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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行之中算是好的。”
“你几时开起的浣彩楼?”
“几年前。”杜锦程微笑,“想来你平时是不怎么出门的,故而不知道浣彩楼。你随便找人打听打听,他们都知道浣彩楼在何处。”
“哦,如此说来,浣彩楼一定是本行中的佼佼者啦。”他是等着她来夸她么?
“我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到最好。”
“好霸道的口气。”媛湘笑了。
杜锦程亦微微一笑,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杜锦程道:“回家。”
他先下了马车,然后等着她。他光着上身,但此时的他看起来又些从前的优雅姿态了。媛湘将手放入他掌中,他轻轻一提,将她带到地上,继而往巷子中去。
一扇不大的朱红大门,他轻轻叩了叩,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个老者。他欢喜地说:“锦程,你可回来了。听说昨儿城外遇了大水,我正准备召集人马出去找你呢。可想你就回来了。真是菩萨保佑。咦,这位姑娘是谁?”他的眼睛落在媛湘身上,上上下下把她打量。
杜锦程给她介绍:“他是忠叔。”
媛湘朝他福了一福,“忠叔好,我是媛湘。”
“好,好。”忠叔连忙让他们进门,“都一身的泥,想必没少遭罪吧。我叫小妙铃去烧水给你们沐浴。”
他急匆匆地就去了。
媛湘打量着他的房子。
这是个不大的屋子,约莫就七八个房间,进屋是院子,正对面是堂屋,两侧是厢房。地方虽不大,但物色俱全,且装饰得朴素又不失曲雅。媛湘望着他:“我以为你是独住。”
“一个人岂不是太过孤单?”杜锦程道,“我过了太多年孤单的日子,已经过怕了。所以遇到忠叔的时候,我将他带了回来;后来遇到两个要被父母卖掉的姐妹,看他们可怜,也带了回来。”
媛湘抿唇笑了笑,“你倒是个老爷的样子,又有管家,又有人伺候。”
正说着话,一对妙龄姐妹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先是笑容满面,见到媛湘时,那笑容迅速就消失了。媛湘心里明镜似的,将他们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
杜锦程交待:“妙铃,妙言,快去烧水来。”
“已经在烧了。”身材略高些的女孩叫妙铃,大约与媛湘同岁,身上穿着虽然朴素,但掩不住丽质容颜。她直直地望着媛湘,“锦程哥,这位姑娘是?”
“我的朋友。”杜锦程说,“你们稍后将我房间隔壁的厢房收拾一下,媛湘以后就住在这里。”
媛湘的心里忽然有一点怪怪的感觉。她以后就住在这里……听起来,有一点寄人篱下的意味。这个感觉令她有点失落……这些年,她一直都没有归属感,在他家中,她还会有这种感觉吗?
她又听到杜锦程说:“妙铃,能不能把你的衣服先拿一套给媛湘先穿着?”
“行呀。”妙铃脆生生地应着,转身带着神情落寞的妙言走了。
杜锦程拉起她的手来,望着她的眼睛:“你可以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将来,它就是你的家。”
媛湘的胸口突然一热!他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还是,她是如此的把心思写在脸上,让人一看就懂?她的脸颊也热、烫烫的,“谢谢。”
“谢我什么?”
或许谢谢他的关怀,谢谢他给她的温暖。总之,她觉得她应该要谢谢他。
妙铃很快拿了套衣服来,料质柔软,成色很新。她笑着和媛湘道:“这是我今年刚刚做的衣服,还没有舍得穿。给你先穿吧。”
“那怎么好意思……”
“不要紧。你穿吧,回头给你做新衣裳的时候,给她给做两套就是了。”杜锦程先发了话。
妙言小声说水已经烧好了,两个迫不及待地各自去沐浴,直到将头发上,身上的污泥搓干净,才感觉焕然新生。
媛湘擦干头发,任其松软地披在肩上。走出这个刚刚归属于她的房间,她看到杜锦程穿着宽松的白袍子,头发也还未干,用一根丝带系着,和之前的那个他,恍若两个世界的人。
他听到声音回头来看,两人相视一笑。
“出水芙蓉是什么意思,今天总算知道了。”杜锦程目光灼灼。
媛湘脸颊发热,“不要胡说。”
“我只说实话。”他说,“走,吃东西去,我们都已经饿太久了。”
昨儿下半夜着实觉得饿得厉害,天亮后竟然已经习惯了饥饿;此时被他这么一说,媛湘复又觉得饿起来。
跟着他进饭厅,明亮的屋子中摆放着一个不大的圆桌,上面已经备了几道菜,并两碗热腾腾的面条。
热气和香味扑而来,顿时让人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是忠叔做的饭菜吗?”
