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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想跟他说点儿什麽,却又说不出,话头凝噎在心尖,无法吐露。他凝望著那人背对著自己的身影,慢慢闭上了眼。
一切……总归是不该的,没有结果的,不该有幻想。
沈睡前,他如此想到。
半夜,中书醒来,却见长华不在身边,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叫了一声“长华哥?”
门!当一声被风吹开,门口影影绰绰似是站了一人。
中书一惊:“谁?”
那人道:“是我。”
一听到声音,沈中书立刻松了口气:“长华哥,你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长华走进屋里,他身上还穿著睡衣,睡衣湿透。
中书问:“你去哪了?
“去了下厕所。”
“房间里不是有夜壶吗?”
长华不好意思的笑一笑:“不太习惯那东西。”
沈中书了然:“也是,你从大城市来的,肯定用不习惯。快把湿衣服换掉,别感冒了。真是的,出门也不知道打把伞。”他念念碎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幅样子就像长华的妻子,不禁为这年头羞红了脸,钻进被窝里不再吭声。
长华再回到床上的时候,沈中书嗅到他身上有一股甜腻的气息。
他觉得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是什麽味道。睡意袭来,很快令他再次陷入睡眠中。
次日,沈世发起了高烧。
据医生说,是受了风寒,服下退烧药多休息几日便能痊愈。长华衣带不解在旁伺候,沈世也不驱赶他,父子二人似是忘了那晚的荒唐事,仍跟从前一样自然。
很快,沈世痊愈了。
沈世痊愈的第二天,家中来了位女子。
这女子长华是认识的,乃镇子西头绸缎铺的女东家,容娘。
女人容貌甚美,身著一袭绿色的旗袍,勾勒出妙曼好身段,举止端庄有礼,除了年纪稍大一些,算是完美。
父亲将她牵到自己身边坐下,对跟前的长华道:“我打算跟她成亲。”
长华垂下眼睑。
父亲说:“这位叫容娘,日後便是你後母。你不必跟著叫母亲,但对她需像对我一样尊重。”
长华点头:“我记住了。”
那容娘忽地笑道:“都说沈家的大少爷斯文有礼,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原以为今儿必会遭点儿刁难,原来竟是容娘我多心了。”
长华静静道:“哪里,父亲年纪也不小了,娶个妻子回家照顾著,总归是好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世颔首:“如此便好。我们打算十五天後就成亲。”
长华问:“这麽快?”
“容娘与我年纪都不小了,成亲无需那些繁文礼节,简单弄一下就好。”
“嗯,我明白了。我这就下去操办。”
沈长华离开了,容娘望著他离去的背影,对沈世道:“老爷真是好福气,有这麽个孝顺孩子。”
第八章
第八章:
婚礼按著沈世的意思,一切从简,但终归是喜事一桩,张灯结彩宴请宾客总是少不了。
写请柬,买婚宴用品……各种大小繁琐事务,皆被长华将打理的井井有条。
临近婚期,宅子里挂满红彤彤的灯笼,门窗贴著红色喜字剪纸,久违的喜事,令沈宅上下充满喜气。
试穿喜袍的那一日,沈世身子不适,长华本打算劝他在家休息,他却执意要陪容娘一起。长华无奈,怕他途中又出了什麽岔子,记起半年前也是如此,铺子里出了点状况,父亲身体不适,偏要亲自去办,回家途中便晕倒了,到头来,又是一番折腾。眼看著这就要成亲了,可不能出乱子。
长华於是决定陪著父亲一同前往。
喜服是容娘亲手绣制的,大红色的绸缎子,上面绣著大朵牡丹,雍容喜庆。凤仙领口,斜襟上静静滴缀著一颗颗绞花盘扣,衣襟下摆是滚边金线,女式的则缀著丛丛排穗,复古端庄而不失风情。
父亲拿著衣服进内屋换了,铺子里只剩下容娘与长华。
容娘饮著茶,一双玉手在氤氲茶汽中,泛著白光。
她道:“我听说你母亲刚过逝不久。”
“是。”
“你父亲与我成亲,我知你心头多少都会有些怨怒。但你放心,我既入了沈家的门,便会待你如亲子。”
长华笑笑:“只要父亲高兴便好。我是没有任何怨气的,容阿姨莫要多想,以後便是一家人。”
容娘也笑了:“如此,便好。”
二人静静饮茶,不再交流。过片刻,父亲换好衣服从里走了出来。长华只觉得他从里面走出的瞬间,眼里飞舞著一只火蝶,优雅,傲然。大红色的喜袍子,随著他的步调,翩然摆动。苍白的脸被红豔豔的布料衬的绯红,眉间朱砂殷红如血。
是梦中花,水中月。
是晨间的花骨朵,夜晚的盛开的檀花。
风流,妖冶,媚色惊心。
容娘也是看的呆滞,许久後,才笑道:“容娘有句话,虽知道老爷不爱听,却还是要说的。”
沈世道:“说。”
容娘道:“老爷的容貌,真正举世无双。”
沈世听了,果然眉头蹙起,却也没有说什麽,却忽然望向自家儿子,问:“你看合不合身?”
