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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正煜见到她剑拔弩张的样子反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如今他是皇帝,只有他吃人的份,哪有别人吃他的可能。再者说就因为他被关在了笼里,这条命才能万无一失。”他把玩着柳长宁垂下的发丝,一会绕在指上,一会又抻直了,仿佛是一件极快乐的游戏:“你与其担心他是否好过,还不如担心担心为夫的性命。父皇这一番安排,光焰虽被架到了人前,实实在在得罪人的却是我。这朱长贵要是铁了心地要站到权利的巅峰,首要的便是除掉我这个最大的障碍。”
柳长宁是笑得甜甜地去挽他的手臂:“我不怕,无论天上地下,我都会同你在一块的。”
李正煜却是沉默不语,他虽不惧生死,但却决不忍心让柳长宁身处险境。他握着拳放在嘴边轻轻一咳:“你这般深情款款,我倒是有些不大受用。你还是果决些的好,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便卷了我的家产,找个好男人另外改嫁。”他眼中隐藏着无数的笑意,就像这月色下的月湖,光波流转、柔情似水。
柳长宁的回忆定格在这个充满柔情的镜头里,她抬起头来,瞧见李正炽与朱若水细微的神情变化,心中对这个本是仇敌的女子便生出了真切的同情来。刨去她朱家嫡孙女的身份,如今经历的这一切却是将她一步步推向了无法回头的火坑。历史上这样的故事层出不穷,她不由得想着,以李正炽这样执拗的个性,就算朱若水后位不废,也注定要在一生孤独,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都不能有。
唏嘘,不晓得是为了眼前的女子,还是为了上一世自己所经历的苦难。她眼角一抖,看向李正煜的眼神里便带着点前尘往事的辛酸。
至于李正炽,在人后,他可以与朱若水形同陌路。但是在人前,却仿佛对朱长贵言听计从。他到了皇座之上,当即颁下几道诏书。封朱长贵的先考为竹山公,先妣为竹山君。封吴王为镇国大将军,而朱昭华则由吴国太妃升为太后。母子二人也不用在李正炯成年以后赶往僻处江南的藩地生活,而是可以在京城的府邸之中居住。
他这一番封赏终究是太过于露骨,朱长贵本想着一步步实现自己的野心,没想到一日之内全部完成,心中缺少了许多应有的惊喜。他朝着高高在上的李正炽瞧去,看到他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背上没由来的一凉。这个小皇帝绝不是威胁恐吓便能乖乖听命的傀儡,甚至于有心拉拢,也未必能动摇得了他的信念。看起来这一切便是他这些天的苦心谋划,他看似将天底下最大的荣耀都拱手奉上,实际却是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舆论是对后商忠心耿耿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都无法淡然坐视朱家的壮大。这样一来,自己免不了要分出许多的心神去对付那些人,对于李正炽的防备与掌控便大大缩小了。
只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朱长贵却没有反悔的权利和余地。他只得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摸样,恭恭敬敬地谢过李正炽的恩典。同时又递上了自己斟酌了许久的奏本,里头写着的正是他与李正炽交易的结果:既然已然立后,便要给予皇帝一定范围内的发布政令的权利。而摄政王与辅政大臣再不能一意孤行,所有的决断都要等到皇帝批示以后方可施行。
那几个辅政大臣,徐化敦厚的脸上闪过不可思议的神情,王安更是面露不忿,同样是先帝临终托孤的辅政大臣,为何一上来便给朱长贵占了先机!相比起来,上官厉和赵无尽的态度便有些暧昧不明了,说是老沉持重也好,事不关己也罢,只是一味地沉默着,叫那些摇摆不定的人更加无所适从。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又生一计
