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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只是明明装扮是男子,却怎么这么美?
来人内穿一件大红色鎏金纹窄袖锦袍,外披着件白色鹤氅,身姿挺拔,眉如远山,斜飞入鬓,凤眼狭长,睥睨有情,因着容貌秀雅至极,竟是雌雄莫辩。
少年上前一步,把男孩护在身后,不悦的瞪了一眼方修林:
“哪里来的狂徒,怎生如此无礼?我家弟弟,也是你想带走就可以带走的吗?”
这翼城本就是交通要道,来往富商巨贾、达官贵人甚多,看对方穿戴不俗,言谈举止又明明白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儿道,方修林先就怯了,讷讷着放开手来。
男孩哼了声一把推开俊美少年,径直往城外而去。
男子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看两人样子,分明就是一对儿闹气的兄弟模样。
方修林呆了半晌,重重的跺了下脚,自己果然魔怔了,那个丑八怪怎么可能会是这么个清俊高贵的样子?
突然打了个寒噤,难道那个丑八怪真死在深山葬身兽腹了?不然,为何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丝毫踪迹?
明明是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它飞了?
真的,不甘心!
方宏狠狠的一捶捶在桌子上,红着眼睛盯着瑟瑟发抖的跪在下面的方修林和李玉文身上,神情忽然一动,良久终于缓声道,“你们下去吧。”
从怀里摸出那枚“霁云飞”的私印久久把玩着,嘴角逐渐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只要太子殿下还用得上,只要容文翰还在意这个女儿,那自己就有的是法子让那个丑女再活过来!
日前收到女儿捎来的信,言说不日就有一份大福分临头,这个关键时刻,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叫太子殿下失望。
翼城外。
男孩抬头怔怔的瞧着分外高远的天空,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确信,自己已经从上辈子的梦魇中逃了出来,从此以后可以海阔天空了。
只是以方家人的贪婪,怕是不会甘心吧?
可再不甘心又如何,即便背后有太子作支撑,只要自己不在他们掌握之中,爹爹便不会束手束脚!
还有自己特意留下来的那枚假印,方修林肯定会物尽其用的吧?只希望他们到时,不要后悔才好!
忽然觉察到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忙回头去瞧,却是那少年正傻傻的瞧着自己,那呆呆的样子,哪还有分毫方才富贵逼人、钟灵毓秀的模样?
霁云怔一下后,忙后退一步,谨慎的冲对方一拱手:
“方才多谢公子解围,云开有礼了。大恩不言谢,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一转身,就要离开。
胳膊却再一次被人抓住:
“原来你叫做云开吗?可他们原先怎么都喊你霁云呢?”
声音竟是格外的响亮。
霁云吓了一跳,忙揪住少年的衣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磨着牙道:
“给我闭嘴!”
“奥。”少年乖乖的应了声。
霁云刚松了一口气,手心处却蓦然被一个软软的热热的东西舔过,惊得忙往后一跳,一张小脸顿时羞得通红:
“混蛋,你干什么?”
“我饿——”少年又伸出灵巧的舌头在嘴唇外舔了一圈儿,好看的唇顿时显得更加红滟滟的,控诉的瞧着霁云,“阿呆两天没吃东西了——”
说完,脚下一软,朝着霁云的身上就砸了过去。
霁云一愣,忙要躲开,却哪里来得及?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阿呆牢牢的抱在怀里。
“你跟着我做什么?”霁云又羞又恼的使劲推阿呆。
少年刚出现时,霁云就马上认出了他。只是这少年既然时时在方府中出现,难保和方家人会有关系,虽不知道少年为何尽心尽力救治自己,而且即便医好了自己也不声张,霁云却也再不愿和他有丝毫关系。
原想着没了那可怖胎记,一定没人会认出自己,没想到竟会被眼前人一眼看穿。
哪知阿呆听了霁云的话瞬间委屈无比:“你不能扔下阿呆!主子说把我给你了,还说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阿呆这几天找不到你,饭都没吃——”
“主子?”霁云疑惑的瞧着阿呆,良久冷笑一声,“你的主子是谁?还有,你可别告诉我你真的就是个呆子!”
阿呆却仿佛感受不到霁云的敌意,反而还一脸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小云最好了!我就说我不是呆子吗,所有人都不信!我家主子你也认得啊,就是那个——”
停了停还是不情愿的道,“我听见主子说你抱了他一夜,他肯定是撒谎对不对?”
