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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和服的娇小女性·西京宁音站在磨钵状观众席的最高处,她俯瞰观众们,并且语带佩服地和站在隔壁的新宫寺黑乃搭话。
「哼嗯——看来其他的孩子们也没有囫囵吞枣地盲信那篇报导嘛。」
「当然,尤其是直接与黑铁交流过的人更是如此。」
「他外表看起来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嘛。」
「但是事情是真是假,根本就不重要了。」
黑乃苦着一张脸诉说着这件事实。
没错,围绕在一辉周遭的一连串事件,其中的真假、对错、善恶,已经全部交由这场决斗的胜负来决定。
因此,不论一辉的立场是如何正当,赤座等人的行为再怎么站不住脚,一辉还是只能以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正义。
「完全被他们耍得团团转,该死的混蛋们。」
黑乃也没预料到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原本以为只要撑到史黛菈的父亲来访就好。
黑乃只能后悔自己的预想太天真了。
就在此时——
「嗯哼哼,我就当你这是在称赞好了。」
两人身旁传来一道黏腻的嗓音,语调甚是欣喜。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声音来源。那里站着一名体型如酒桶的男人,他拿着手帕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水,一看让人感觉更热。
「你们好啊。哎呀——今天真热呢。」
「赤座委员长……」
黑乃与西京一见到赤座登场,两人端正的脸蛋顿时皱在一起。
这也是当然的,对方可不是什么值得欢迎的人。
「红狸猫找我们两个有何贵干啊?」
西京口气带刺地问道。赤座则是笑了笑:「唉唷~别这么咄咄逼人嘛。」接着回答西京:「不、不,要找你们的不是我,而是那边那位大师。我刚才偶然遇见他,他便请我带他来找两位呢。啊,大师,这边请。」
赤座领着一位老人走到两人身旁。老人身形矮小,穿着绣有家纹的和服。
「哎呀,总算找到你们了。这座学校这么大,根本搞不清楚哪里是哪里啊。」
「唔耶,老头!」
两人一见到那位老人,西京第一个反应过来。
但这也不奇怪。
老人名为〈斗神〉南乡寅次郎。
现年高龄九十二岁,是日本最年长的魔法骑士,同时也是西京的师傅。
「齁齁齁,老朽最爱的弟子还是嘴巴这么坏。不过你就是这点可爱啊。」
「可、可爱……恶、恶心死了!少肉麻啦!」
「宁音你的脸真红。既然觉得开心就坦率点吧。」
「被、被一个跟干货一样的老头说可爱,谁、谁会开心啦!」
就算西京再怎么大声嚷嚷,也藏不住她脸上的羞涩。
(真是不干脆。)
自己和她来往这么久,早就知道她的想法了。这个世界上最敬爱这位老人的人,肯定就是宁音。
「黑乃也好久不见了,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挺着个大肚子呢。生产的时候还顺利吗?」
「是的,托您的福。」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嗯~黑乃生完小孩之后变得更性感了。特别是腰部那一带——」
「老头!谁说你可以一来就性骚扰妾身的朋友!小心妾身干掉你喔!」
「齁齁齁,宁音你年纪也不小了,别一直大吼大叫的。多向黑乃看齐,学学该怎么增添女人味,不然你会嫁不出去啊。」
「南乡老师,这您就不用担心了。这女人早就嫁不出去了。」
「谁、谁谁、谁说妾身嫁不出去!妾身可是充分享受当女人的乐趣!干么把自己绑在一个男人身边,蠢死啦!是说黑乃干么站在老头那里啦!?」
(只要南乡老师在场,宁音就变得很可爱啊。)
让黑乃忍不住想要调侃她。
而且宁音平时就不怎么可爱,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不过她是不会告诉宁音本人的。
「话说回来,南乡老师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西京在一旁怒吼:「不要无视妾身——!」不过黑乃仍然径自开口询问南乡。