直到李正炽言辞凿凿地说道:“自朕即位以来,天下风雨不断。朕日思夜想,恐是因为惰于朝政、不知民间疾苦才遭此变故。故而决意在六月初一大赦天下,同时为朝中众卿多行赏赐。望众卿家能与朕齐心协力、共度难关。”他一语刚毕,侍立在一旁的徐长海便读起了手中的圣旨,可谓是人人有奖、家家欢喜。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位上闭目养神、不发一言的上官厉忽而开口:“皇上这番勤政爱民之心必将感动上苍,臣附议宰相的提议。”他这番话可谓是一箭三雕,李正炽与他既无仇怨亦无牵扯,这一来却是在心中百般思量,是不是要将他当做了心腹,用以对抗朱长贵的步步紧逼。
李正煜自从得了摄政王的名头,一来摄不了政,二来也担心众人所嫉,再者李正炽已然敛了一身玩世不恭的习气,认真地做好一个皇帝的本分,无需他过于操心。故而他一直都是韬光养晦、不闻不问的状态,似乎连朱长贵也与他达成了某种程度的默契,明里暗里不再与他为难。如今见了眼前的一幕,他的心却是一沉,李正炽聪明是不假,但是这种聪明如今却成了无形的枷锁,最终只会被自己的聪明所误。
他见李正炽张口欲言,晓得他是要为自己谋得更大的权益。当下闪身到了殿前,朗朗而道:“臣知皇上亲政心切,亦知诸位大人的拳拳忠心,只是如今后商内外交困、事务纷繁,正是需要诸位鼎力相助之时。”他顿了一顿,方才说道:“朝中大事,还是烦请诸位决断才好。”
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焦灼起来,殿内穿堂而过的暖风里也带着点火药的气息。李正炽的脸隐藏在重重冕毓之后瞧不清楚,但是那已不再青稚的声音却无遮无挡地传了过来:“皇兄所想正是朕的心声。朕年幼失怙,还望诸位精诚团结,共同为我后商效力。”
这一次朝见,便是在许多人的满腹狐疑中匆匆结束。如今这局面早已混乱得再也分不清敌友,所以更是噤了口,不敢在真相未明之前妄加揣测。
李正煜退出殿门前瞧见了李正炽打的暗号。晓得他此时也有满腹的疑窦需要自己来解开。回想起方才在大殿上他为了维护自己而说出的话,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令他胸中不由得一暖。
柳长宁也是神色不定。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对李正煜今日在殿上的的表现嗤之以鼻。明明是收复失地的大好机会,偏偏要拱手让出。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可如今却晓得了他的苦衷,李正炽还有任性妄为的权力,他却是万万不能。
是夜。李正煜果然换上了御林军的服饰,在夜色的掩盖下悄悄出了府。至于柳长宁,因为昨日与李世勋的短暂会面,忽而心生一计。只是事情还没有眉目之前,她却也是不敢声张。只等到李正煜前脚出了门,后脚便向着月湖走去。
清冷的月光投射到地面,地上仿佛激起了一层薄冰。李世勋背对着她沐浴在这月色之中,只觉得好似仙人一般出尘。柳长宁头一回见他时。只觉得白的仿佛长白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如今见了,不仅肤色化作了健康的黝黑,连身材也健壮了不少。她没有开口询问。但也知道这一年多来李世勋过得也并不容易。朝中这些个尔虞我诈的两班大臣还有后宫里的种种势力,都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应对。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轻举莲步便朝着李世勋走去。却听到他的声音仿佛从云与山的彼端传来:“娘娘今日邀在下前来。可否答应在下一个不情之请?”
柳长宁一愣,迈出的脚步瞬间一滞。许是因为戒备,连口气都显得生硬无比:“有什么不妨直说。”
李世勋听闻她的反应,却是“嘿嘿”一笑,他压低了嗓子,带着点异国口音的话音更显得迷人:“娘娘,你是不是误会在下了?”他说着便大大方方地在湖边的巨石上一坐,露出仿佛在自家般随意的神情:“今夜月色皎皎、夜风习习,这样好的景致怎能少了音乐相和。”他瞧着柳长宁,狭长的眼里带着点狡黠的光芒:“娘娘腰间的不正是南疆的巴乌,可否取了为在下演奏一曲?”
