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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国大之日,吴宫文台举行国宴,庆祝越军大捷,强吴剪灭,各国使者前来称贺,希望勾践能会盟黄池,成为霸主。
文台巍峨奇危,横亘十里。柱础皆是伏龟,楹栋金龙盘绕,赤凤飞旋,酒池中的美酒顺铜沟从玉龙口中汩汩流出……这座原为吴王犒赏三军的御台,现在成了越王招待各国贵宾的最佳所在。
这一天,上大夫文种是最忙的人了。这位人称“国之梁栋,君之爪牙”的越国重臣,一手张罗着这个盛大庆典。文台上摆下了上百桌酒宴,台下广场上是数万名越国将士,他们每人分到了两壶酒一肩肉,台上代表各国的旌旗迎风招展。晋、齐、秦、楚、鲁、卫、徐、郑等使者则穿梭其间互致问候,整个文台熙攘一片。
被邀功臣早已候在玉阶上。
越国功臣,按辈论资,首推文种、范蠡、曳庸、扶同、计倪五位上大夫,行人若成、皓进、司马诸稽郢、将军陈音、陈铎则次之,余下便是一般将士。
文种请各国诸侯先行入座,又请诸位同僚坐下,然后招呼乐工奏起《伐吴》之曲,一时间钲鼓大作,此曲一起,表示越王勾践将出场了。
果然,勾践来了。他似乎未曾刻意装扮过自己,依旧是一身玄色,外加一件玄青色的风氅,与各国公使的鲜衣美服、狐裘锦貂一比,则显得格外寒伧。勾践地道的土著打扮令文种眉头拧了个结。他小声对范蠡嘀咕道:
“这越王,今天是甚日子,还如此土气,在各国使节面前无半点王中之王的威仪……”
范蠡淡淡一笑。
各国使节倒并不介意,依次祝贺越王,越王答谢毕,便登上御座,接受群臣和将士们的朝拜。此时台上台下一片称颂,千秋万岁之声如波叠浪涌,山呼海啸。
喜宴正式开始。
一群乐使载歌载舞。
鼙鼓声中,一队披发纹,手执干戈的武士登场,他们以越地粗犷的舞蹈表示对贵宾的欢迎和越国的胜利。
歌舞毕。越王起座,举起金爵昭示各国使者说:
“孤王以微弱之身,起兵攻吴,原非不得已。吴越上合星轸,下接土壤,同气共俗,原非寇仇。然因吴强越弱,吴国每以霸道欺压,残暴越民。纵然孤降为臣虏,北面称臣,亦仍难免厄运。越在重重制压之下,才不得以奋起反抗。以几经失败之余,幸蒙周天子之荫庇和诸侯国的大德宥助,越国反败为胜。今日嘉宾云集,百官聚会,寡人敬上一杯,以示谢意。”说罢,勾践将金爵高高举起,四下昭示后将爵中之酒一饮而尽。
第130节:大迁徙(3)
晋使陈恒率先举杯,上前致贺越王道:“越王兴仁义之师,覆强吴,诛不义,威树天下,泽被海内。然中原依旧形势汹汹,连年苦争,缠斗不休,若想休兵息民,非有德高望重者不能安定天下。吾王命微臣邀请大王赴晋,以共商辅周大计,望大王勿辞。”
勾践闻言,微微一笑,与陈恒杯酒碰撞后一饮而尽。
晋使刚退,齐使赵简子即上前恭贺道:
“强吴剪灭,艾陵之耻雪矣,越王神威,天下已无有比拟.微臣奉齐王之命,进表一份,望驾临齐都,共商进登霸王大位事宜,以顺民心,安天下!”