不过她只是礼貌性地询问而已。
黑乃大概能猜想得到南乡来此的理由。
「老朽当然是来见识刀华精彩的战斗啦……当然,等到七星剑武祭再看也是可以,不过听说她今天的对手是『黑铁家』的人,老朽这就非来不可了。」
(果然。)
南乡是西京与刀华共同的师傅。
他从刀华中学生时期就相中她的潜力,之后便传授自己的剑法给她。
刀华的代名词——〈雷切〉,这个招数原本也是源自这名老人的剑技〈音切〉,经过刀华自行改良而成的。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嗯哼哼,南乡大师跟那位大英雄·黑铁龙马不但是同个时代出生的,两人也是终生的劲敌呢。您会感兴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南乡现年九十二岁。
他与大英雄·黑铁龙马曾经一同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两人是战友,同时也是劲敌。
一般来说,校内选拔战的配对名单并不会外流。不过这次的战斗却经由新闻媒体大肆宣传。
南乡一得知自己的爱徒要与宿敌的后代竞争,他理所当然会来到破军,准备亲眼目睹这场战斗的始末。
但是——
「……不过啊,南乡大师,今天的比赛搞不好会临时中止喔。」
赤座那一张福相的脸忽然贴上诡异的笑容,这么说道。
「你说什么?」
黑乃闻言,眉角轻轻一挑。
她从赤座的语气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意。
而几乎就在同时——
『在此告知现场的各位来宾。
东堂刀华选手对黑铁一辉选手的比赛时间已到。
不过黑铁一辉选手仍然尚未抵达选手准备室报到。
依照选拔战规定,黑铁一辉选手若是未在十分钟内抵达准备室。
将判定黑铁一辉选手不战而败,请各位多多包涵。』
广播响彻整个会场。
「……听说赤座委员长会和黑铁一起搭车过来,所以不需要我们去迎接,不是这么一回事吗?」
赤座昨天确实这么对黑乃说,拒绝了破军的接送。
但是赤座却是——
「嗯哼哼,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了,真是非常抱歉。联盟分部到这里并不远,他一个人也能搭电车过来吧……不过他似乎身体不太舒服,搞不好是倒在途中了也说不定喔?嗯哼哼。」
(这个混账…………)
不快瞬间涌上黑乃的心头,她握紧拳头,简直要掐出血来了。
此时,纤细的小手轻轻覆上黑乃微微颤抖的手背。
那是西京的手。
她抬头望着怒目横眉的黑乃,用扇子掩饰双唇,悄悄地用只有黑乃听得到的音量劝阻黑乃。
「小黑,别太急躁。」
「…………」
「不论其中有什么经过,黑铁小弟已经接受决斗了。妾身跟你没理由在此搅和。」
「……」
「要干掉他,就等到全部结束之后再说。」
西京也是同样怒火中烧。
黑乃确认了这件事,便缓缓放开自己的拳头。
「是啊,的确是如此。」
两个人在此下了决心。
这场战斗不管一辉是赢是输,她们绝对不会让这只红狸猫活着离开。
而红狸猫——赤座则是完全没察觉两人的杀气,愉快地注视着始终尚未开始比赛的战圈。
目前为止一切都非常的顺利。
将一辉逐出联盟,整件事以严期望的形式收场后,他就能从「伦理委员长」转任为「宣传部长」。这是他跟严约定好的报酬。
他不再身处分部地底,而是迈向表层,那个光明的世界。
只要成功的话——
(今天起就可以跟这种反派角色说再见啦。)
在「宪兵」时代,「伦理委员会」可说是相当光荣的职位,但是现在却被大众评为秘密警察,只是个不见天日的肮脏职位罢了。
普通人才不会想傻傻待在这种单位一辈子。
赤座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
(抱歉啦,一辉,我会彻底击溃你的。)
即使最后他会因此而死也无所谓。
反正责任不在自己身上。
◆◇◆◇◆
一辉的意识身处风雪之中。
他跪倒在那片纷飞的大雪当中,细细地回想自己的起点。
那一天刚好就和现在一样,寒风刺骨,仿佛连骨髓都要冻结了。
现在的黑铁一辉就是诞生在这样的日子。
他遇见了黑铁龙马。那是一辉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可以相信自己,他真的非常高兴。
数个月后,龙马便因衰老去世。但他的话语仍然存活在自己心中。
