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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一哥王阳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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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人要抗议了:难道王阳明就不是借《大学》之酒杯,浇自己家的花园?
第一:我说过,曾参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第二:看效果。
朱熹版《大学》归纳为一句话就是:修己而后安百姓。
王阳明版《大学》则是:修己和安民并行不悖。
朱版是生硬的反腐材料,王版是生动的生活态度。
朱熹给成圣设了很高的门槛,然后忽悠大家去格物,这是从长远处为国家社稷计,却忽略了一个大写的“人”字,最终只能走向腐朽没落。
而王阳明认为,执政者不用唱高调,只要踏踏实实,使眼前的人群民众得到实在的利益,手中的政权难道还怕没有人拥戴吗?孔子孟子当不了谷子,好话说上一千种,也顶不上四个字——知行合一。
因此,王子曰:人人皆可成圣,没有不能成只有不想成。圣不是圣斗士的圣,而是一种充满志趣,通权达变,挥洒自如,化己度人的生活态度。
王阳明和徐爱乐此不疲地进行着这水上的讨论。一天傍晚,阳明立在船头,看着暮色渐渐升起,耳边则是徐爱手舞足蹈的声音:要是这条船永远开不到尽头该多好啊!
后来,徐爱将这一路所得忠实地记录下来,成了《传习录》的序言。
王阳明失去徐爱之所以那么痛苦,像孔子痛失颜回一般,正是因为徐爱天资聪颖又能忠实记录、阐释自己的学说,从这一点上讲,王门弟子,无出其右。
正德八年的二月,正是江南莺飞草长,桃花盛开之际,阳明和徐爱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余姚。
姚江之水仍是清澈见底,屋后翠竹依然郁郁葱葱。
王华却已年近70。
王状元对儿子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很是不爽,他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出类拔萃聪明过人,却总担心他会因此闹腾些事儿出来。本以为龙场几年能让他转转性儿,如今可好,聚众讲学,批评朱子。朱子是好随便批评的吗,这不,本来在北京吏部好好的,现在却外放到南京。
王阳明也不跟父亲争执,见老人家荣光满面,身体瓷实,便放心了。
阳明在家待了数月,又收了几个弟子,带着他们在余姚一带游山玩水,过后才往滁州赴任。


37 徐爱和黄绾
滁州距南京一百多里,山清水秀,风光旖旎,因此被明政府辟为养马场。
此地生态环境极好,几百年前欧阳修用《醉翁亭记》把自然景观变成了人文景观,而此刻,王阳明要将人文景观变成讲学圣地。
一堆王门子弟跟着阳明在琅琊酿泉之间畅游,在精神花园之中漫步。夜间,则环坐龙潭,饮酒赋诗,振衣起舞,放歌山谷,好不快哉!
这晚,众人均已入睡,徐爱敲开了阳明的房门。
徐爱开门见山:弟子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前来讨教。先生讲只求之于本心便可以达到至善境界,恐怕不能穷尽天下之理。
王阳明:早知你旧说缠绕,必会反复。心即理也,天下哪里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
徐爱:还是有许多理的,比如说对长辈的孝顺,对朋友的信义,对百姓的仁慈,等等,这一切您怎么可以假装看不到呢?
王阳明:这种错误说法流行已经很久了,一两句话点不醒你。且按你说的往下说。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那么父亲去世后你当如何?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遮蔽即是天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运用在对待老人上便是孝,用于朋友和百姓便是信、仁。
徐爱:然则孝敬老人,其中尚有许多细节需要讲究啊。
王阳明:这是自然,比如冬冷夏热之际要为老人去求个冬暖夏凉的道理,这都是那颗诚孝之心发出来的。譬如树木,诚孝之心才是爱的力量之根,至于王祥卧冰、羊羔跪乳等等行孝的方法则都是是枝叶。有了根自然会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再去种根。
徐爱豁然开朗,却担心回头又反复,索性刨根问底,辩个明白,于是师徒俩开始了秉烛论道。
曾经,我羡慕杜丽娘和柳梦梅之间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爱情,迷恋贾宝玉和林黛玉桃花树下读《西厢》的意境,然而现在我明白了,男人之间那种抛却一切私心杂念,心灵契合,相互欣赏,相互提携,并肩共进的友情更显弥足珍贵,更值得激赏。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透过昏黄的纸窗,我彷佛看见阳明和徐爱二人正在促膝长谈,没有名缰利锁,尽弃一切俗欲,时而激烈辩论,时而抚掌大笑,往来古今,四极八荒似乎都已凝滞在此时此地,寰宇之间,只有他师徒二人的交谈之声,讨论着世间最朴素,最纯粹的道理,不知东方之既白……
两颗哲学脑袋碰撞来碰撞去就碰撞到死亡这个命题上来了。死亡是哲学永恒的命题,我曾经在失眠的夜晚冥想死亡,体验死后那种思维消失,记忆永褪,就如同从未存在于世一般的感觉,而这种绝望的状态的期限是永恒,想到此处,我心脏都会颤抖,却又止不住去想——这是一个深具魔力的命题。
徐爱对阳明说,自己这辈子肯定活不久。阳明问他何故,徐爱说自己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自己去衡山旅游,遇见一个老和尚(好熟悉的桥段)。老和尚拍着徐爱的背说:小伙子,身子骨儿不行啊,才爬了这么一段就气喘吁吁。徐爱不解其意,老和尚又说:你与颜回同德,你与颜回同寿。徐爱一听,前半句还算中听,本人思想道德至少还是及格的,这后半句可就离谱了,颜回才活了三十二岁,你这不是咒我短命吗?
