋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