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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厉到残酷的训练开始了,跟兰姆伽基地的训练相比,原来在国内的那些训练都不叫训练。对宝七他们来说,苦点儿累点儿都不算什么,他们是苦过来的人,但他们受不了美国人的管束,更受不了扎姆疯子一样的辱骂和刁难。扎姆就代表了美国人,代表了美国人对中国人的态度。他们就是这样想的。他们吊儿郎当,他们油滑消极,他们认为努力训练就是讨扎姆和美国人的好,他们是不屑这样做的,他们甚至以训练不达标为荣。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远征 第九章(3)
铁门咣当一声打开,泻进的光线刺痛了眼睛。
“出来,你可以回去了。”一个宪兵在门口喊。
岳昆仑慢慢走出禁闭室,眯着眼望向天空。蓝天辽阔,风飕飕地吹,吹进衣领,吹入胸怀。自由的感觉真好。
岳昆仑被直接带去了靶场。排枪声此起彼伏,宝七一伙人正进行实弹射击训练,和一些学生模样的新兵一起,不少美国军官在边上看。扎姆冷冷地扫了岳昆仑一眼,没有叫他归队。岳昆仑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
一轮枪打完,听报靶兵报完结果,扎姆不感到意外。对这群中国兵痞,他从来就没抱过希望,糟糕的射击成绩,正好验证了他对这些人的看法。他已经不耐烦等到考核的那一天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轮整训,亲眼看着这群中国兵滚蛋。
“一堆垃圾。”扎姆低声诅咒一句,在记录簿上用力划了个大大的红叉。
“扎姆中校——”一个美国军官向这边喊,“听说你弄了把斯普林菲尔德狙击步枪?”
美国军官说的斯普林菲尔德狙击步枪就是指M1903春田步枪的狙击型,加装的是倍光学瞄准镜。二战开始后美军的制式步枪是M1加兰德,春田狙击枪并不多见。
“比那个强多了,装的可是六倍瞄准镜——”扎姆得意地回答,丝毫不顾忌枪的主人就站在他身后。他量岳昆仑也听不懂英语。
“带来了吗?”那边的军官喊着问。
扎姆拿过勤务兵手上的春田步枪,举起来招下:“想玩玩就过来——”
枪在一群美国军官手里传递,对完美的改装无不赞叹。岳昆仑在后面两眼直盯着他的枪。
“怎么样?够不够胆赌一局?”扎姆从皮夹里抽出五美元。用射击成绩赌博和扎飞镖一样,是兰姆伽的美军常干的事。
军官们轮流用那杆春田狙击枪各打了一个弹夹,统计下来,扎姆的所得的环数最高。
扎姆大笑,不客气地将一把美钞扫到面前,就这样还嫌不过瘾,回头得意地向岳昆仑炫耀:“士兵,我用这杆枪打得如何?”
岳昆仑面无表情地吐出两字:“一般。”
扎姆一愣,岳昆仑的回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对自己的射击成绩向来自负。边上的一群美国军官马上发出一阵恶作剧的嘘声。
扎姆脸上挂不住了,他不能容许别人对他的轻蔑,更何况是他的士兵。
“难道你能打出比这更好的成绩?”
“是。”
一群美国军官发出了更大的嘘声。
扎姆恼羞成怒,盯着岳昆仑说:“我让你打一个弹夹。你要是赢了,这些美元都是你的;可你要输了,作为你藐视教官的惩罚,你要被再关一周禁闭,而且永远不要再想拿回你的枪。”
“我不要钱,”岳昆仑盯着扎姆手里的枪,“我只要我的枪。”
在众多同僚的注视下,扎姆已经是骑虎难下了:“OK!希望你的枪法配得上你的自信和狂妄。”
岳昆仑很慎重,自从和藤原山郎在野人山中对决之后,他对他将要开的每一枪都很慎重。他没有用桌上散开的子弹,而是拆了一个新盒,挑出五发连号的子弹,又用刀仔细刮了一遍弹头。
岳昆仑的举动让扎姆紧张,他想自己也许真的是小看了这个中国士兵。围观的美国军官都睁大了眼睛,每一人都闭上了嘴。从岳昆仑挑子弹的举动里,他们已经判断出这个中国士兵绝不是普通的士兵,只有真正的狙击手才会对子弹这样慎重。连号子弹表明这些子弹是在同一天用同一批火药制成,这样在撞针击发子弹底火时,火药爆炸对子弹产生的推动力是相同的,在同样的环境和条件下,这些子弹的弹着点也会相同;用刀轻刮弹头是为了检查和消除弹头上的毛刺和疤痕,保证射击精度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扎姆和一群美国军官懂得岳昆仑这些微小举动下的深意,宝七一伙人虽然不懂,也被岳昆仑的那种沉静和从容震慑。这一刻的岳昆仑充满魅力。