并且他发誓,若是有人和自己一样,败倒在名为才能的高墙之前动弹不得,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变强,然后将这番话赠予他人。他想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他从那天开始,持续不断地挑战自己的极限。
若是没有那一天,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一辉能遇见龙马,是他一生的骄傲。但是——
『那一天的邂逅,真的是正确的吗?』
某个与自己相似的声音,轻轻在耳边低语。
『那场邂逅只带给你痛苦与孤独,不是吗?』
一辉杂乱不堪的思绪渐渐浮现过去的情景。
那是一辉小学的时候。
儿时的自己持续挥舞着〈阴铁〉,即使手掌脱皮渗血,依旧不曾间断。
当时的自己懵懂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会变强,甚至还会拿漫画当参考。
即使他四处碰壁,也没有人会教他。
所以他只好躲在草丛中,偷看分家小孩们的训练,并且模仿他们。
他还记得…………当时的他到底有多么寂寞。
他见到黑铁家的剑法大师们对待其他孩子,时而严厉,时而温柔。但是自己却因此被迫知晓一件事,那就是这些人绝对不会理会自己。
——紧接着浮现的,是某个道场。
一辉成为中学生时,经常巡回各个道场踢馆,磨练自己的武艺。
这个道场的景象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明明约定好一对一的胜负。比试开始的呼声响起,那一瞬间,其他门生忽然从背后群起攻向一辉,一辉则是当场被他们制伏。
『你竟敢到我们道场踢馆,我就让你再也做不出这种无礼的举动!』
一辉的对战对手,那名中年馆主抓住一辉的手。
接着他使劲折断一辉的小指。
他放声大笑,折断了所有的指头。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打算帮助一辉。
每个人都愉悦地笑着,将他的手指一只只地折断。
那场凌迟的痛楚及恐惧,至今仍深深刻印在一辉的脑海里。
——最后浮现的场景……则是一年前的那一幕。
『喂喂,毫不反抗的话,可没办法证明你的力量啊。大名鼎鼎的〈猎人〉可是亲自上场当你的对手,快点反击啊!』
那是被桐原攻击得遍体鳞伤的自己,以及冷眼旁观的教师们。
然后——
『抱歉,黑铁。我没办法跟你当朋友了。』
那是朋友最后的话语,接着他也离开了一辉身边……
——某个与一辉相似的嗓音悄声低语。
『于是你现在依旧继续趴在这里。
全都是黑铁龙马的错,那番不负责任的话语蒙骗你到现在。
如果你就如你父亲所说的,过着安分守己的人生,根本不会受到这种对待。
也不需要拖着濒死的身躯,前往那场如同自杀般的决斗战场。
不切实际的愿望只会造成自己的不幸。
人们都拥有与自身才能相符的领域。
处在那之外的人们只能得到痛苦与孤独。
已经够了吧?
你已经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了吧?
那么就让自己轻松一点吧。
你想让已逝亡灵的无稽之谈继续束缚着你吗?
你只要就这样昏睡,一切都会解决。
再也不会因为黑铁龙马的话语陷入痛苦之中。
所以——』
你可以休息了。
是啊,我可以休息了。
继续挣扎下去只会更痛苦。
一辉很清楚,他只要陷入沉睡,就可以解脱了。他就可以永远解脱了啊!
他明明、很清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辉化脓溃烂的喉咙嘶声咆哮,并且撑起倒伏在柏油路上的躯体。
然后他开始在这阵风雪之中,重重地踩着一步、又一步爬上斜坡。
『快住手,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自己?』
声音这么问道。
而一辉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糊成一团的思绪与记忆无法思考,想不出任何的解答。
但是——从刚才开始,意识的边缘地带一直映着一样物体。
赤红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