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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西亚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不管得到什么，代价都是发动战争。”她干脆地否定了马克的话，“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会支持进攻幽暗城。但自从在瘟疫之地待了一个多月之后，我就不再这么想了。当初冯兹•；吕东爵士告诉我的才是真理——不管被遗忘者对我们的威胁多大，真正的敌人依旧是来自诺森德的天灾。若是硬碰幽暗城，不但会破坏与部落的外交，还会导致我们的实力大大削减。那样的话，即使我复国了又怎样？亡灵天灾很快就会抓住我们筋疲力尽的机会，把更多的土地夺走。”
她话刚刚说完，马克已经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精彩的发言！”年轻的伯爵看上去格外高兴，“约西亚公主，以前我从其他贵族口中听说你只是一个冲动的小姑娘，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们全都是在放屁！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你却分析得如此精确，而且可以舍弃那些看上去根本不该舍弃的累赘。如果那些饱食终日的贵族们都像你这样思考，那历史也不会那么悲哀了！”
“你过奖了。”约西亚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其实应该归功于你的开导。是你告诉我应该更多地关注一件事背后的东西。昨天我回家之后也有仔细想过，的确，以前的我们都太注重眼前的得失，和部落的几次外交冲突也是因此而起，结果反倒成了自残，为亡灵天灾省了不少力气。我们已经付出了太沉重的代价，凡事也不得不更认真思考一下了。”
她注视着马克的眼睛——每当谈论起严肃事情的时候，这位伯爵的眼神就会与平时截然不同。他似乎有过刻骨难忘的经历，而且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因为每当谈到洛丹伦，谈到亡灵天灾，甚至说出血色十字军的字眼，他都会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皱一下眉头。
“马克，有件事我不太明白。”约西亚把头凑近他，“虽然我对这些策略方面的事情不是很精通，但我看得出来，你比很多将军都更有远见，而且你以前是白银之手骑士团的人，对洛丹伦也很熟悉。既然这样，那些贵族毁谤你，随意践踏你的尊严，你为什么不干脆上前线去，用行动证明你的实力，而非要把脸送过去让他们扇耳光呢？”
马克的眼皮跳了一下，差点打翻面前的茶杯。他反过来盯着约西亚，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能把你的剑借给我用下吗？”他指着灰烬使者。
“当然可以。”约西亚马上就把剑拿了起来，放在桌上。
“看吧。”马克把手伸向剑柄。奇怪的是，他手上明明没什么东西，却像个癫痫病人一样颤抖起来。离剑越近，手就抖得越厉害。最后，他一把抓住剑柄，像是拼尽了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把灰烬使者举了起来。这下子不但是手了，他整个身子都开始抖，令约西亚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受了风寒。
“现在你清楚了吗？”马克几乎是用扔的，把剑放到桌子上，身子像故意避开它一样朝后退了好几步。“我还以为你昨天就注意到了。。。。。。我现在无法紧握武器，甚至只是碰触它们，都会没来由地发抖，一直到它们远离我为止。”
“马克，这是怎么回事？”约西亚不解地看着他——她没想到曾经身为白银之手骑士团成员的伯爵竟然会惧怕拿起武器。
马克的脸色有点难看。他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本发黄的书，递到约西亚手里。
“翻翻看吧，这是一份骑士团的阵亡名单。”
约西亚翻开了书。第一页就是乌瑟尔的画像，下面还写了几行字：
“‘光明使者’乌瑟尔，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奠基人，最高领袖。阵亡于安多哈尔，黑暗之门20年。”
她开始朝下翻。每一页上都是曾经赫赫有名的高阶圣骑士，他们无一例外是白银之手骑士团的佼佼者，也是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光明守护神。但写在他们画像下的注释无一例外地证实了他们的逝去。几乎所有人的阵亡地点都在黑暗之门20年的安多哈尔——那是一场令圣光哭泣的悲哀战役。
“‘真理使者’埃兰、‘天火’杜洛、‘荣耀使者’雅斯彼丝、‘黄昏之锤’库尔塔兹。。。。。。”