早有文种将表章接过。勾践揽表一看,亦是微微一笑。
紧接着,鲁、卫、徐等所有使者也都一致附和,要求勾践去中原会盟。而越国的臣子以文种为首的也积极敦促。至此,勾践遂当众宣布自己亦有去中原一游之意,届时,他将和夫人及范蠡同去。
各诸侯国公使,心中大为高兴,大家谈论着当今霸王之位非勾践莫属,一时间气氛活跃异常,彼此相互劝酒,杯盘碰撞,独有范蠡心下不乐,对于勾践去中原称霸一事隐隐心存反感。而此时的他默默注视着群臣,只见文种为首的一些朝臣围着勾践不断地劝酒,勾践似乎豪兴逸飞,接连饮了几杯,范蠡摇摇头,未等散席,他一个人便悄悄溜了出来。骑上白马向西施山庄拍马而去。及到勾践宴罢时,想找范蠡商议去中原的有关事项,才发现范蠡早已离席。
就在文台大宴、范蠡离席而去的同一时刻,后宫有一位功盖群臣、才智超群的女子,她自甘寂寞,幽居中宫,静静地等候越王的到来。她就是越夫人季菀。
透过绣有凤鸟的帷幔,只见季菀正在读书,面前的几案上,一盆兰花吐着淡淡的幽香,伸手处是篆刻用的刀笔,身后芦席上摆满了一捆捆竹简,有的竹简零乱地散放着,显然是刚刚看过。
国仇家恨使她华发早生。如今她老了,久久伏案,周身便觉得疲乏,她扶几立起身来,正准备去户外走动几步,却与刚回宫的勾践撞上。勾践脸有愠色,问:“夫人,兴夷不参加大庆典,是不是旧病复发了?”越夫人刚要回话,却见兴夷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蓬松的发上湿漉漉的,显然外出多时。此刻的他,见父亲一脸不悦之色,便闷声不响尾随入宫。
勾践坐下来,叹口气说:
“夷儿,不是说好的吗,你怎的又不去参加大国宴呢?”
“我……我……”兴夷结结巴巴,病后的他却如一个弱智孩童,欲待说明原委却又心有余而力不足。
“唉,你呀!”勾践长叹一声说:“孤虽有几个儿子,可你是太子,迟早要挑起治国之重任,孤老了,你又这般不懂事,孤心中好不安啊……”
经父亲一说,兴夷头脑忽又有些清醒起来,说:
“父亲,孩儿本来是要去参加喝酒的,但想想天冷了,她们要冻坏的,孩儿去若耶溪送衣服去了。”
越夫人一听,不由眼圈一红,走上去替兴夷梳理乱发,嘴里劝说道:
“好孩儿,她们死了,用不着穿的了。那么冷的天,你跑出去;自己可别冻坏了。”
兴夷一听,执拗地说:
“你怎么说死了呢,明明好好的嘛,不信你去问越女姐姐。”
“越女?她在哪里?”勾践愕然问。
“是啊,她去哪里了呢?刚才是越女姐姐送我回来的呢?”兴夷又有些糊涂起来。
“大王,兴夷在说胡话呢。”
勾践想了想,便说:“对,她们都没有死。夷儿你歇会儿吧!”稍顷,勾践转身对越夫人说:
“夫人,今日之国宴上各国使节都邀请孤去中原走走,盛情难却,孤已答应偕你及范蠡大夫同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越夫人说:
“中原有夏禹后裔,也算是你的桑梓故土,寻根认宗,是大王久有的心愿,臣妾焉有不去之理。不过,今日之大王非比往昔,如何个去法,还得与范蠡大夫商议才是。”
勾践说道:
“夫人所言极是。然范大夫未等散席,就已走了。或许连日鞍马劳顿,想早些歇息,可不忍扫大家之兴,故悄悄回寓所亦未可知。这几天三军将士休整,只好待假期过后,再去与他商议去中原的事了。”
越夫人点点头说:“也只能如此。”复又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兴夷身体实在太虚弱,论理说是应该带他北上的。”
兴夷本不经意地在一旁摆弄着案几上的兰草,忽听到北上两字,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跑过去拉着越夫人的衣袖急急说道:
“不要北上,不要北上,母亲,千万不要!”
勾践见状,便问季菀道:
“他怎么啦,一提北上就很怕哩?”
季菀也感到奇怪,说:
第131节:大迁徙(4)
“我也不懂,他不知怎的。”
兴夷张皇失措地说:
“他北上去……争……争霸,死掉了!”
