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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心中感慨,这般慷慨赴死的模样当真令她敬佩不已。她一边牵动缰绳驻马而立,一边举手示意停战。
那副将见了她,便单膝跪地朗声而道:“败军之将邢牒前来投诚,望宁婉县主给这些兵士和无辜地民夫留一条活路,我自愿将项上人头交予县主。”
柳长宁心中不忍,眼前的男子当得上“英雄”的称呼。若不是正邪不两立,若将此人纳入李正煜的麾下定能成就无数功勋。她口气一软便道:“起来说话。”
一边的长水校尉却是冷冷道:“多说无益,纵然你甘愿一死,这些士兵也决计活不过今日。”
邢牒心中一惊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通红如血、眦睚欲裂,声音里亦是含着愤怒:“你……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降者不杀,自古便有的道理,你莫不是要做出让天下人唾弃之事?”
长水校尉亦是不松口:“死人又如何能传出消息去,天下人又如何晓得今时今日发生之事?”
柳长宁心中仿佛滚过一阵惊雷。一方面,是出征之前李正煜的谆谆叮咛,另一面却是心中泛滥的同情。以她的个性,又如何能做的出射杀百姓,坑埋俘虏之事?
她目光炯炯地瞧着长水校尉,口中道:“此事需从长计议。邢牒既已投诚,我方自当以礼相待。”她回过头去招呼一旁的士兵:“将邢牒押至帐中,带我亲自审理。”
那士兵应了一声“是”,便要走上前来抚起邢牒。
哪知长水校尉忽然提起手中上百斤重的长戈,手腕一挺便朝着邢牒的胸口刺去。
邢牒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却是死了。
柳长宁有些气急败坏,她伸出右手食指战栗地指着长水校尉。那校尉却不疾不徐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镀金腰牌:“统帅早料到宁婉县主会手下留情,便将着小牌给了末将。他还说,见牌如见人,若遇投诚之人斩立决。”
柳长宁双眉斜飞,语气已是狠戾:“原来我不过是个傀儡,长水校尉既然手握兵权,这里便交给你了。”
她如何不知自己的举动已是逾矩,可心里的愧疚自责却逼着她选择逃避。大宛马仿佛一道白光扫过青青草甸,留下一路飞尘。
、第八十二章 嫌隙渐生
另一边,李正煜终于等到了忻毅大获全胜的消息。后商朝的赫赫有名的将军,有些是以战功闻名,有些却是空顶着虚名。忻毅虽成名不久,却显示出了卓越的军事能力。作为将军,既能于运筹帷幄,也能上阵冲锋,实在是武兼备的人物。李正煜想起他素日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样子,便觉得他大智若愚的背后定然有着无数的故事,心中更添了一份亲近。这一仗,忻毅所部死伤不过千人,南越人却付出了十倍伤亡的代价。而赵云同他的妃嫔子女再无苟活于世的机会,索性放了一把大火,将一切化为了灰烬。李正煜片刻后便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呈皇帝。后商如今外戚当道,唯有忻毅这般的少年英雄方能扭转朝中局势。
门外刘得远快步奔来。他俯身在李正煜的耳边说了几句,李正煜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未几,他拍案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越过刘得远到了门外。
刘得远跟了李正煜这些年,对他的脾气个性可算是了若指掌。见李正煜不管不顾地冲出门去,便欺身跪在了他的面前,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膝盖:“王爷,如今黔王虎视眈眈,亦不知是否会有人趁乱生事。切莫……切莫让人有机可趁哪。”
李正煜一跺脚便要挣脱他的钳制:“让开,如今长宁只身一人生死未卜,外头又是兵荒马乱,我怎能放心让她流落在外?”