自己方才不就抱了一下吗,就被狠狠的掐了一下,那个小屁孩,哪有自己长得好看,小云怎么可能抱他一夜?
抱了一夜,主子?
霁云忽然忆起那不告而别的漂亮孩子,难不成,阿呆,是他的人?
正沉思间,一阵古怪而又尴尬的声音忽然在肚腹间响起。
阿呆愣了一下,像发现新大陆般就要把头贴上霁云的肚子,嘴里还嘟囔着:
“咦,什么声音?”
霁云吓了一跳,忙把他的头推开,咬牙道:“阿呆,你再胡闹,便再不许跟着我!”
阿呆傻了一下,忽然拍着着自己同样咕咕叫着的肚子道:
“小云别气,不然,小云听我的好不好?它也在叫呢!”
直到自己的脑袋果然被摁倒少年暖暖的肚子上时,霁云终于无比悲愤的意识到,这家伙,怕真是个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高任鸟飞(一)
“娘,虽然女儿恨不得插翅飞到爹爹身边,可又怎么忍心……”
再怎么样,孔玉茹都是生养自己的母亲啊!不癫狂的时候,娘也曾经温柔的对待自己,自己怎么忍心,让娘死后受那般苦楚?
若说这之前,霁云对天上神佛只是礼敬,重活一世,这敬之外却又加上了惧。
“可是,娘,女儿真的很想爹……”
即便自己不能跑去上京又如何?都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上辈子爹花了二十余年,还是找到了自己,更何况这一世自己也一心寻父呢!所以娘,女儿听您的话不去上京,可若是爹爹自己寻来,女儿便不算私自认父对不对?
霁云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擦了一把泪,再站起身时,脸上的神色已变为刚毅:
爹爹,上一世女儿有眼无珠,不但自己身败名裂惨死破庙,更累的您一世令名毁于一旦,身死之后还被人唾骂……
葳蕤如大树般的百年世家容家也一朝之间灰飞烟灭!
还记得那一日,容家被抄,府中男女老幼足有八百余人被一根绳子捆了,迤逦而出上京的队伍瞬时塞满了整个街道,哀哭之声响彻云霄。
被人摁着伏在荡荡黄尘中的爹爹神情悲戚而绝望……
直到今日,爹爹那直挺挺跪着的木然背影,在风中被吹散的凌乱白发,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爹,云儿知道,老天既让女儿重活一世,不止为了让女儿看清那人的禽兽心肠,更为了让女儿补偿当日的不孝!
当日累及家族的,除了自己这个导火索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屠城之祸。
那时爹爹,一定以为自己早已痴傻了吧?
记得那时容家已然彻底败落,爹爹护着自己栖身破庙,长夜漫漫,爹爹为几个馒头一点儿嗖饭奔波一天后,却总喜欢在夜阑人静时,跑出去用荷叶取了净水来,小心的用手指帮自己梳发:
“云儿可是爹的掌上明珠呢,爹帮云儿梳个漂亮的发髻好不好?瞧,我家云儿可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呢……”
不管处境如何狼狈,爹从来没有责备过自己一言半语,反而对着自己絮絮不停,冀望唤回自己的神智。却不知,自己当时心智一片清明,只是内心里,却无论如何不愿接受那样一个悲惨的现实,龟缩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醒来。
其实,爹当日说的每一句话,自己都听到了心里。
而现在,正是爹爹述说的他和镇远侯爷高岳北征祈梁的时间。
据爹爹说,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共有几十个国家,大楚和西边的西岐,北边的祈梁是最大的三个国家。
三国也曾发生过无数次的战争,在三十年前终于达成休战协议,更为了互相制约,互相送有质子到对方国家。大楚和西岐君王俱是子息众多,惟有祈梁,却统共两个皇子罢了。
那皇子本在西岐为质,却在大楚昭元十五年的深秋时节在西岐质子馆驿中被杀,祈梁君王得悉此事后,震怒非常,接回皇子尸首后,却在一个月后对大楚悍然发兵,打出的旗号便是为他们王子报仇——
后来才知道,虽然祈梁皇子死在西岐,可遗留下的所有证据却都指向了大楚!