柳长宁素来都晓得李世勋是沉稳淡然的性子,今日却不知为何在言语间百般挑衅。她无奈地叹了一声,便执了巴乌吹奏起来。这一曲却是朝鲜的曲子,李世勋听了脸上渐渐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曲终了,他却是连拍手都忘了。只是坐在一边,眼神直勾勾地瞧着柳长宁。未几,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振袍袖,坦坦荡荡地说道:“娘娘这支曲子,把在下的思乡之情全都吹了出来,当真是好曲。”他微微一笑:“今日承了娘娘盛情,不要报答。娘娘若是瞧中了吾国的三十万精兵,不防明说。”
柳长宁本来准备了满腹的话要对李世勋言明,但如今叫他分毫不差地说了出来,却是尴尬至极,脸上一红,神色便有些讪的。
李世勋又道:“昔日承蒙娘娘与楚王殿下的恩情,在下才能顺利回到朝鲜,坐到王座之上。在下心中存着感激,嘴上虽然不说,却认定了无论你二人出了什么事一定会出手相助。我在后商虽只有区区几日,却大概看明白了现在的情势。前有狼后有虎,一举一动都要投鼠忌器,也真是难为你们了。”
柳长宁默然:“此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担心重光与光焰的安危,担心后商百姓的生活罢了。”
李世勋却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我出了那么大的气力,可不只有这一丁点的想法。至少……至少还是要实现你心中所愿,让朱家倾覆,镇国公府沉冤得雪。”他觑见柳长宁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幻不定,终于道:“娘娘不必如此感动,如今五殿下坐了皇位,在下无论如何也要尽力拉拢,才能为朝鲜找到强援不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设计陷害
柳长宁对李世勋的利用之心本是让她自己生出如鲠在喉的不适,如今听了李世勋的一番自我剖析,心情却是和缓了许多。她起身坐到他的身旁,压低嗓音道:“如今我便将我的一番安排告知于你,若是你有难处,但说无妨,我绝不相逼。”
宁静的月光之下,柳长宁与李世勋促膝而谈,那场景美得就像是一副水墨点染的美人图。但于这光影里却是酝酿着关乎生死存亡、天下大计的阴谋。柳长宁原本微微蹙着眉,到了后来却神奇地舒展开来,连眼角都仿佛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不由得道:“事成之后,我定然……”
李世勋却是将手指覆在唇上,低低道:“事成之后再从长计议也不晚,在下还未想好要向娘娘讨要什么。”他语气一顿,又道:“只是此事还是要与皇上同殿下商量之后再做权宜,毕竟这样大的事,要将朱长贵瞒在鼓里也不容易。”
柳长宁点一点头,心中却生出了异样之感。也许是这皇位王座天生的感召力,也许是朝廷后宫的砥砺,李世勋与那两兄弟给人的感觉竟愈发像了。
柳长宁果然将自己的一番谋划同李正煜说了,李正煜不知有异,只是踟躇道:“朱长贵那人,我总瞧不出他的底牌。若他真如你所愿行动一番,倒是不失为打击朱家的好法子。再不济,他与朱昭华也是要沉寂好一段时间,给我和光焰行事留下时间。但若是我们低估了朱长贵的忍耐力,反倒叫他瞧出了反心,我与光焰这日子便不大好过了。说不定,他便是让自己的孙女儿顶着废后之名,也要将光焰从皇位之上拉了下来,那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柳长宁对他这番顾虑却是早有所料。听了李正煜的话,便说道:“如今的情况却是敌在明,我在暗。朱长贵如今疲于应对朝中事务。哪晓得我们凑作一堆正伺机而动?况且……”她硬生生地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好一会才道:“况且如今朝鲜王也站在了我们一边,朱长贵就算是权势滔天,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李正煜倒是没瞧出她的不对劲,只是用宠溺地眼神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番,才道:“既然如此。你便放手去办吧。只是自己要一切小心,这事我委实不便出马。”
不到三天,京城之中果然流言四溢。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留言传得越来越玄乎,连事情的细节也呼之欲出。柳长宁扮了男装在街上闲逛。果然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也换了新段子。她的嘴边噙起一抹微笑,要说起编造故事的能力,便是自己同李正煜、李正炽外加一个李世勋一起也未必是这些职业说书人的对手。
那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之处。扯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叫着:“那贵妃娘娘登时眼露凶光,什么母仪天下、美若天仙的姿态全都不见了,那神情样貌就像是地狱里跑来的夜叉。她扬起涂着蔻丹的手,重重地打在昭仪娘娘的脸上,瞬间将柔柔弱弱的冯昭仪打到了地上。娘娘抬起头来时,唇边垂下一缕鲜血,脸上是五个分明的手指印子,委实可怜地紧。她吐了一口血。才又有说道:‘姐姐,你实在是冤枉了妹妹,妹妹何时勾引过皇上?”他说完。却是端起一旁的茶叶缸子猛喝了好几口水,方才神秘一笑:“诸位不妨猜猜,这贵妃娘娘又会如何回应?”
柳长宁“扑哧”一笑。这一番改编,虽然将朱昭华和郭婕的原名隐去不说,但明眼人如何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