“对。”杜锦程道,“忠叔有一手好厨艺,逢年过节,他就使出浑身解数,做满满一桌子的菜。”
“不知几时有幸能够吃到。”
忠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嘿嘿笑道:“你要是喜欢,我明儿就给你整一桌啊。”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就当成是恭喜……呃,欢迎,欢迎你到咱们家来。”忠叔乐呵呵地,“明天一早,我就买菜去。”
杜锦程和媛湘道:“他平时无事可干,最喜欢钻研弄些吃的。”
“看来将来我有口福了。”
他们慢慢吃着面,杜锦程便和她说说家里的一些情况。虽说家里只有四口人,但分工明确,且他们只在家中帮忙,浣彩楼中自有伙计,是不必他们去参和的。吃完了一大碗面,杜锦程道:“昨夜没休息好,想必你疲乏了。现在你先去歇息一下。待晚上我找裁缝回来,给你做几身衣裳,备一些日常需要的物件。”
“哦。”媛湘感激他的细心。
“妙铃妙言都是很听话的孩子,家里的活儿一般是她们来做。你不必插手任何事情,洗衣做饭这些,他们都会安排妥当。”
“哦。”媛湘顿了顿,说,“感觉受之有愧。”
“不需要觉得受之有愧。”杜锦程道,“在他们眼中,我与你就当是一样的。你之前说过要来浣彩楼帮忙的对吧?等你休息两天,就去浣彩楼和我搭个伴。”
第29章 家(2)
媛湘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人生的画卷开始变得不一样。美好的未来在面前铺展开来,那是和在相府,和在皇宫都完全不同的生活。
她想,她的血液里有着父亲的商人因子,对于从商十分有热情。她会喜欢浣彩楼的。
“那个,”媛湘说,“能否差个人去打听打听钟习禹的消息。只要知道他活着,不论他去哪里,都与我们无关。”
“好。”
媛湘正想说,他轻轻地道:“别泄露他的身份,是吧?我知道的。”
一股默契带来的愉悦感,让她笑颜逐开。有个人懂自己,真是件快意的事。
给她安排的房间,就在杜锦程房间的隔壁。一间不大的屋子,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想必妙铃妙言两姐妹功不可没。一张雕花大床上铺着锦褥,陈设用具,皆都精致。可见杜锦程家境颇为殷实。他一个孤儿,靠自己之力能够有今天,着实不容易。
她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也许她得过一阵子才能适应在陌生的床上睡着。
她起身到外面去,忽然听到絮絮低语。东张西望,却不知道人藏在哪里。
“你说锦程哥带那个女的回来,是想干什么呀?”
“不知道。她看起来不简单。”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呢?就算没有她,锦程哥也不会喜欢我们的。”
“如今她来了,我们岂不是地位不保,”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哭腔,“兴许她会叫锦程哥把我们赶出家门呢。姐姐,我不想再过流浪的生活了。”
“好了!别就这点儿出息。她如今是什么身份我们还不知道呢,怎么可能将我们赶出去?就算她想,也要过锦程哥那一关。且先看着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切陷入安静。
媛湘有点儿觉得可笑起来。正如妙铃所说,她是什么身份还不知道,她们担的哪门子的心呢?听妙铃的言谈举止,倒像是见过世面的姑娘,也不比妙言那么胆小怯事。
她想起了朵梅和清远。
她们此时又在何处?在皇宫之中么?她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虽然看到的是围墙,却感觉它好像就在眼前似的。舒定安的龙椅坐的安稳么?舒沁,他那孱弱的身体,又经得起“太子”这个名头么?
她不明白舒定安的心理,但是她很想知道,谋权篡位,血洗江山,他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有一点后悔和退怯的时候?
脚步声忽然又想起,媛湘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妙铃与妙言的脚步嘎然而止,怔怔地望着媛湘。
似乎正在暗忖他们刚刚的谈话,媛湘听到了没有。
媛湘微笑道:“饱睡了一觉,感觉舒服极了。”
“你睡醒啦,”妙铃笑吟吟地走上前,“睡醒了正好,我刚刚从王师傅那里回来呢,她稍后就会过来替你裁几身衣裳。”
媛湘点点头。“杜锦程人呢?”