约西亚不住地叹息，翻开了最后一页。然后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马克的画像赫然印在上面。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画像右上角有一个鲜红的叉。
“‘咏叹调’马克，黑暗之门20年，抛弃了本受到他庇护的人民，从安多哈尔的战场上逃跑。他是白银之手骑士团的污点，愿圣光怜悯他的灵魂。”
第七章 逃兵
在白银之手骑士团的掩护下，安多哈尔的市民正在向南方的奥特兰克山区撤离。虽然乌瑟尔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时间，最坏也必须保证在他们长途跋涉至达拉然王国之前不会被亡灵天灾追上。但看着装满辎重，行动极其迟缓的贵族马车，马克觉得心里就跟火烧一样。
安多哈尔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但却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时间。看着笼罩在头顶的阴云越来越重，年轻的圣骑士也越来越焦急。
“你们就不能扔掉这些破玩意儿吗？！”他终于忍不住了，气冲冲地朝一个懒洋洋坐在马车上的贵族大吼。“乌瑟尔大人为了掩护你们，把自己留在前线。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你们呢？是想逃命还是想跑到达拉然之后马上用金银财宝堆砌你们的避难帐篷啊？！”
他朝几个卫兵挥了下手，随后指了指最碍事的几辆马车。
“把他们的东西全部给我丢掉！”
“马克，你别随便动怒。”一个温柔的声音把他叫住了。他看到新婚不久的妻子雅斯彼丝穿着一身朴素的铠甲，骑着马经过他身边。
“我们没时间磨蹭了！再让这些贵族耽误我们的行程，那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马克一边说一边朝北边望了一眼。虽然看不到安多哈尔城，但他似乎能闻到从那里散发出来的危险气味。短短几天就踏平了洛丹伦王国的亡灵天灾，就算是乌瑟尔和白银之手所有最优秀的圣骑士挡在它们面前，又能支撑多久呢？
“身份越显赫的人愿意丢掉的东西就越少，只有穷人才不会有顾忌。”雅斯彼丝淡淡地说道，“马克，他们是安多哈尔的幸存者，失去了家园已经很痛苦了，就不要再逼他们放弃更多的东西。至于行程的问题。。。。。。进入前面的山岭，我们找个地方把贵族们的财宝藏起来，然后就能轻装前进了。”
“。。。。。。前进？这是逃命。”马克无奈地叹息。雅斯彼丝留意到自己的丈夫频繁地把头转向北边——她知道马克在担心什么。留在安多哈尔的战士们究竟会是怎样的命运，谁也不知道。
“马克，乌瑟尔大人一定没事的。”她没有下马，把手轻轻放在丈夫头上。“不仅是他，我相信洛丹伦王国的圣骑士们都一定能安全归来。”
“你总是很乐观。”马克一点都无法放下心，“雅斯彼丝，你带其他人先走。我还是觉得有点。。。。。。我要回前线去。”
虽然还是黄昏，但天已经黑得像深夜。白银之手骑士团的阵地上燃起了火把，每一个士兵都在忙碌——观察敌情、抢救伤员、草草掩埋阵亡的战友。一股无形的悲哀气息弥漫在这支满载荣耀的队伍里。
乌瑟尔盯着气喘吁吁的马克，脸色有点不好看。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关系到洛丹伦王国尊严的一战。所有身为洛丹伦人的圣骑士都必须留下，但你和雅斯彼丝是暴风王国的，完全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待在这里。”
“乌瑟尔大人，你要我们随市民离开，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这场战斗没胜算？”马克提起了自己的剑和盾，“如果是的话，你为什么非要让骑士团葬送于此呢？”
乌瑟尔没有回答他。有个士兵把一张阵亡名单递到这位德高望重的领导人手里，他草草地看了一眼就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
“乌瑟尔大人！”马克顾不上尊重他了，“我刚才已经到最前方去看了，我们的伤亡已经过半，但天灾军团显然还没尽全力，它们留在战场上的尸体少得不正常！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必须说了，你是错的！面对这样一场没有希望的战斗，我们应该撤退，保存实力！”
“撤退？”乌瑟尔终于转过头来正视他，“往哪里撤？”
“混蛋，当然是达拉然！”
马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不住气，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白银之手骑士团的领袖，而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地痞。所有士兵都转过头来看着他和乌瑟尔，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