“你……”
兴夷在离开吴国之时,吴王夫差已北上争霸,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如今,一个神智不清之人如此惧怕北上争霸,给越王心头又徒添了几分惕怵。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天上布满厚得如同棉絮的冬云,巍峨的姑苏山被浊雾笼罩着。在阳山的夫差大冢前,范蠡偕西施和旋波、移光正在祭奠。他们已决定离开姑苏,从此遁身五湖,远离尘嚣。此刻,这四人怀着悲痛的心情前来祭扫,如果不是墓中人,他们彼此或许已无缘相聚,或许还在寻觅之中。
祭奠十分简单,旋波、移光从食盒中取出酒菜,西施亲自摆上,斟满酒后,范蠡读了自己为之撰写的祭文,祭文写得情词恳挚,大意是缅怀夫差曾是自己的君主,在入吴为奴三年中抬举过自己,希望留在吴宫为官,但因自己已先投身越国,所以才婉言谢绝的。后来因为两国交兵,自己作为三军首领,不得不出谋划策,最终导致夫差兵败自杀。对于夫差之死,自己深感痛惜。然而对于夫差的为人,乃至用兵,却深为折服,尤其是夫差在临死前能将西施释还,对于这种仁者的襟怀更为感谢。而今,对于战争,自己已经厌倦,从此将携带西施,隐遁江湖,如夫差英灵有知,恳望他能享用此觞。
当范蠡读完祭文时,西施不由热泪涔涔,毕竟十七年中夫差待她不薄,旋波、移光也陪了不少眼泪,她们希望夫差在地下能和郑旦姐姐恩爱有加。
这几天来,趁军队战后休养生息的空隙,范蠡经反复权衡,觉得已无必要再留在越王宫中,倒不如带着西施泛舟五湖,像孙武那样急流勇退。
范蠡所想到的首先是夫差。夫差曾是那样的英勇神武,不可一世。二十年来,为了北上争霸,他释放了有杀父之仇的越王勾践,开掘邗沟,厉兵秣马,一心想的是成为当今的一代霸主。殊不知他劳民伤财,动用了千乘兵力,已种下了灭国之祸根,虽然他以武力胁迫诸侯将自己推上了王者之王的霸主宝座,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由夫差又想到越王。盛极则衰,否极泰来,祸福本互为依附。如今,越王已报仇雪耻,二十年来的卧薪尝胆最终赢得了巨大的声望和荣誉,他已经志得意满,然而他却重蹈覆辙,又要去中原会盟,然后像夫差那样去争一个空头的名分。曾经威振华夏的夫差在得到霸主之位的数年之后,便国破家亡,自己因为羞于见人,落到了用一袭衣衫盖面的悲惨下场,那么,眼下强大无比的越王今后的下场又将如何呢?
范蠡又由吴越国君,想到了辅佐吴越的几位奇才,首先,他想起了孙武。
孙武在破楚入郢大胜后,却在某一天悄然离开阖闾,从此远走高飞,不知所终。功成身退,孙武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圣人。由孙武的退隐,范蠡又想到了伍子胥。子胥以强吴破楚之功,以老臣辅助少主,他最终之所以招罹杀身之祸,就在于不知善后之道。
由伍子胥伏剑不悔的忠爱之心,范蠡又想到了文种。范蠡知道,文种是竭力主张勾践称霸的,这在他献九术之始就已表露心迹了。文种对越的忠心,同样如伍子胥对吴一般强烈,故两者的情形大抵相似。文种的不明智是不知急流勇退。前几天,自己亦曾悄悄去文种府邸提醒过他说:
“子禽(文种字),四时有转换,天道有轮回,越国已经胜利了,我们也该走了。”
文种睁大眼望着范蠡说:
“走,为甚要走?当年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功垂不朽,名标青史。你我才开头,大王霸业刚刚有些苗头,眼下正是贤臣出力之际,岂可离他而去。”
后来范蠡也曾给文种修书一封,书中大意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敌国已破,谋臣必之。越王长颈鸟喙,鹰视狼步,可共患难而不可共安乐,希望文种及早抽身,免遭杀身之祸。
信送走了,却不见回复,想必文种将它搁置一边了。然而,范蠡经过深思熟虑,决意离开越王。也就在今天的五更,越王坐朝,自己将离越之事向越王提了出来,越王一听,竭力挽留,甚至用范蠡的家小作为要挟,范蠡一笑道:
“范蠡与陈氏女子向来以姐弟相称,其二子亦非范某所生,他们亦已长大成人,臣已无有挂碍。”
越王道:
“孤将北上,有不少大事须与范大夫商议……”
“臣去志已决,已不能陪同大王前往,前途珍重。”说罢,对着越王三跪九叩后便出宫走了。
人生聚合无常,有合必有分,有分必有合。譬如西施,当初献身入吴,原以为再见已难,殊不知夫差之死又促使两人重逢。想到此,范蠡对着大冢长叹一声道:
第132节:大迁徙(5)
“霸道不久,天道长存。凡违背人道即违背天道。你虽是一位失败的英雄,吴国因你之死而亡,可如今又有人步你后尘,又二十年后,料想越国亦将不久矣,后人会如此评说,吴是何人越是谁!”
说罢,将杯中之酒酹于地下,朝夫差大冢拜了数拜,便携着西施,带着旋波、移光下得姑苏山,然后从胥口下水,过横塘,出蠡口,泛舟五湖而去。
勾践连连派人追赶,在蠡口的地方,使者碰到了一个牧鸭之人,便上前询问可曾看到范蠡,那人想一想说:
“范蠡么,你沿江寻找就是。”接着那人口中吟道:
圆圆一间屋,
手中一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