长华颔首:“很合适。”
沈世道:“那就这样,不用再改了。”
婚礼定在当月的15号,那日天气不太好,闷热阴沈,热的人浑身是汗。园子里的蜻蜓到处飞舞,院墙外头,几只乌鸦呱呱乱啼。
婚宴事多,长华前一晚就没怎麽睡,第二天一大早见天这麽热,又担心父亲中暑,便早早将西瓜放进井里冰镇著,好让父亲吃了解暑。心中想著,怎样能让这个镇子通上电,弄个空调过来。
到了时辰,宾客们都来了,随礼道喜,仪式开始。
这鲤鱼镇结婚的礼仪也是很传统的,红盖头,大花轿,吹吹打打将容娘送进宅内,於那祠堂中,对著列祖列宗拜天地。容娘的脸被红盖头遮住,瞧不清什麽表情,倒是父亲,脸上几乎没有欢喜之色,仍旧一副淡淡的样子。
新娘被送入洞房後,便是沈世一一对宾客敬酒。
酒一杯一杯下了肚,父亲的脸也越来越红,好像染了一层绯色胭脂,看的众人皆移不开目光。
长华担心他身体不好,饮酒过量会生病,却又不好开口,这大喜日子,说什麽都是不合适。只好看著他一杯又一杯,直到脚步都不稳。
酒宴终於结束。
众人散去时,天上果然下起了瓢盆大雨。
长华给父亲端来醒酒汤,喂他喝下。
沈世应是醉了,但是他醉了也不闹,仍旧端庄冷清,默默饮下醒酒汤,对儿子说:“我回房了。”
“可要我送您?”
“不用。”
沈世自己摸索著路,歪歪扭扭走进东厢房。
天上雷电劈过,轰隆隆的一声声巨响,像是要撼动这山河。
沈世来到自己房间门口。
他顿了好久,才慢慢伸手,敲了敲门。
“容娘,我进去了。”
里头没有回应,许是容娘娇羞。
沈世自嘲的笑了笑,伸手便将门推开。
屋子里没点灯。
沈世有些奇怪,这大喜的日子,屋子里竟连喜烛都没有,下人实在忘性,明日一定得好好说说。
摸来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火苗簌一下窜高,幽绿的,照亮整间屋子。
床上并没有他娇豔的新娘。
沈世叫了一声:“容娘你去哪了?”
就在话落音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地上一道黑影。
抬头一看,却是凤冠霞帔的容娘,活生生吊死在屋子横梁上,一头黑发散落在身後,两眼怒睁,分明是死不瞑目。
第九章
第九章:
容娘死了,死在大婚之夜的新房里,尸体高高悬在屋梁上,凤冠霞帔滴滴答答流著黏绸的血,染红了这场婚礼。
沈世当晚大病。
镇上的人闻讯赶来,将沈家围堵的水泄不通。
镇长刘凯亲自带人来收尸。在这古老的镇子上,有著自己的法律规则,刘凯手下养了一批维护镇内秩序的手下,门司齐全,仵作捕快一一齐全。侦查完了案发现场後,来到沈世那边,欲要询问,被长华拦在门外。
“家父昏迷不醒,有什麽可以问我。”
刘凯问:“晚上可有什麽奇怪的人进过新房没?”
长华道:“只有几个侍女陪著容娘,出事的时候,她们都被打昏了。什麽都不记得。”
“你一直跟你父亲在一起?”