“杜洛死了。”乌瑟尔面无表情地说道，“有人看着他被几十个食尸鬼包围，铠甲和肉一块接一块被撕掉。但他直到最后一刻还在高唱洛丹伦的战歌，完全没有什么恐惧。”
火光映出这位长者沧桑的脸孔。马克觉得虽然只离开了他一会儿，他却像是又老了好几岁。
“我理解你的意见。”乌瑟尔轻轻咳了一声，“但我不仅是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圣骑士，同时也是一位洛丹伦王国的卫士。白银之手创立的初衷是什么？守护。我们要守护家园，守护我们的人民，守护这个王国乃至整个人类联盟的荣耀。在洛丹伦即将衰亡的今天，身为守护者的我们如果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无法守护的话，那还算是什么白银之手呢？平民可以选择去别的王国避难；贵族甚至可以靠他们的财宝获得他国的国籍；只有战士必须与王国共存亡，因为这本就是我们立誓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但如果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了！”马克不停地摇头——他从乌瑟尔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端倪。“王国可以重建，人死却不能复生！”
“正因为如此，唯一一次生命才应该奉献给有意义的事情。”乌瑟尔微笑着举起了战锤，“马克，我也曾迷茫过。在这一生中，我无法忘记两个离开了我们的人。一个是提里奥，他被指控叛国的时候竟是那样坦然，甚至用他的生命去拯救一个本该是我们死敌的兽人。他说，种族不代表荣耀，他也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去做了。在他失踪之后，我经常思考，我们每个人守护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一样的呢？”
“我想大概不同。”马克摇头，“也许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重要的只是一颗守护者的心。”
“呵呵，有趣的结论。”乌瑟尔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还记得当初有位小女孩也这么说过，而且是当着所有高阶圣骑士的面。她不但这么说了，还把剑对着我，证明她敢这么做。你要知道，除了战场上的敌人，还从来没有谁敢像她那样拿剑逼我后退。她违背了骑士团最重要的法规，为的却是保护一个恶魔。。。。。。她和提里奥一样倔强，做的事情也一样匪夷所思，但他们两人却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意志最坚定，力量也最强大的。这是为什么？在他们销声匿迹之后，我很多次想去探究一下他们为何选择那样一条违背常理的守护之路。可惜啊，我这个脑袋大概是无法理解了。但我想我不会做得比他们差——在守护王国与尊严的道路上，我一定会像年轻人那样充满活力。”
天灾军团的凄厉号角又一次响起——它们即将发动新一轮的攻击，而且肯定会比之前任何一次试探性进攻都还要猛烈。
“马克，现在你回去还来得及。”乌瑟尔看了这位圣骑士一眼。
“不。”马克坚决地摇头，“这一次你就是拿锤子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我要看看我的朋友们，身为洛丹伦王国最后的守护者，你们要怎样战斗呢？
“挡住它们！”乌瑟尔像发怒的狮子一样咆哮。沉重的战锤在他手中仿佛只是一根羽毛，轻灵地挥舞着，敲碎一只又一只食尸鬼的脑袋。在他身边已经堆满了尸体，有骑士团成员的，但更多是亡灵天灾的。作为白银之手领导者的他，在这一生中已有无数次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把自己当成普通士兵那样战斗，但还没有谁见过他有此刻这么勇猛。他钟爱的战锤上沾满了污血，铠甲也被来自各个方向的偷袭打得破破烂烂，但他没有感到疲惫，反而更大声地吟唱起祝福。
所有的战士都跟着领袖高喊——对圣光的信仰一直被他们隐于心底，只有在这可以豁出性命的时刻才毫无保留地用他们的声音来表达。天灾士兵仿佛永远也杀不完，每当气喘吁吁的战士干掉一只怪物，就马上有数倍的怪物扑上来。骑士团的成员急速减少，阵地也在被慢慢蚕食。但战场上没有听到他们临死前的嘶叫或是哀鸣——只有丑恶的亡灵才会这样叫唤。每一个圣骑士，甚至每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被授予骑士头衔的普通士兵，都是高喊着战斗口号而死的。
马克也在最前方战斗，几乎要只身冲进恶臭的亡灵群里。自从成为圣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