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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他才能拿得下楚都?
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越是持久战僵持不下,他就越觉得焦灼难耐。
已经歇战两天,他们每日部署研究战略直至深夜,这种晦暗不明,不知最终结果何如的感觉,紧紧地揪着他的情绪。
他感觉到格外地烦躁。
在这个黄昏,望着眼前茫茫无际的原野,黑色的眸子里有一丝迷茫。忽然,身后有响动。
他顿时握紧了手中的剑。因为想透透气,他离军营有小幅距离,若有刺客想在刺伏击他,并非不可能。
附近是原野,除了几棵树,并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钟习禹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在四周扫射着。
忽然,从一株高大的树上齐嗖嗖飞出几枝利箭,钟习禹迅速抡剑格档,不消片刻,脚边已掉落十数枝利箭。几个黑影猛得从树上飞下来,朝他紧逼,速度极快,身手极为矫健。
钟习禹从容亮剑,目光冷洌地滑过那几名刺客。四人!
常年的锻炼令他的功夫有极大提高,同时应付四个人轻而易举,正激战间,两抹熟悉的身影窜入眼中。
是御宽和陆洋。
钟习禹更加心安,下剑越发凌厉,一剑穿破一个黑衣人的臂膀。
刺客见落了下风,道了声“撤”,连连要跑。陆洋欲追,钟习禹以臂挡住,“不必。随他们去。”
那几名跑掉的刺客,跑得最慢的便是受伤的那个,忽然,一枝箭沿着他的耳边擦过去,将他的发削他落了一缕。
钟习禹眉头蹙起,望向射出去的方向。
在离他们约莫十来米的地方,站着个红衣女子,手上拿一把精致的白弓,背上背着满满一桶羽箭。她朝钟习禹挤眉弄眼,“他们人多欺负人少,不讲江湖道义!幸亏跑得快,不然本姑娘剁了他们。”
钟习禹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隔得不近,看她的样子不那么清晰。可是那身形身段,多么似那个人。
钟习禹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回对和陆洋御宽道:“我们回营。”
他们转身便走。
“哎?”那少女蹲下,提了身边的一只野兔朝他们追来,“你们怎么这么没礼貌呢,我好歹帮了忙呀。”
御宽抱拳道:“多谢姑娘了。”
“就这样?”她撇撇嘴,继续追他们,“咱们是礼仪之邦,不能这样对待帮助过你们的人哪。”
钟习禹脚步攸然停下,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一,我们没有要你帮;二,你那也不算帮我们。”说完,他抬步就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她气呼呼地追到他面前,速度之快,令他有些惊讶,她拦在钟习禹面前,本来气呼呼地,却突然变成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一双眼睛几乎粘在他的脸上。
钟习禹被她挡住去路,便也盯着她看。
唔,是个青春可人的曼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相当漂亮,也相当眼熟……
也许正是因为这双眼睛,才让钟习禹觉得她像媛湘吧……
“让开。”终究,她不是媛湘。钟习禹的神情冷冷地。
“去西秦军营怎么走?”她突然问。
钟习禹眼睛一眯,“你去那里干什么?”
“你告诉你叫什么名字,我就告诉你我去军营做什么。”她笑吟吟地。
钟习禹干脆不理他,抬脚就走。
少女气呼呼地鼓起脸,随即抓住御宽:“哥哥,你告诉我军营往哪里走好吗?”
“军营重地,不是一个外人可以进得去的,何况你还是个女子。”
“哎呀,我不是外人,”她连忙说,“我是来找我爹的,他在军营里。”
钟习禹走得远了,并没听清她说些什么。这短暂的插曲暂告一段落,明天傍晚,他们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他要将刚刚升起的那些沮丧情绪全部抹去,换上全新的心情去进行这一场战役。
他们必须攻破肥水镇前面的凌峰城。凌峰城中楚地形中至关重要的一个地方,因为攻破了它,前方的障碍就能轻而易举地各个击破,因为凌峰城之后的军事要地在滇河附近,攻破凌峰城,就意味着离中楚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想得热血沸腾。
前几日,他梦见了他的母后。他连她死都没有见最后一面的母后,却是这几年来唯一一次入了梦乡。母后告诉他别着急,不论如何,母后都默默支持他。
他便当作是母后给他的托梦。她一定在冥冥中守护着他,让他能够一路所向披靡!
