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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惶惶地惶惶-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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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灯好不容易等他们的辩论停了,才讲起自己的来意。
  柬耗听了李灯的讲述,说:“那个女孩子可能是因为父母早逝,长期缺乏亲情之爱,才导致了精神分裂症。如果,早些时候有一个男人走进她的生活,给她异性之爱,那么,她也许就不会崩溃……”
  李灯又说起了那张去了又来的纸币。
  “一年前,我在几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把这张钱放在了一个女孩的床头,接着,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从此,我和她人海茫茫两不知。这张钱在成千上万的人中间流通,前些日子,它竟然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最后把它传给我的人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柬耗和孟长次听了之后都十分惊诧。
  “你以前见没见过那个司机?”
  “没有。”
  “那纸币上肯定是你曾经写的字?”
  “肯定。”
  柬耗笑着说:“这种事找心理学专家没用,应该找记者,你们最感兴趣。”
  听了李灯关于那个女售票员的梦,孟长次发表了一通解析:“在你不记事的年龄,比如在襁褓中,你的眼前出现过一个女人。也许她是恶意的,想害你;也许她是善意的,想逗你——不管怎么说,她在你大脑中留下了一个很恐怖的印象,而且极其深刻……你永远想不起她是当年医院里的一个护士,还是当年路过你家门口的一个卖冰棍的女人——那时候你太小了,几乎鸿蒙未分。当你生病的时候,你的意识游弋在你记忆的最深处,她就依托你成年之后的某种恐怖想象,显现在你的噩梦中。”
  这天夜里,李灯和孟长次都走了之后,柬耗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空落落的。
  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他猛地站住,伸手打开灯。
  是藩奇,它坐在墙角,好像在沉思。它的身子毛瑟瑟,眉棱很高,双眼好似深深的古井,其中一个眼角挂着一粒大大的眼屎。
  它整个像一个精于算计的老头,惟一不和谐的是,它的嘴唇很红。
  看见了心爱的藩奇,柬耗的心不那么害怕了。
  他走到它的面前停下来,轻轻抚摸它厚实的肩膀。他希望从它的眼睛里找到一点什么暗示……
  猴子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柬耗却认为,那不过是表皮的技术而已。只有猩猩那静默的眼神,才流露出和人类心灵上的通会。
  猩猩与猴子的长相更接近,但是有一个根本的区别——猩猩没有尾巴。
  也许,猩猩的眼睛真的能看见一些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藩奇没有向柬耗提供任何信息。
  它在静静的黑夜里,突然嚎叫了一声。柬耗很少听到它这样叫,很难听,听不出是恼怒,是痛苦,是烦躁,是绝望,是恐惧,是悲伤……
  柬耗打了个冷战。       
  李灯那50元钱,确实是前段时间去昌明镇采访时在长途汽车上花掉的。
  不过,那个售票员是个小伙子,一个很英俊、很阳光的小伙子。
  他为什么要去那个昌明镇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简直是鬼使神差。
  有一天,他在报社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读者打来的,她提供了一条新闻线索——昌明镇有一个姓韩的老头,他无儿无女,死后又复活了……
  李灯就跟领导请示要去采访,可是,领导对这个线索似乎不感兴趣,没有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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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灯偏偏很想采访这个事件,就请了病假,自费去了。
  他从小到大,见过两次死人,一个是他爸爸,另一个是邻居关廉的爸爸。
  那时候李灯还小,在酱坊市读小学。他家住的是平房,面积很小。
  他家的邻居有个小孩,叫关廉,跟李灯同岁,他的父母离婚了,李灯一直就没见过他妈妈。关廉跟爸爸过,他爸爸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总是笑吟吟的。
  李灯原来不叫李灯,叫李巍巍。
  在教育上,关廉的爸爸总是效仿李灯家。李灯的父母让李灯学钢琴,他也让关廉学钢琴;李灯的父母给李灯买棕色七分裤,他也给关廉买棕色七分裤;甚至李灯的父母领李灯去看木偶戏《马兰花》,他也领关廉去看木偶戏《马兰花》……
  有一天,李灯的妈妈对爸爸说:“赶快给巍巍改个名吧,不然,说不准哪天关廉的爸爸就会给关廉改名叫关巍巍!”
  李灯的爸爸说:“你改什么能挡住他学我们家呀?”
  “叫李灯,他就学不了了。”李灯的妈妈说。
  果然,这次关廉的爸爸学不了了。
  李灯经常去关廉家玩,他印象最深的是,关廉的爸爸头发总是很长,总是坐在他家的太师椅上对他笑。
  在李灯读小学四年级的那年夏天,爸爸不幸遭遇车祸,死了。而关廉的爸爸竟然连这件事情也效仿——不到一年,他就撞了车。
  他是自杀。
  刚刚12岁的关廉被他妈妈领回去了。
  关廉的爸爸为什么自杀呢?