“是。”
“把宾客名单列给我。”
“好。”
刘凯看完名单後,又将所有来参加喜宴的人叫来一一盘问,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折腾了一宿,仍旧没有答案。刘凯只好带著人先回了祠堂。到了中午,又过来了。
此时沈世已醒,身体无大碍,只是精神不太好。刘凯对他说:“你可知容娘是怎麽死的?”
沈世虚弱道:“上吊自杀。”?
“不是。”刘凯脸色一沈,“她是被人在後脑勺敲了个洞,吸尽脑髓而死。”
沈世大骇:“你说什麽!你再说一次。”
“那洞敲的很小,藏在头发里,不容易被发现。若不是仵作验尸仔细,谁知道是被人害死的?我们切开她的脑颅後,里头可什麽都没了,被吸的干干净净。”刘凯眯起双眼,“沈老爷,您看这案子,还有必要查下去麽?”
沈世沈默。
片刻,他下了床,去保险柜中取出一张地契,盖了手印,递给刘凯:“老规矩,对外你该知道怎麽说。”
刘凯冷笑一声,将地契收起来,说:“你放心,我会对外人说她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想不开自杀的。但我这话也不算完全的胡扯八道,老朋友你觉得呢?”
沈世面无表情:“拿了地契就快滚。”
“日子还长的很,呵,沈家也不知造了什麽孽。”刘凯离去前,留下这麽一句话。
他一走,长华便端著药碗进来了,喂父亲吃完後,随口问道:“镇长那边有消息了?”
“嗯。”
“怎麽死的?”
沈世拿著手帕擦去嘴角黑色的药汁,慢吞吞道:“自杀。”
案子第二天就结了,镇长对外宣称,容娘是被鬼迷了心窍,想不开自杀的。
新婚之夜上吊自杀,又死在了新房里,著实不太吉祥,镇民在茶余饭後谈论起,不禁有些同情沈世,想他今年才37,正值青壮年,年轻时却因身体一直未曾娶妻,好容易成亲了,却又死了。
有人道,这沈老爷,怕是个永世孤鸾的命。
沈世的病在长华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康复。对於容娘的死,他没有表现出多伤心,却也没再笑过。容娘那边没有家人,只有个未成年的妹妹,沈世为了补偿她,亲自上门送去钱财物品。谁料到她这妹妹年纪虽小,倒是有风骨的很,对他说:“我姐姐这些年待你都一片真心,就算她去了,也是不悔。我今日若收了你这些钱财,不仅侮辱了她的感情,死後也没脸见她。”
沈世见她执意不肯收,略一思考,问:“你今年多大?”
“十七。”
“可有人家?”
“未有。”
“叫什麽名字?”
“容紫。”
“我儿长华今年十八,待你成年後,若是你未嫁他未娶,你便进我沈家的门,你看如何?”
容紫望向他身後的长华,见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沈家大少爷,生的清风朗目,温润如玉,心头不禁略有欢喜。她自小跟著容娘长大,性子里多少继承了姐姐的坦率,便不做作,一口答应:“好。”
长华见自己的婚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也没说什麽。回家路上,沈世问他可有无意见,长华道没有。
“只要父亲开心。”
沈世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又过了段日子,时节已近深秋。
容娘之死渐渐被众人忘在了脑後,茶余饭後讨论的话题也不再是沈家。沈世偶尔会想,若是当日他不为一己之欲,不是这身子太过淫荡,容娘便不会死。
沈世与容娘相识多年,年轻时便知她爱慕自己,也因为自己,她一直未嫁。本来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多少交集,若不是前阵子身子被情欲逼的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动起容娘的念头,妄图成亲缓解。
沈世摩挲著那件容娘亲手缝制的喜袍,只觉心头一股沈郁之气难以纾解。
肩头忽地一暖,背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天气寒凉,父亲莫要再受了寒。”
回头一看,果是长华。
沈世招呼他坐过来。
他坐下,望著父亲手中的喜袍,道:“父亲可是在想容娘?”
沈世道:“我在想著,如何处理掉这衣服。是烧了好,还是丢了好。”
长华说:“好歹是她亲手缝制的,父亲便留下做个念想吧。”
沈世略略沈思,点头:“也好,就交给你替我保管吧。”
“好。”
父子二人又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