阳明听着徐爱的叙述,望着他单薄的身子和白俊的脸,心下竟有些心疼。徐爱的身子真的太单薄了,这样柔弱无力的身体穿着宽大的衣服,真让人担心他一不小心就被大风刮走。与他的瘦弱不相称的,则是他睿智的大脑和一颗赤诚火烫的心。将身与心的冲突作为思想的疆场,徐爱天生就是一个精神贵族。
阳明又想到初见黄绾时的情景。
那天,储瓘带着一个长相英武的年轻人来大兴隆寺拜访阳明,他自我介绍叫黄绾。
黄绾向阳明倾诉了多年来遍读古籍却找不到方向的苦恼,这就像你要穿过一片树林到客栈去投宿,可是太多的岔路总是搞得你心神不宁,不知该走哪一条。黄绾还告诉阳明,他的志向是让蒙上了种种曲解和误会的伟大的古代思想在今天发扬光大。
十一月的京城天寒地冻,大风中的雪粒子把屋瓦打得铮铮作响,黄绾的一番话却让阳明感觉整个屋子都暖和了起来。他按捺着激动说,这个志向很好啊,可是这一脉的学问断绝得太久了,你准备怎么用功呢?黄绾老老实实告诉阳明,只是粗略有这个志向罢了,还不知道怎么去用功。阳明说,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志向,有了志向,做起来,就会成就自己。他告诉黄绾,有一条简捷的道路可以通向那个目标,那就是做减法,人活在缠蔽之中,所谓的减法就是去蔽,把树林中的一条条岔路砍掉,把屋子里多余的东西搬掉,这样,我们的心,就成了一个空荡的房间,可以让阳光进来。所以,人心在这里是一个关键,一个让天地万物得以呈现意义的关键。
分手时,阳明对黄绾说,做起来,就能成,你要相信人可以凭借意志和内在的修炼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黄绾机敏高亢,徐爱谦恭若拙,正好是性格的两个极端。阳*念及此,便打定了主意,要因材施教。
话说明矾们听说偶像跑到南京去了,立刻奔走相告,呼朋引伴,有车的开车,有钱的打飞的。一堆人风风火火,向滁州杀将而去。
这段时间和京城讲学期间拜入阳明门下的可统称为“王门二期”。


38 明矾总动员
人上半百,形形色色。那些混迹于明矾队伍里的其实不无投机之徒,这帮人顶着请教学术的幌子,其实是想得到一个官场艺术或者卡耐基式的人生指南。
一个叫王纯甫的到南京当学道(教育局局长),同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搞得很紧张,问阳明怎么办。阳明告诉他,你感觉紧张,这说明你像要出炉的金子一样,正在经受最后的冶炼。这正是变化气质的紧要关头,平时要发怒的现在不能发怒,平时惊慌失措的现在也不要惊恐不安。“能有得力处,亦便是用力处。”天下事虽万变,我们的反应不外乎喜怒哀乐这四种心态,练出好的心态是学习的最终目的,为政的艺术也在其中。
王纯甫似懂非懂地离开了,过了俩月来信说还是不太明白,继续请教。阳明只回了一句话:心外无物,心外无事,心外无理,心外无义,心外无善。
在此期间,东林书院开始在滁州动工,阳明为此专门写了一篇《东林书院记》,算是有关东林书院最早的历史文献。日后东林党的愤青们在此抨击朝政时,是否能够想起一百年前,王阳明也曾在这里讲学?
