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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湘知道是在问她,便屈了屈膝,回道:“用的是龙首雪山的冰川水,封存在地窖内的。”
“哦,那也不稀奇,往日朕喝的也是这水。”
媛湘点点头,“故我是献献丑,让主子们喝个新鲜。”
水滚了,媛湘捞茶一道,又用另外的茶具将几色花朵放进水中过滤,水稍一沸就捞起,水色微粉,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将花茶纷纷注入到煮过的茶水中,澄黄的茶水便多了几分旖旎颜色。
第一杯茶先奉给皇帝。他的贴身近侍先试了温度,又试了有无毒,才将茶盏递给皇帝。他轻抿了口,略略点头:“很别致,众爱卿也尝一尝。”
大家喝了,纷纷赞不绝口。
“花茶,御茶坊也做过,只是做不出这么清新的口味。”皇后笑望皇帝,“皇上你说呢?”
“确实。”他的目光拂过媛湘,“你还能做什么新鲜的出来?”
“不能了,”媛湘微笑道,“媛湘只是一时献丑,品茶,还需得是原茶才好。花茶吃的不过是一时有趣。若要论口感底蕴,自然比不上原茶的。”
“泡一杯雪前龙井给朕。”
媛湘依言。颜欢在旁捂着嘴笑道:“父皇你让舒司仪做这个又做那个,难道要把她抢去御茶坊?你可不许抢我的人啊!”
翠妃娘娘笑道:“瞧这傻孩子说话,若父皇果然喜欢舒司仪泡的茶,自然要先让给父皇。父皇日礼万机,成日疲惫,做子女的很是该孝顺体恤呢。”
媛湘不理会别的,只顾自己泡着茶。将茶水顺了三遍,才将茶奉到皇帝面前。他饮了一口,点点头。
没有再说话。
大家喝了茶,又玩乐起来。已没媛湘什么事,也不必她在现场侍奉,她便先离开了。
才走出不远,便听见后面有人粗声粗气地叫她:“喂!”
第15章 序幕(2)
媛湘回头,只见钟习禹站在不远处,神情别扭。媛湘转正了身子,有意和他缓合一下关系,“是你。刚刚在屋子中怎么没看见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你特意看了?”他的目光咄咄如炬。
媛湘嗯了声,“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恐怕那天惹你生气了,对不起罢。”
“知道惹我生气了就好。”钟习禹哼了哼,走到她身边,“你怎么在御前献茶艺?想干什么?”
“颜欢公主的建议,我只能听从。”媛湘皱了皱眉。撒谎的感觉不好,但从撒第一个谎开始,她必须讲更多的谎言。
“好吧,”钟习禹走近来,视线灼灼地望着她的脸庞,“那个,你不想出宫了吗?”
媛湘想,他也许还是想她当他的太子妃,但又怕她拂他的面子,所以话锋一转,变成了问她要不要出宫吧?媛湘摇摇头,“在皇宫挺好,现在的日子过得很自在。”
“你……”钟习禹脸有些抽搐。他真的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当女官有什么魅力啊,她非要留在宫里?当太子妃不好吗?将来可是一国之母耶!他就不信这世界上有几个女人不想位居人极!
可媛湘又明显不是欲擒故纵,她是真的不想当太子妃。钟习禹一阵黯然神伤,也许她真的不喜欢他吧?
这让从小顺心顺意的他感到挫折,甚至不知所措。
媛湘打破尴尬的气氛:“我觉得皇宫还挺好玩儿的,比相府好。所以你也不必再替我多费神了。里头酒宴还未结束,你进去吧,万一他们找你找不着就不好了。”
“他们找我干什么,”钟习禹堵气地说,“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不必,后宫重地,你就算是太子也不好随意乱走。”媛湘止住他,“我回玉圆殿歇息了。你自便吧。”
钟习禹神情懊恼。好不容易遇上一次,又说不了两句话她就要走。她真的这么不待见她,这么不乐意看见他?
媛湘也顾不了许多,钟习禹真的要恼她,她能怎么办?她总不能真的答应他当他的太子妃讨他欢心吧?
媛湘往玉圆殿的方向走着,夜色深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鼓乐之声,更显此时后宫的静谥。媛湘在往玉圆殿的分叉路,走向了和玉圆殿完全相反的路。
越往前,越显荒僻,偶尔可见猫影,喵呜一声又消失在暗处。媛湘不是不害怕的,只是她害怕也要前往。
身后,忽的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清晰可辩,吓得她身上一冷,回过头,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她吓得几乎叫出声。
“是我。”那人影出声了。
是人。更是她熟悉的人。
她惊得几乎虚脱,杜锦程笑吟吟走来,“胆子如此之小,来这里又做什么?你知道皇宫资深的老人,都不敢往这边走的。”
媛湘瞪他:“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吓得这样?”