次日一早,几名将军到桑赫军中商议傍晚开战一事。钟习禹甫一进去,便看到桑赫身边坐着个男装打扮的少女,那少女见到他进来,顿时挤眉弄眼,好似他们有多熟悉似的。
钟习禹颇有些惊讶。她怎么会在这里?瞧她那模样,竟与桑赫是很熟的。难道是桑赫的女儿?
但桑赫并没有和大伙儿介绍她,但并没有避开她谈论军中大事。除了钟习禹之外,似乎没有别人特意留意到她似的。
钟习禹见大伙儿都不介意她的存在,便也逐渐地收了心思,到战略布署上。
正谈着用兵细节,忽然外面号角声响,大伙儿脸色骤变:吹响号角,说明动兵打战了!
没想到,新朝此次竟然还主动出击了。这是交战两个月来第一次!
披戒戴甲地齐齐上阵,士兵的冲锋号声震天作响,两军锋争,一时间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们的呼喊声,战鼓擂动声。刀光剑影,血腥漫天。
战争,付出的都是血的代价。
钟习禹坐在马上,低伏着身体,手中弯弓搭了三只羽箭,朝着某个方向射去。三只羽箭才射过去,他的手中又多了三只箭,搭在弯弓之上,瞄准着那个方向,疯狂发射。
狂风吹起铁甲外的连帽罩衫,只露出一双精明冷厉的眼睛。
连续几十箭射出之外,终于有那一箭,没入敌方阵营一名将领的胸口。他策马回射,众士兵汹涌往前,似是掩护他离去。
蓦然,钟习禹前方多了大批士兵,朝着他回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敌方将领受伤一事迅速在士兵中传开,一半以上的军力都往这里攻来,一时之间,敌新军阵脚凌乱,渐渐从持平的战势败下阵来。他们节节逼近,天黄昏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凌峰城下。
当一方渐露胜利的势头,所有士兵便会更加团结致志,因为有了希望,所以越战越勇!
钟习禹的眼睛有一些红。他骑在马上,望着这场即将告捷的战役。这对他有多重要!这意味着,他离楚都又近了一步了。
这一刻,他的眼眶很热。他的血液在沸腾!
戊时,西秦军队攻破了城门,迅速占领凌峰城的要地。
士兵高歌欢呼,而城内百姓莫不惶惶。那城外遍地的横尸,场面凄惨,令人心生哀戚。
钟习禹站在城楼之上,仍然面朝着楚都的方向。他离楚都已经越来越近,江山到手,已经指日可待了。
计划都在如期进行,可有时却又觉得顺利地像一场梦一般。自开战以来,虽然也遇到过不少挫折,但总体而言,顺利的如有神助。他心里有股感觉。是他的父母亲眷在守护着他。这毕竟是他们钟家的天下,他夺回来,是顺应天命。
可胜利,并没有让他感觉喜悦,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和悲怆。纵然是值得高兴的事,他却与谁分享?身边,连一个可以分享分担的人都没有呵。
身后有响动,钟习禹收回眼底的落寞,目光冷漠地回头看着来人。
她手里拿着一壶酒,笑嘻嘻地:“来,恭喜你,喝一杯!”
钟习禹的目光停在她的眼睛上。这双眼睛,真的很像媛湘。一样地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一样的睫毛长而浓密。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她的眼,莫名的,那股悲伤更加浓烈了。
蒙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却还是迎着他的视线,笑盈盈地,“为何盯着我看?今儿才发现本姑娘很美么?”
一语将钟习禹从幻想中拉回来。她不是媛湘!
他别开目光,目光与语气都很冰冷,“你想太多了。”
蒙嘉撇撇嘴,“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人家在西秦,可被称为第一大美女。”
钟习禹没有理会她,径直下了城楼。蒙嘉追在他身后,“喂喂,你怎么说走就走?”
钟习禹蓦然转身,“你知道我除了是将军之外,还是谁吗?”
她愣了愣,“不知道。”
钟习禹抛下一句“若娜公主的驸马。”然后迅速地消失了。这个阶段,他无心情爱之事,他要先以国事为重。就算媛湘在他面前,他也可以做到漠然走开。何况眼前这个他从来未曾正眼看过的蒙嘉。
夜,沁凉沁凉地。他回到暂住的房间,将剑拿出来,擦了又擦。
这的习惯变成了他几年来无事可做时最爱的动作,漫无目的地擦着剑,将它擦得锃亮锃亮,亮得能晃疼人的眼。总有一天,他会用这把锃亮的剑亲手解决舒定安这个逆贼!