以致大楚质子四皇子楚晔被祈梁扣押,西岐八岁小质子穆羽则是连夜潜逃,三国间互送质子的约定也自此完全废除。
祈梁人本就能征善战,此次更是来势汹汹,大楚朝内却是人心惶惶。
最后是太子一力举荐了镇远侯爷高岳为主帅,才名远扬的吏部侍郎容文翰为总管,前往边关迎战。
高岳和容文翰本就是至交好友,两人一武一文,配合默契,终在五年后击退祈梁,保了大楚平安。
这本是大功一件,可惜战争的第二年冬,便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大事:
屠城。
却是第二年的冬天,本应在入冬之前送到的粮草,却不知为何突然延迟,紧接着天气突变,连日大雪后,粮道彻底断绝。几万军队一下陷入了外无援军、内无粮草的绝境。
两人紧急商议后,万般无奈之下决定冒险突袭祈梁边境最富庶的一座城池,冀望抢得对方的粮草后,能支撑一段儿时间。
却不想,哪一仗会如此惨烈!
六千人的军队,竟是几乎全军覆没!亏得后续援军赶到,才最终拿下了那座城池。可看到昨日还是自己袍泽,今日却已经身首异处,早就杀红了眼的一众援军瞬时就丧失了理智,愤怒痛恨之情也一下如燎原之火一般不可遏止……
等爹爹和镇远侯赶到时,那座曾经富庶的城市已经成为一座死城!
两人沉默多时,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却不防因容霁云通奸案,这件事却被有心人翻了出来,不过却是换了一个版本:
镇远侯和容文翰见财起意,下令屠城!
甚至在容家搜到的财物里,据说就有那场屠杀后侵占的大量金银财宝!
而事实的真像却是,祈梁甫一发兵时,太子一党便认定此战必败,因此才一力举荐素来和小王子楚昭交好的容文翰和高岳带兵出战。本想着借此次战争一举拿下楚昭的左膀右臂,除去这两个眼中钉,却不料两人竟然率军和祈梁战了个旗鼓相当,甚至还稍占上风。
太子大怒,和手下商议之后,决定在粮草上做文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人得胜回朝!
这才有了以后的断绝粮草,以及屠城之祸。
爹爹每每忆及此事,都是辗转反侧痛苦难当,每每在噩梦中惊醒,甚至说自己合该遭此业报,受上天严惩,只不该祸及子孙,连累了最爱的女儿……
现在,爹爹应该已然在前往两国边境的路上了吧?
而后来,事情之所以发生转机,有关粮草的一干事宜得到妥善解决,听爹爹说,应该归功于一个人 ,那就是年方十六岁的小王子楚昭。
爹爹说,楚昭在四面楚歌、百般艰难的境况下,终于拿住了太子的短处——
私开金矿。
大楚律例,私开金矿等同谋逆。
当时皇后一派势力仍是如日中天,得悉此事后自是赶紧补救,最终虽是仍保住了太子的位置,却也不得不做出妥协,乖乖让出了筹措粮草的职责,甚至太子还被迫献出大部分金子用于采购粮草之用!
只是可惜的是,还是晚了些,粮草送过去时,屠城惨剧已然发生。
自己如今要做的,便是尽快把太子私采金矿的罪证握在手里,然后交到楚昭手中!
而自己记得不错的话,爹爹提过那处金矿的名字,佢里。
目前要做的最紧要的,便是在太子发难前找到他私开金矿的证据,绝不让屠城惨案再次发生,置容家于那样危险的境地,让爹爹终生负疚……
“小云,饿——”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霁云回过神来,却是阿呆,正可怜巴巴捏着衣角瞧着自己。叹了口气,遂道:
“走吧,我带你,吃东西。”
“好啊,好啊。”阿呆顿时喜笑颜开,几乎要蹦起来,突然想到什么,拉了拉霁云的衣袖,“可是小云,我们吃什么啊?”
是啊,这天寒地冻的,可是连个活物也没有!
“我们吃鱼!”霁云深吸一口冷冽的气息,只觉从来没有的舒畅。
对面的阿呆微微愣了一下,虽然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却直觉,霁云的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看霁云已经走远,阿呆忙踢踏踢踏的跟了上去,嘴里却还半信半疑的嘟哝着:
“鱼怎么会和小云一般呆,这么冷的天儿在外面瞎跑,冻也冻死了!”
声音里明显有控诉和小小的不满。
霁云也不说话,只在前面大步急行——上辈子,天寒地冻的时候,爹爹讨不来馒头,就会用树枝绑个简易的雪橇,佝偻着腰拖了自己到冻河上,捡了转头砸开冰面,然后帮自己铺上厚厚的稻草,和自己一起垂钓,爹爹当时已然年老体衰,两只手更是哆嗦个不停,以致很少能钓到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