靶场上一片静谧,压子弹的声音清晰入耳。岳昆仑压得很慢,眼睛微眯,利用这点时间看过了观察塔上的旗帜和地气蒸腾形成的波纹。如果只是要击中四百米距离的靶心,只要不是超过六百米的远距离狙击,岳昆仑不用太过在意风向、风速和空气湿度,但他不是要打靶心,他是要打悬吊标靶的细绳。他要让扎姆和这些美国军官懂得尊重中国军人。
目光扫过观察塔的时候,岳昆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形。那人正站在玻璃后面,用望远镜望着这边。岳昆仑微微点一下头,他相信对方正在望远镜里看着自己。
杜克是在望远镜里看着岳昆仑,从岳昆仑拿起那杆春田狙击枪起,就一直看着。岳昆仑一伙人离开列多收容站不久,他就收到驻印军总指挥部发来的调令,他被调来了兰姆伽。史迪威没有忘记这个优秀的前海军陆战队军士长。
岳昆仑开枪的瞬间,杜克掐下了秒表。
连着五次击发,五块标靶应声而落,中间四次拉栓快得不可思议,好像他用的是一杆半自动步枪。
最后一声枪响传来,杜克松开了秒表——秒,平均秒击发一次,而且全中目标。杜克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在秒里完成上膛、瞄准、击发,比自己在巅峰时期的成绩还要快,还要准。这结果既让他沮丧又让他兴奋。
岳昆仑已经放下枪好一会儿,现场却依然鸦雀无声。所有的美国军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刚才的那一幕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宝七一伙人嘴巴张着,看着岳昆仑就像看着神。
“长官,我可以归队了吗?”岳昆仑问。
扎姆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你输了这场打赌。”
扎姆话一出口,现场一片哗然。
“我信了你的邪!美国佬是么斯玩意造的噻!”宝七先跳了起来。
“扎姆中校,你不能让中国人说我们美国人不讲信用!”美国军官也叫了起来。
“你五枪脱靶,得的是零分。”扎姆向边上的宪兵一挥手,“下了他的枪,把他押回禁闭室!”
“谁敢动!”青狼一声大吼,一下挡在岳昆仑身前。
宝七几个人也呼地冲上去,把岳昆仑和宪兵隔开。
几名宪兵不敢动了,这些士兵的手里都握着加兰德步枪,枪里压的可是实弹。
“你们这是要哗变!”扎姆脸色愈发铁青。
“哗变你大爷!”费卯也豁出去了,“美国人不是喜欢讲正义吗?老子维护的就是他妈的正义!”
扎姆求助地望望身后的那些美国军官,一群美国军官正鄙夷地看着他,几个人向他伸出中指。
“扎姆——回家找你妈妈哭诉去吧——”
“扎姆——你应该去演小丑。”
“这堆狗屎!真丢美国人的脸!”
众人议论纷纷地散去。扎姆一个人站在靶场上,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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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征 第十章(1)
回营房的路上,青狼对岳昆仑说:“枪打得不赖。”
岳昆仑说:“你应该也不赖,刚才故意的吧。”
青狼不置可否:“找机会咱俩比比。”
岳昆仑说:“也没啥好比的,各有各的强处。”
“我说岳大爷诶,你还叫不叫人活了!”费卯热情地箍上岳昆仑,“既有本事又虚怀若谷的那是圣人。我求求你,你就表现得牛掰点儿,哪怕装的也行,让咱们弟兄心里也平衡点儿。”
宝七插话说:“拐子,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这人蛮扎实。刚才露的那一手,把美国佬都给镇了,给国军弟兄挣足了面子,我宝七服你!”
花子挤上来,满脸讨好地对岳昆仑说:“老大,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你个贱人!”费卯抽花子脑袋一巴掌,“青狼还没死球哪,就换老大了?”
“嘿嘿——”花子笑得狡黠,“谁说不能认两个老大了。”
“丫挺的,你要当了小鬼子的俘虏,一准儿要认小鬼子当爹。”费卯笑骂。
“不可能!我花子绝对不会活着叫小鬼子捉了!”花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你就吹吧!”
进了宿舍,大伙还簇拥在岳昆仑身边说闹,太久没这么扬眉吐气了,也着实够他们兴奋一阵儿。正杂七杂八地说着,一个宪兵跑进来,问:“哪个是岳昆仑?”