将它整得如此锋利,就是为了那一天啊。
门,叩叩被敲响。有规律的敲门方式,那是御宽特有的。钟习禹去开了门。御宽闪身进来,风尘仆仆,眼睛却亮得出奇。
“谈得如何?”
御宽附到钟习禹耳边,耳语了半晌。手时不时地挥舞比划两下,眼中透出一丝喜悦神色。
钟习禹的眸子里也有了一丝欣喜,“很好。”他拍拍御宽,“这一路辛苦了。去歇息吧。”
御宽抱拳退下。
第46章 重回(2)
钟习禹心里一阵澎湃。他走到窗子前,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忽然眼睛有一些湿。等了这么久的事,终于快要实现了。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沉。没有梦,没有痛。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钟习禹迅速换上他深色的长袍,领了佩剑走出房门。
十里长街,无人走动。所有的街铺都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元帅也是怕扰民,所以下了令,今日早上所有士兵离开凌峰镇,往前面进发。
钟习禹迅速前行,过了长街,直到凌峰镇外。士兵在他身后开始前进,钟习禹则和几个前锋策着马,往前疾奔。
十里外官道岗亭,已经等着七八个同样身穿戎装的军人。钟习禹的马飞奔至亭外,马还未停稳,他已飞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进岗亭之中。
那几名将士,竟齐刷刷地跪下来。钟习禹连忙托扶起为首的那一个,和大伙儿道:“快快请起。”
他们在亭中絮絮谈了许久许久。
七天之后,西秦军队过渠江,一路上没有再遇阻碍,顺风无比。
京城都传疯了:“新朝军中将领集体叛变,投身西秦将军钟习禹羽下。如今两国一同冲楚都而来,舒氏下台,已成必然。”
媛湘听说这些的时候,天已经大冷了,厚厚的冬装,也已经穿了起来。复杂的情绪再次占据了她。
钟习禹赢了,那么,舒定安就要败了。
随着西秦大军越是压近,媛湘心中的忐忑越发明显。
蓦然,手中的针线被抽走,杜锦程的声音关怀中带着一丝责备。“不是让你多歇着点,别太辛苦吗?”
“我不辛苦。”媛湘朝他一笑。
杜锦程拥住她,手掌停在她的小腹。她的腹部依然平坦,因着最近吃不下饭,还变得消瘦了几分。“不辛苦也别做太多针线活,又不是赶着要用。”
“知道啦。”媛湘把脸贴在他的胸膛,双手伸进他的怀里,“今天天冷了好多哦。”
隔着两层衣服,他还是能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多穿一些。看这天况,马上就要下雪了。”
“已经过了这么多个月了。”媛湘低低地说,“你说,钟习禹他们是不是快来了?”
“听说已经到了滇河,”杜锦程道,“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媛湘的心蓦然一紧。
杜锦程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你别关心这些事了,现在孩子要紧。”
媛湘点了点头。因为有了身孕,杜锦程不肯让她远行,且因为南越新君上位,暂时也没功夫来骚扰他们,搬迁到滇河一事,就暂时地停了下来。
忽然,门外一阵骚动,媛湘疑惑地望着杜锦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
他先一步走出房间,媛湘随后跟来,听到忠叔在外面说道:“谁家的孩子丢这里了?嘿,孩子,别哭别哭。”
媛湘的心,蓦然一震。她迅速地追过杜锦程,来到了大门。杜锦程拉她都来不及:“你跑什么?小心啊。”
忠叔手中牵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孩子,穿着红色锦衣,头上还罩着同色的帽子。那孩子哭着指着巷子的方向号啕大哭。
媛湘的心紧了起来,而被孩子哭声引来的,还有朵梅。她见到孩子,狂喜地喊道:“旭儿!”
那旭儿听到朵梅的叫声,回过头来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嘴巴一扁,摇摇晃晃朝她扑过来。
朵梅连忙抱住孩子。杜锦程说:“忠叔,把门关起来吧。”
“这孩子……”忠叔纳闷地问。
“是我们家的孩子。”
媛湘对上杜锦程的目光。“是我们家的孩子”这句话,让她感到无比的暖心。朵梅抱着旭儿往屋子里走,被孩子哭得也红了眼眶,“旭儿乖。不哭了。是谁带你来的?”
“不认识的姐姐带我来。”旭儿慢慢止了哭,一双眼睛开始东张西望,目光触到杜锦程和媛湘,便呆呆地望着他们。
媛湘朝他笑笑,“旭儿,还记得我吗?”
他只是看着媛湘,