“程哥有事出去了。”
“几时出去的?”
“有个把时辰了。”
如此说来,他回来几乎没有歇过了?媛湘抬头看看天色,晴朗的天空有几片乌云在远处,想必某个地方又要下雨了。不知道杜锦程是去哪儿呢?别是亲自去打听钟习禹的消息了吧?
昨天那惊险的一幕太让她害怕,现在下个雨,她都觉得颇为危险。
正思索着,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杜锦程从外面走来,手中抱着一大摞东西。
妙铃妙言连忙上前,“买的什么呀?”
杜锦程的目光朝媛湘看来,“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媛湘也走过来,见他买的都是些屋子里的陈放物,新奇有趣,不禁笑了。“你不歇息,跑去买这些?”
“总是能用得着的。要不你的房间里空空荡荡。”
“多谢你,有心了。”
杜锦程将东西送到她房间里去,“捡你能用得着的,不喜欢的给妙铃他们。”
媛湘只问:“昨儿没休息好,你不累吗?”
“年青人,偶尔没睡也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倒是你,陌生的床榻,恐怕睡不着觉吧?”
“你怎么知道……”
“以前在宫中,你总是半夜出来晃荡,能睡得着觉的人,用得着夜里四处走吗?”
“如此看来,你想必也是失眠的人。”半夜晃荡的,何止她一人?“城外发了洪水,可曾听说有官员去查看了?”
“有。新君上位,此时正是让百姓对他改观的时候,所以派了许多官员,并吃穿物资,送到受灾的村子里去了。”
“可有死了多少人?”
“暂时不知道。恐怕得过几日才知道。”
媛湘幽幽地叹息一声。人生难料,谁都不知道下一刻,是否自己还在人世。杜锦程道:“我让浣彩楼的一个兄弟去打听钟习禹的消息。只和他了钟习禹大概的样貌和御宽、陆洋的特征。若找不着,我劝你便罢了。是生是死,都不与你相干;而且我们的寻找,恐怕会给钟习禹带来潜在的危险。若他还活着的话。”
媛湘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29章 家(3)
黑暗。
身上很疼,钟习禹在陷入在自己的梦境里,睁不开眼。但他的思绪又十分清晰,对自己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身体感觉非常无能为力。
他是否快要死了?
他清晰地记得水淹没他的头顶,带着泥沙灌入他的鼻腔。幸而他识水性,勉强游了几步,身上的伤口穿心地疼痛。很快,湍息的水流就让他招架不住。他被水冲着,迅速陷入黑暗。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死了。
他才十八岁,这么年青,就要死了。死了能见到母后吗?贼人抢夺了江山,母后不可能再生还于世的,是不是?
那么,死了之后能看到母后也罢。
脑海闪过一张娟秀灵动的笑魇,她对他做鬼脸,巧笑倩兮。
他觉得他短暂的一生,所有的挫折都来自于她。苏媛湘!
如果有来世,他一定要提前找到她,狠狠的折磨对付她,让她也尝尝他受的这些苦!
他以为自己会死的,但是现在,他似乎没死成。又或者,其实已经死了?只是他还不习惯自己是个灵魂的状态?
很快,他就确认自己是活着的。
因为有人在摔他的脸。
“醒醒,醒醒。”
他的脸被左右开弓狂打耳光,钟习禹怒从心头起,忽然,他感觉脸上一凉,冰冷的水直呛到他的鼻子,他咳嗽了起来。正是借着这鼓力,他睁开了眼。
有一张凑得超级近的脸在他面前。睁着一对圆眼睛,忽然咧嘴一笑:“醒了!”她欢快地直起身,往旁边跑掉,“醒啦醒啦,他醒了!”
钟习禹想起身,但他发现自己仍然动不了。只有眼睛还能灵活地转动。
他开始打量着这个地方。他似乎躺在床上,而且盖着温软的被子。入目能及之处,皆是干净整洁的;而且雕梁画栋,家居尽用红木,可见这家的主人非富即贵。
是他们救了他?
他心思一动。他们会知道他的身份么?他现在不能动弹,会不会是因为被制约住了?
就在这时,刚刚跑走的那姑娘又回来了,带来了另一个女子。
钟习禹的目光对上她的。
他冷冷地望着那个少女。一个年纪、身高都与媛湘相仿的女子。她皮肤白皙,身上穿着绛红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