“我还没干什么呢,你就吓得脸色苍白。要是树林里走出点儿什么来,你不是立刻就要晕决过去?”
媛湘没好气,“你整晚在外面游荡到底为哪般?还是你在跟踪我?”
“在跟踪你。”杜锦程老实地说,“本不想跟你的,但看你往这边来,怕你吓到,故而跟着。”
“吓到我的人是你!”媛湘哼了声,继续往前走。
杜锦程跟在身边,“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吧。有我吓着你,你便不再怕别的东西了。”
媛湘被他的理论弄得哭笑不得。她虽嘴上说是他吓着她,但看清是他后,她刚刚那点恐惧便消失了。有个人陪着走在这皇宫里传说中的冤魂聚集的地方,她能安心不少。
见她默许,杜锦程便开了腔:“虽说皇宫没有明文规定不许人到这儿来,但大家都会自动避让。你为何要来?”
媛湘的声音默默的,“如果你想跟着,就不要再问。”
杜锦程很识趣,不让问,那不问便是。二人默默地往前走,偶有乌鸦飞过,呀地一声,格外寒碜人。媛湘缩了缩身子,壮着胆子往前。
那个风雨夜,她想起来忘记问宋禄她的母亲葬在何处。后来终于得知,宫女若在宫中病死枉死,都由家人领出宫去安葬。但媛湘的母亲是宋禄偷偷送进宫,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所以死后,宋禄替她火葬,只留了骨灰藏在意鸣宫。意鸣宫曾经是个盛极一时的宠妃所居之处,后宠妃被发现与外人偷情,皇帝震怒,赐她毒酒,并所有宫里的宫女太监一个不留全部处死。从那以后,这儿便荒无人迹。宋禄看准这里无人来,将媛湘母亲的骨灰就放置在意鸣宫中。
平日媛湘有差在深,不得前来,所以才冒险选夜里来访。
越往前,那阴森感越发迎面扑来。她忽然感激杜锦程,如果不是他在身边,恐怕走到这里,她人就该往回走了。前面黑漆漆无半点光,却又有奇怪的声响在耳边回荡,媛湘迟疑着,是什么声响?难道世间,真的有鬼魂一说吗?
“别怕,”仿佛看穿她的心事,杜锦程说道。
媛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是感激的。
杜锦程忽然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但夜半三更还到这个地方来,一定是为了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我会保密的。”
媛湘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会泄密。她不知道对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他们俩分明认识不深。再往前走一段,便是意鸣宫了,杜锦程从怀里摸出个小蜡烛来,点燃了,幽幽火光在四处的黑暗中更显得渺小;意鸣宫年久失修,已经破旧不堪了,蛛网结结,四处可见残败掉落的朽木。
谁又能想象曾经这里住着一位风光盛极一时的女子呢?
媛湘替皇宫里的人感到哀凉。纵然风光如是,也永远得不到一颗男人的心。杜锦程在旁边问道:“要进意鸣宫吗?”
媛湘点了点头。
第15章 序幕(3)
杜锦程便走在她前面,拂去蛛网替她开路。媛湘觉得后脖子痒痒的,伸手一摸,触到一只蜘蛛,她尖叫一声便往杜锦程身上躲,边叫着:“蜘蛛,蜘蛛!”
“在哪儿?”杜锦程也被她吓到。
“后背。”
那只蜘蛛被媛湘一震已经往衣服里钻,她恐惧难耐,杜锦程只得道:“得罪了。”他把媛湘的衣领一解,伸手到后背,迅速抓出一只蜘蛛往地上抛,顺便踩了两脚。
媛湘又羞又惊,拢着自己的身体。杜锦程忙问:“有没有被它咬到?”