  当时,李灯不明白,后来长大了,他才隐隐知道,那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好像是贪污了公款,够枪毙的罪了,他走投无路,就自己了断了自己。
  在出事前的那个深夜里,他给前妻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早上来把孩子接走,然后就把写好的遗书装进口袋里,来到郊区的一条马路上,等待那辆倒霉的车……
  清早,有人发现马路上躺着一具尸体,立即报了警。
  李灯也跑去看了,他当时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他只看见了一团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鲜血淌得到处都是。关廉的爸爸身子完好无缺,似乎比平时还长一些……
  从那以后,关廉到另一个学校读书了。
  每到黑天,李灯就好像看见那一团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长长的身子……这种阴影直到他上中学后才渐渐消除。
  从j市到昌明镇大约200公里,李灯当天晚上就到了。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
  第二天上午,在一座独门独院里李灯见到了那个姓韩的老头。
  他红光满面,一点不像死过一回的人。
  这个69岁的老头过去是说评书的,表达没问题,他对李灯讲述起来——
  当时,我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一座桥上,特别累。
  那桥前面看不到头,后面也看不到头,两边是无底的深渊,黑糊糊的。
  我越往前走那路越狭窄,最后我就像走在宇宙中的一条钢丝上。我踉踉跄跄,头发都吓得竖起来了。
  突然,后面有人大喊一声:“你还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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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头就栽下去了……
  接着,我“忽悠”一下就看到了病房的灯。
  ——李灯不迷信,他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老头在哗众取宠,二是他病危中产生了幻觉……
  后来,他又到医院了解情况,医生告诉他,这个老头当时是“假死”,在医学上是很正常的现象。
  李灯很失望,觉得这一趟白来了。
  他回到镇政府招待所里,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在镇政府门口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碗炸酱面,就准备返回了……
  这时候,一切还都很正常,没什么可怕的事出现。
  昌明镇的车站在镇子的西头。
  李灯背着采访包离开镇政府,由东朝西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人,他挑着担子,从北朝南走。
  他的担子里装的是新鲜的蔬菜,好像是到农贸市场去卖。
  李灯的脑海里有一个东西,像蚯蚓一样,在记忆的土壤里拱了一下。他没太在意,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走了几步,他又朝那个人看了看。那个人还是在低头赶路。
  李灯记忆的土壤下那个东西又在拱。
  这次李灯感到,那个东西决不是蚯蚓,它比恐龙还大,好似一个早已经绝种的怪物,它一直都潜藏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它一声不响地就要崛起了。
  李灯感到记忆的土壤像火山爆发一样一点点拱起来,地表微微地颤动,一块块崩裂,深层次传出隐隐的轰隆隆巨响。
  他想不出这巨大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李灯万万没有想到,那记忆竟然是十多年前最恐怖的一幕,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到处都是血……
  是他!关廉的爸爸!
  李灯站住了,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就要走过十字路口了。
  李灯不想错过,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关廉!”
  那个人猛地停住脚步,像定了格一样。但是他没有回过头,就那样停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他好像受了惊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甚至可以说,他不是走,是跑。
  李灯追过去,只看见路两旁一丛丛的绿树,没有一个人。
  李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急忙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起来。
  他打长途到酱坊市,找到了关廉。“关廉!”李灯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电话那一端的关廉口气很冷静,
  “你别生我气啊。”
  “你说。”
  “我在昌明镇,看见了……”
  “谁?”

()
  “你爸爸!”
  “是吗?”关廉的态度仍然很淡漠,好像他爸爸最近正好在昌明镇出差似的。
  李灯想,关廉可能生气了,就说:“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没什么。”关廉的声音像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关廉长大后,变得沉默寡言,嗜烟如命。他爱好网络,几乎整天都泡在网上跟没有面孔的网友聊天……
  李灯跟他两小无猜,长大后很少见面,友情也一天天淡了。
  关廉似乎对父亲有点怨恨。
  他到了母亲那里,一直受继父的气,生活很不幸。有一次,他甚至跑到外面流浪,最后被收容遣送回酱坊市。他从来不提父亲。
  “你最近怎么样?”李灯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
  “我也挺好。”
  停了停,关廉突然问:“你记得姜春红吗?”
  他们现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小时候那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李灯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哪个姜春红?”
  “咱们小学四年级的同学。”
  “噢,记得,那个女生,后来她家搬走了。”
  “对,就是她。”关廉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你有她的消息?”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来。”
  “她的声音很细,不爱说话,脸上有个痣——在嘴角吧?”
  “左边。”
  “对,是左边。”
  “她的成绩一直是咱们年级组第一。”
  “可是后来她辍学了……”
  “挺可惜的,如果她不辍学,也许早从清华、北大甚至哈佛毕业了。”
  “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捣鼓的那件事,她是不会辍学的。想起来我很内疚。”
  “小时候,都不懂事。”
  停了一会儿,关廉突然问:“你说你在什么地方?”
  “昌明镇。”
  “噢……”接着,关廉就没什么话了。
  李灯放下电话后,来到汽车站。
  这才发现这个小镇每天只有一趟车开往j市,下午四点发车,而李灯赶到时,车已经发走了,他只看到一缕烟尘。

()
  李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逗留,又没有办法,只要再回到镇政府招待所,明天再走。
  他烦躁地躺在简易的客房里;连衣服都没有脱。
  天黑了,他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他的脑子很乱,不断闪现那个挑着担子的从北朝南走的人。他时不时瞄一眼外面,觉得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挑着担子出现在窗外。一个十年前就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偏僻小镇?
  难道,他用塑料又做了一个脑袋,跑到这里伪装成|人,隐瞒被车撞死的那段历史?
  或者,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
  不可能啊,他有遗书,而且,他的脑袋都撞碎了,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那个挑担的人是一个长得和关廉的爸爸很像的人?
  李灯很希望是这样。可是,他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接着,李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呢?
  李灯想起了那个电话,想起了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她是谁?
  李灯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单位以及电话,就听信了她的话,像被催眠了一样来到这里!
  她说这里有一个死而复活的人,而那个姓韩的老头完全是瞎扯。这个挑担子的人才真的是死而复活!
  难道这个女人勾引自己到这里来,只是想让他戳穿一个秘密?
  最后,他想起了姜春红。
  读小学的时候,李灯坐在她的后排。
  有一次考试,李灯想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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