刘得远闻言抬起头来,眼中已有炫目的泪光:“王爷……王爷……如今这几万人的性命全系于您一身,万万不可冲动啊。”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李正煜混沌的脑海,是啊,他是商军统帅,又是众人口中的贤王,这个时候如何能抛开了战事去救一个女子。他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嘹亮高昂。在外人看来,仿佛真有什么可喜之事,眼角都笑出了泪光。
他俯下身亲手将刘得远扶了起来。刚才事出突然,他的动作幅度又大,刘得远难免牵动起尚未愈合的伤口。如今月白色的袍身上,点点晕开的血渍如皑皑白雪上的红梅,带着触目惊心的美感。
李正煜哑着声道:“近思,是我对不住你。”
刘得远拍一拍李正煜的肩,脸上笑容温暖:“王爷,长宁之事便交给我。我欠她一条命,如今也是报恩的时侯了。”
李正煜待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明白,即使要亲自去救心爱之人亦是遥不可及之事。他伸出手回握住刘得远的肩:“近思,此事便交付于你了。务必注意安全。”
刘得远抱拳:“王爷放心。”
黔军为了保存实力,绕过名城重镇专挑小道郊外走,这一日午后终于到了京城外五十里之处。李正煜听了军报,手竟微微颤抖起来。一双凤眼用力地眯着,带着点果决狠戾的味道,他扬声吩咐道:“备马应战”
李正煜坐镇军中多日,身上也仿佛生了锈,如今行将出征,心头竟隐隐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的兵器是一柄玄铁铸就的长剑,剑身厚实坚韧,足足有四十来斤。行军作战之时,长剑一出,便能给对手留下巨大的威慑力。
流星火箭在城郊施展不开,便只能转成明刀明剑的近身肉搏。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一方面后商军的气势远远高于黔军,另一方面,后商军队准备充足,黔军却是人困马乏,过不多时,疲态已现。
近在咫尺的战斗,李正煜不可能使用非常手段。缴械的俘虏最后都被收监,倒是黔王李义山眼见着情势不妙,在护卫的掩护之下突围成功,一路朝西而去。
李正煜拊掌而笑,只是那嘴角的弧度却有些奇怪,仿佛带着苦涩一般。他一边命人趁胜追击,一边准备班师回朝的事宜。
一回头却见李正炜站在不远处面带笑意地瞧着他:“三弟果然不负众望。这一仗打得大快人心。“
李正煜也同样回敬他一个笑脸:“皇兄谬赞,此战之所以成功乃是众人同心的结果。皇兄乃天下兵马大元帅,这功劳中亦有皇兄的一半。”
李正炜早已换上了一身朝服,一张脸颇有些风流倜傥的味道。他冷不丁地问道:“听说震敌将军亦是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南越,为何独不见宁婉县主凯旋归来?”
李正煜只听得一句,便知李正炜此行绝不是为了歌功颂德而来。他眉头微挑,口气已加重了三分:“宁婉县主带病出征,不经俘虏了三王之首的滇王,更是打破五万之众的滇军。此时她已在归途之上,皇兄可还有疑问?”
李正炜挥着手中的纸扇,神态愈加从容:“三弟性子向来温和,没想到在军中短短数日,脾气却变得火爆起来。为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也是希望宁婉县主一切安好。如她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亦是后商之福。”
李正煜忽而恢复了淡定从容的模样,他虽是一身戎装,但神态气度却似翩翩公子闲庭信步一般:“街头巷尾只怕议论的不止宁婉县主,还有臣弟的心狠手辣吧?”
为了灭一灭李正煜的威风,李正炜确实命人放出风声,将杀俘一事描绘的绘声绘色,听来便觉得毛骨悚然。只是此事尚未造成巨大影响,李正煜又身在军营,没想到才几个时辰的功夫,他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好在李正炜的表面功夫向来做得极好,他虽被一语拆穿,脸上神情却是如故:“何来此时?为兄近日在京城并未听过此中说法,三弟怕是多心了。”
他不经意间的小动作落在李正煜的眼里,早已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当下却也不揭穿:“既然皇兄都这么说,臣弟也便放心了。”
这一来一去,李正炜便被架在半空,免不得要打破原来的计划,另想他法了。他几次三番地在李正煜面前败下阵来,心中已是恼怒之极。他纸扇一收,便道:“三弟重责在身,为兄今日便不再叨扰了。等你回京以后,为兄自当禀明父皇为你的凯旋接风。”
李正煜心中却是暗流涌动,李正炜成事不足心眼又小,本是不足为惧。倒是柳长宁这一次经历了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日后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第八十三章 楚王选妃