岳昆仑站起来,“我是。”
“营区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战友,你去证明下。”
岳昆仑带着疑惑上了宪兵的车,宝七几个也跟着去了。
兰姆伽基地太大,坐车到营区正门也花了二十来分钟。远远的岳昆仑就看见一群兵正围着一个人,那人坐地上,鸠衣百结,看着像个乞丐。
不等车停稳,岳昆仑一跃而下,扒开人群挤进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地上的人蓬首垢面,乱糟糟的胡须遮去了半张脸,两只脚掌严重溃烂,苍蝇围着乱飞。
“我是岳昆仑,你是……?”岳昆仑不敢认。
那人慢慢抬起头,死鱼一样的眼睛直愣愣的不会转珠。
“剃头佬!”岳昆仑惊喜交加。剃头佬果然没有死!剃头佬活着走到兰姆伽了!但这个“走”字很值得怀疑,他一双枯瘦的手掌上糊满了泥沙,他是用手“走”着来的!
剃头佬嘴角动动,冲岳昆仑挤出了一丝笑意,笑得无比难看。
岳昆仑一把将剃头佬抱了,死死地抱着,眼里泪光闪动:“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能活下来……”
“你个港都……”剃头佬虚弱地骂,“老子哪这么容易死,老子且活着……”
岳昆仑把剃头佬直接送去了野战医院,医生都认为剃头佬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那天剃头佬自己也不知道被水冲出了多远,抱着一棵浮树死也不撒手,稀里糊涂被冲上了一个河滩,之后一直往西北方向走,走出了野人山走进了印度。只要有人的地方,剃头佬就能活着,他一路讨饭一路打听,言语不通,就拿身上的青天白日徽章给人家看,印度人明白他是要找中国军队。剃头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爬,气息奄奄地爬到了兰姆伽。卫兵问他原来的部队番号,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就记得岳昆仑,他说他要找岳昆仑,岳昆仑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弟兄。他相信岳昆仑一定活着到了这里。
剃头佬就这样在兰姆伽住下了,他说猫有九条命,可他剃头佬有十条命,阎王都怕收他。剃头佬的生命力确实顽强。刚到兰姆伽的时候,他就跟条浑身长满烂疮的癞皮狗似的,还染了疟疾,一双脚烂得快没法要了,人虚弱得就像一张草纸、一点火苗,手指一点就得破,吹口气就得灭。可没到三个月,这张纸又坚韧得像块铁皮,这点火又呼呼地烧了起来,烧得邪性,差点儿没把扎姆给弄死。这是1942年过年的事,是驻印军在兰姆伽过的第一个年。
远征 第十章(2)
“一帮狗卵子……一帮瘪犊子……”
操场上青狼来回走得像头焦躁不安的困兽,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除了岳昆仑去野战医院了,从收容站一起出来的二十多个弟兄都在,或站或蹲或坐,一副听天由命的死狗样。
“老天真是瞎了眼,怎么没收了你们!”青狼一下站住,指着一帮人骂,“让你们活着从缅甸爬到这,让你们没脸没皮地活着!你们不要脸老子还要呢,老子还想打回缅甸去,打回东北去!扎姆那瘪犊子玩意说你们是一帮臭虫,一帮烂人,我看还得加上一句,你们是一帮死不要脸的杂碎。中国大老爷们儿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我说那个东北糙爷们儿——”费卯开始还击,“别把自己择得这么干净,一口一个‘你们’。扎姆说的臭虫和烂人里也包括你,他说是要把咱们全部踢出驻印军,听清楚没?是‘全部’。”
“老子是被你们连累的!”青狼用力地挥下手,“好好训练你们会死啊?认识你们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了!我跟你们说,你们练不练我不管,我得留下,我得接着跟小鬼子干仗……”
“哎呦嘿,”费卯打断青狼的话,“说得跟个英雄似的。跟小鬼子干仗,你跟着我们伟大的国军干赢过吗?败了十次还是二十次?手都点不过来了吧?哪一次不是被小鬼子撵得没地儿躲。”
要比嘴损,青狼显然不及费卯,被噎在那干瞪眼。
“老大,我看就算了吧,练了有啥用?能混一天是一天。”花子早就放弃了。
宝七接着说:“口号喊得大,‘反攻缅甸,打回祖国’,鬼子又不是纸糊的。上次入缅么斯样?十万远征军入缅,多大的阵势,结果呢?只活了四万。这回靠第5军余下的八千人和那些新兵就能打赢了?塞上飞机送回国也好噻,么斯也比当炮灰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