媛湘摇了摇头,脸上发烫。她伸手扣起衣领的扣子,垂着头。杜锦程便也感觉到几分不好意思,清清嗓音:“我看看有没有蜡烛可用。”
媛湘害怕得很,也顾不上羞涩,一直跟在他身边。杜锦程拿着小蜡烛转一圈,便找到一对大红烛,他把它放到长了厚厚的灰尘的桌面上,点燃了,瞬间周围便亮起来不少。
然而灯光骤亮的意鸣宫看起来更加寒碜人。白色布条四处挂着,好似随时都能从布条后面钻出个骷髅来。
媛湘大气都不敢出,小脸吓得苍白。杜锦程握了握她的手,冰冷透骨,掌心湿湿的冒汗。瞧她刚刚的硬气模样,现在知道害怕了吧?杜锦程问她:“来做什么的?我帮你。”
媛湘这才缓过神。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她的娘亲也在这里,她有什么可怕?娘一定会庇佑她的啊。
她深吸了口气,杜锦程蓦然用绢帕捂住她的口鼻,“长年霉味,恐有变异,对身体不利,还是莫要大口吸气的好。”
还是他想的细心。媛湘点了点头,按照宋禄给过她的指示,自己到厅堂的角落里,找出一个瓷坛子。
媛湘软软跪下,眼泪无声地掉落。
四年前,娘将她送出苏府,叮嘱她快点逃!她还记得映着火光的娘,娇美的容颜满是焦切,眼里含着眼泪;媛湘怎么能想得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娘呢?
她抱着沾灰的白瓷瓶子伤心到不能自己,哭得肝肠寸断。以前温软的身体啊,现在只能是冰冷的一个瓷坛子!
杜锦程无声地站在她后面,眉头皱得很紧。他很疑惑媛湘究竟进宫来做什么的?她抱着那个瓷坛子做什么?
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她哭得那么伤心,仿佛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似的。他虽然有疑惑白瓷瓶子里装的说不定是她的亲人,但……那可能吗?她的亲人又怎么会逝去在皇宫里。
一堆的疑问,但他不能问。
媛湘哭了许久,跪下磕了三个头,又将瓷坛子推回去。然后她站起来,脸上全是眼泪。她鼻音厚重地说,“不宜久留,我们走吧。”
杜锦程吹熄了蜡烛,媛湘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才走出意鸣宫。杜锦程说:“我知道附近有一股从别处引来的山泉,我们去洗洗手。”
媛湘吸吸鼻子,点点头。果然按他说的,他们找到了那股山泉,由于连日下雨,那股泉还不小,冰冷沁手。两人洗净了手,也洗干净了颜面。媛湘用绢子拭着脸:“你怎么好似对皇宫很熟悉似的?难道夜里不睡觉,整个皇宫里跑?”
“要不我岂不是要在屋中无聊至死?”
“你几时出宫?”媛湘问道。,
“快了。约莫下个月吧。”杜锦程眸若星辰,“刚进宫时度日如年,恨不得马上就出宫。现在又希望出宫的时间能迟一些。”
“为何?”媛湘问道。
“因为,有了想多待些时候的理由。”
“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她方才哭得那般凄惨,他也不问缘由。媛湘呆呆地望着地面,“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媛湘走得很慢。她还沉浸在忧伤里,所以也不爱说话。一直到玉圆殿的分叉路口,媛湘道:“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莫要被人看到了。”
杜锦程点了点头。“你先走。”
“多谢你今晚相伴。”说罢,对他福了一福,媛湘便回玉圆殿了。到了屋子中,她才发现衣服多有脏污,连忙脱换了衣裳。解衣服的时候,想起杜锦程将手伸进她衣内……刹时脸颊发烫,口干舌躁。虽说是不得已,但杜锦程也太大胆了……
到此时她回过神来,才觉得有些懊恼。但转念又想,杜锦程也非有意轻薄她,那样的情况下,他不伸手进去捉蜘蛛,还能怎么样呢?
想起毛绒绒的蜘蛛,感觉一阵头皮发麻,连忙甩了甩头,想将那画面甩出脑海。细想想仍然觉得恶心,只得夜半自己打了冷水,沐浴一番。
夜色水凉,媛湘冲了澡,第二天早上便有些头重鼻塞,到午后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昏昏发起烧来。
媛湘身体强健,在相府的四年,除了那次与舒沁一同掉入河中,她几乎没怎么生病过。久不生病的人,病来便如山压倒,躺在床上十分不能动弹。
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用冷汗巾擦拭她滚烫的额头,又不断摩擦她的手。那双手略略粗糙,带着几分薄茧。媛湘用力撑开眼睛,那张脸在眼前重叠了半日,她才看清楚。
她瞬时坐了起来,并往后挪了几分。
他微笑起来:“你醒了。头还疼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媛湘不禁有些恼。难道因为他是太子,就可以随意进入她的房间么?
“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看。你烧得这般滚烫,怎么不叫御医来瞧瞧?”他伸手想探向她的额头。
媛湘避开,冷淡地说:“我没事,你走吧。往后也别再来了——你如此这般,让别人怎么看我?”
“我又不曾对你怎么样,”钟习禹不由也恼。他就如此不入她的眼?他对她的好,她不但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