明矾们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向南,浩浩荡荡,陆陆续续地赶到。
梁仲用,男,汉族,已婚。一向以征服世界,维护地球和平为己任的梁仲用,在官场上混得还可以。小梁是个自省之人,《厚黑学》《人性的弱点》之类的书看了不少,但仍觉太浅,一些疑问不能释然,便跑到了滁州。据小梁反映,他觉得自己太躁进,还没征服自己就想着去征服世界,感到很荒唐。反省以往的言行,他认为自己太爱发言,便给自己取了一个默斋的号,为的是警戒自己每次说话前先把舌头在嘴里盘上三遍。
阳明语带讥诮地对他说,你向一个天下最多言之人问沉默之道,真是笑话,我不知道什么是沉默之道。如果沉默让你感到充实,你自然可以闭口不言,但你可知沉默里也包含着三种危险?
小梁问是哪三种。阳明说,疑而不问,蔽而不辨,这是愚蠢的沉默;用不说话讨好别人,这是狡猾的沉默;怕被人看清底细,故作高深掩盖自己的无知无能,这是自欺欺人的沉默。
阳明这么说是让他老人家遵循自己的内心,不要刻意去摧折积极入世的心态。爱发言不是坏事,调整一下方式方法即可,毕竟事业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要有良好的语言表达能力和沟通能力。
还有个浙江永康赛区的明矾,叫周莹。周同学的老师叫应元忠,也是个明矾,曾向阳明求教过。
阳明见人小孩大老远跑来不容易,问道:“你是从应先生处来的吧?”
周莹:“是的。”
王阳明:“应先生都教了你什么?”
周莹:“也没教什么,就是每天教我要立志,要读圣贤书,不要沉溺于庸俗无聊的事中。他还说,这些道理都请教过阳明先生,如果我不信,可直接向您求证。正如此,我才不远千里前来求教。”
王阳明:“如此说来,你还是不相信你老师的话了?”
周莹忙道:“我相信老师的话。”
王阳明笑道:“相信你还来做什么?”
周莹:“应先生教了我应该学什么,却没教我怎么学。没有学习的方法,终究无济于事。”
阳明摇了摇头道:“你已经知道方法,没有必要再拜我为师。”
周莹急了:“先生可别拿我开心,我若知道方法,就不会千里迢迢来见先生了。还望先生看在应老师的份上,不吝赐教。”
王阳明盯着周莹的眼睛,道:“你从永康来,路程很长吧?”
周莹:“千里之遥。”
王阳明:“确实很远。乘船而来?”
周莹:“是的,先乘船,后又换车。”
王阳明:“时值盛夏,路上很热吧?”
周莹:“炎天酷暑,汗流浃背。”
王阳明:“可有带盘缠,仆人?”
周莹:“都带了。但仆人在途中病倒,我将盘缠留给他看病,自己借了些钱,继续赶路。”
王阳明:“既如此辛苦,中途何不返乡?是否有人强迫你?”
周莹委屈无比:“没有人强迫。只是我曾经在河边见过树的倒影,明白高度决定长度。我不甘为人下之人,才四处求学。如今既已决心投入先生门下,在别人看来艰难劳苦之事,在我这里却甘之如饴,又怎会轻易放弃?”
王阳明抚掌大笑:“你舟马劳顿,不辞辛苦,终于实现了愿望。这是谁教你的方法?不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吗?既如此,你立志于圣贤之学,自然也会用这种方法去追求。现在还需要我教你方法吗?”
周莹听完,恍然大悟,不禁欢呼雀跃。
是非,不用从学者的讲学中去区分,只需从自己的内心去辨别。如果做了一件事你觉得内心安稳,那这件事就是对的。反之,若于心不安,则可能是错的。不能等别人为你铺好路,而是自己去走、去犯错,最后创造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39 桨声灯影 布道金陵(1)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取消自我的存在。没有自我的人,只是指他的自我是虚假的,他把社会、他人的东西看成了他的自我,因此他人的看法极大地操纵了他。
想象一下,你靠什么来确认你的那个“我”?是因为你是一个男人,你身高多少,你喜欢什么,你什么性格,你什么职业,你亲人是谁,你相貌如何,你信仰什么。。。。。。对不对?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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