李正煜班师回朝之后,皇帝果然大为高兴。不仅办了三天三夜的庆功宴,亦是为此战功臣加官进爵。李正煜已得了大将军王的称号,这一次皇帝提议加封大司马的时侯,他便一再固辞,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封赏。皇帝大概也意识到这样的封赏对一个尚未及冠的王子而言到底过了些,也就偃旗息鼓,为李正煜加封了几百户的封地了事。
倒是忻毅、刘得远和长水校尉一战成名,毫无疑问地都受了封赏。忻毅获封抚远将军,刘得远获封典军将军。那长水校尉莫习凛在军中兢兢业业呆了十年一直不过是个校尉,如今也得了伏波将军之职。他虽没读过几天书,但对历朝历代的名将都能如数家珍。这伏波将军是他向来最为钦佩的马援的旧称,心中顿时扬起一股豪情。
皇帝左顾右盼终是不见柳长宁的身影,不由得问道:“朕听闻宁婉郡主伤已痊愈,为何今日却未出现?”言语之间已将柳长宁从县主升作了郡主。
在座之人听了,十有**都露出艳羡嫉恨的神情,沉不住气的人在甚至不顾场合窃窃私语起来。逆臣之后又是一介孤女,能得到这样的封赏真是前所未有的新闻。
事实上,柳长宁自回府之后便将自己关在秋桐院中。李正煜数次想要与她沟通,都被她以受伤未愈的借口推辞了。如今听到皇帝问起,李正煜一颗心里隐隐作痛,嘴里却已说出了开脱之语:“长宁所中剑伤依然痊愈,但剑上所喂的蛊毒却甚是难解。她又是女子,体质比不上男子,近思已能随意走动,她的伤情却仍辗转反复,故而今日之宴不便出席,而是府中安心养伤。”
李正煜说话间便有意无意地瞥了李正炜一眼,见他神情疑惑、若有所思,提着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他自回京,便将柳长宁中毒日深的消息放了出去,想来是自己演技实在高明,连朝夕相处的卞云娘亦骗了过去。卞云娘送不出可靠的情报,李正炜自然是蒙在鼓里、百思不得其解了。
皇帝的关心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余毒难消该如何是好,不如让李长去瞧瞧。他既治得好朕的旧疾,也定有独门解毒之法。
李正煜心中清楚,这个话题若是继续下去,定然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住破绽大做章。因而只是说到:“儿臣已请了苗族的用蛊高手入府,不出几日长宁的毒便能解了。”
皇帝倒像是暗中与李正煜达成了共识,立刻便将话题移了开去:“重光,朕知你府中素日受宠的只有一个胡姬。如今凯旋归来,朕便赐你吴越美女八名,今日便送入你府中。”他一语刚完,仍不忘捋须赞叹:“世人皆知吴越美女最是冰肌玉骨、体态玲珑,却不知她们的性子亦是温柔如水,又难得精通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啧啧,这与北地的女子却是大有不同。”
皇帝本是放浪形骸的性子,今日来因为顽疾缠身,又兼着郭婕病故、裴清落胎种种变故,因而收敛了不少,但大把的青春少女仍是源源不断地充入**。这美女一多,皇帝又无暇顾及,便成了赏赐功臣良将的好礼。李正煜自知君臣友人间互赠美姬乃是风雅之事,当下安之若素,爽快地答道:“儿臣领旨谢恩。”
李玲珑原本正对着手中的酒爵出声,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插语道:“父皇好没意思,三弟如今业已年满十八,您不正经替他物色一个王妃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倒赐起美姬来,岂不是本末倒置?”
众人听得她的话中带着两分娇嗔、三分数落,心里皆是已经。没想到皇帝却疏是不以为意,只见他“哈哈”一笑,说道:“玲珑这话说得毫无道理。这王子正妃岂能随意选定?况重光为后商立下汗马功劳,朕自然要选出最出色的女子做楚王府的女主人。能与重光匹配的女子世间本就不多,挑选起来自然要大费周章了。”
李玲珑亦是笑得开怀。她本就长得艳若桃李,这一笑更是灿若朝阳。她的声音如燕语呢喃,清脆之余还拖着长长的尾音:“父皇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考虑这些琐事。贞顺皇后早逝。贵妃今日又称病不出,三弟的婚事岂不是遥遥无期?父皇不如将此事交予玲珑,儿臣定会为三弟挑选出足堪相配的稀世美人。“
皇帝历来极少拂逆李玲珑的请求,这一日却出人意料地一口回绝:“重光的婚事朕已有打算,玲珑不用费心了。“
李玲珑撇撇嘴,脸上灿烂的笑容却未隐退:“如此一来,倒是玲珑多事了。三弟的婚事便有劳父皇费心了。“她眼珠一轮,又说道:”儿臣尚有一事相求。素日听为贵妃身边有一侍女聪明伶俐、美貌如花,旧日还曾是宁婉郡主的至交好友。不如将她一并赐给了三弟,也算是了却郡主的一桩心事。”
皇帝不由得拊掌:“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